昏迷

    塞外风光绮丽,日渐一日,繁花胜簇。

    西行的队伍已多停留了十天,涂禾自那日葬礼以后,一直昏迷不醒,没有发烧,但是人清醒的时候极少,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候也极其不安稳,像是做着什么极可怕的噩梦,喂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李观棋坐在床边,寸步不离,他决不能让兰因再接近涂禾一步。

    那天晚上,涂禾看着南宫津平的衣服,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楚,她一直认为和自己只有血缘关系没有任何其他交集的父亲,让母亲和自己都变得不幸的那个父亲,竟然在冥冥之中,以这种方式救了自己。嘲讽、不敢置信、心酸、悲哀太多太多的感情交织融合在一起。

    可她当时的身体本就虚弱,小菁的离开对她也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她当时又是一口鲜血,人又晕了过去。

    李观棋真的宰了兰因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不想涂禾再受打击。

    华容去配药了,屋里只剩下了他跟睡着的涂禾。

    睡梦里的人也并不安生,她眉头紧皱,额头上已经挂着细密的冷汗,身上盖着的被子都被她抓得皱在了一起。

    “其实我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天大的苦衷让你不肯跟我讲,你是觉得我不会帮你吗?还是会觉得我会去辨别是非对错,只要你说,我就信,我就会帮你!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是想不明白!”

    李观棋一直都知道涂禾的隐瞒,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是他有所察觉,所以当书忠跟他说涂禾的家里摆着很多牌位的时候,他也并不惊讶。

    “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肯坦诚一点,没想到一晃这么久过去了,你仍旧只字不提。”

    李观棋颓废地靠在床边,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装满了愁闷。

    “咚咚咚”,轻轻地叩门。

    “谁?”李观棋敛起了眼睛里的雾气,砖向门口。

    门外的卢雪儿先是一怔,陛下竟然也在,她这几天没怎么关注过李观棋,不知道他一直守在这里。

    她虽然想了很多,总体上来讲算是想明白了,可真要面对李观棋的时候,她还是紧张了起来,她压了压心里的情感,局促地答道:“是臣妾。”

    “进来吧。”

    卢雪儿走进来就看到李观棋懒散地半倚靠在床边,和她见过的样子从不一样,她的心微微刺痛,她只是想明白了,可还没有完全放下。

    “你怎么来了?”李观棋已经恢复了帝王的样子,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臣妾只是想来看看大人的情况。姑姑不在吗?”

    “姑姑去取药了,一会儿就来了。”

    “噢,好。”

    察觉到了卢雪儿的局促不在,李观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臣妾无事,只是近来事情太多了,心绪一直不宁。”

    “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李观棋宽慰道。

    “多谢陛下,臣妾记着了,那臣妾先退下了,等大人醒了再来探望。”

    “好。”

    卢雪儿看着李观棋眸子深黑掩在光里,眉头若有若无地蹙着,心里一阵发酸,想得再明白再透彻,心毕竟还是肉长的。这一路下来,李观棋是个怎样的人她多少摸到了一点,他的内里跟他表现出来的很不相同,他观察细微,心思细腻,表面上同大家都很亲近,可却始终跟所有人保持着距离,只有涂禾是不一样的。

    李观棋见卢雪儿迟迟未动,“怎么了?”

    “陛下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观棋一时未反应过来,“什么话?”

    “臣妾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当然。”

    “等回了京都,臣妾想回家看看。”

    “可以。”

    秦州。

    周进买回来两大袋子的肉包子,扔给了范晓迪一袋。

    范晓迪的脸上沾着一些泥土,衣服也不歪歪扭扭的,还带着些泥。

    周进嫌弃地退了抱着包子退了一步,“你这是摔了一跤?”

    范晓迪丝毫不在乎他退一步的动作,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大半个包子进了他的嘴里,他嘴里鼓鼓囊囊地说道:“我刚才想说爬树看看,想着登的高望得远,结果昨天下了雨,太滑了,树没爬上去,摔倒是摔了好多下。”

    范晓迪将剩下的小半个包子塞进了嘴里,空出手揉了揉屁股,“还挺疼!”

    周进咬了一口肉包子,咽进去后才说道:“你真行。”

    范晓迪刚又要去伸手掏包子,周进赶忙制止道:“你能不能擦擦水。”

    范晓迪无奈只能在衣服上揩了几下,“行了吧?”

    周进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扔到了范晓迪的身上,“擦干净!之后洗干净再还给我!”

    “你怎么事儿这么多啊!”范晓迪也很嫌弃周进的穷讲究,但他还是照做了,没办法,他们是一个小团体,得相互迁就。

    他认真擦了擦,“这下行了吧?再不行我这包子可就凉了啊!”

    “行了行了!快吃吧!”

    范晓迪拿起一个包子,两口就又解决了一个。

    周进坐在一边拿起一个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和狼吞虎咽的范晓迪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在这边本就待了许多时日,对这村里的人大抵上有些了解,这个时辰村里的人大多都在家里午饭,没啥人外出,范晓迪一连吃了几个填了点饱,话也多了起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啊,太讲究。”

    周进瞥了他一眼,不搭话。

    范晓迪挪动着屁股凑近了一些,两只眼睛神秘地眨了眨,道:“诶,话说,你是怎么开始为大人做事的?”

    周进嘴里还嚼着包子,他眼睛盯着村子里,一直嚼一直嚼,可把范晓迪着急坏了,范晓迪知道他有这毛病也不好催什么,只能看着周进像只松鼠一样倒腾着。

    直到吞咽干净了,才道:“我们从小就认识。”

    “啊?”范晓迪张大了嘴巴,嘴里刚咬进去的肉包子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了。

    周进皱着眉头,手动合上了他的嘴,“你能不能注意点,我真的会嫌弃你。”

    他手在范晓迪的衣服上擦了好几下。

    范晓迪一动不动任他擦,嘴上却不肯饶人,“不是我说你周进,太讲究了,你看看你那床铺我看着就烦,天天都要叠,睡觉之前还要扫一扫,你不累得慌吗?”

    “我跟你睡一张大通铺才是遭了罪了!”周进反驳道。

    “啧啧啧,不过你真的跟大人从小就认识吗?”

    周进差点被气得吐了血,这人的脑袋里装的都什么东西啊,怎么能变得如此快!

    “是!”他没好气地答道。

    “那怎么大人生得那样好,你......”范晓迪欲言又止,随后摇摇头,“一言难尽。”

    周进就是普通男子的长相,无功无过,跟涂禾比在一起那肯定是不行的。

    “那能一样吗!”

    周进狠狠挖了范晓迪一眼,她可是女子!

    范晓迪横眉冷对,“怎么不一样了?”

    周进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两个人吵闹间,出来了几个村子里的人扛着锄头,似是要去地里,他们赶忙噤了声,悄悄地啃着包子偷偷观察着。

    直到这一波人走远,范晓迪道:“我总觉得奇怪。”

    “你又要说什么!”周进以为他又要拿刚才的随便哪句话开始挑事儿。

    太熟了也不是好事,之前范晓迪做事唯唯诺诺,周进还觉得他这人安静不错,可自打自封为涂禾的狗腿子以后,整个人像是被开了什么封印,热情奔放嘴还碎,太闹腾了!

    “这些村民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周进听他是正事儿,这才放松了下来,跟着他的思路继续道:“可是我们调查过户籍,他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生活习惯和方言也确实无异常。”

    “确实,什么都很完美,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京都,内侍监。

    进宝拿着一封信匆匆赶到了梁守堂的屋子。

    梁守堂闭着眼睛养神,眼圈底下有青黑色的印记,他最近日子过得不顺心,皇上不在,秦之敬简直想造反的心都有了,天天折腾他。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问道。

    “之前派去查大理寺卿的人送了消息回来。”

    梁守堂睁开了眼睛,伸出了手。

    进宝将信件放在了梁守堂的手里,梁守堂歪身靠近了烛火,仔细看了起来。

    涂禾,云州荔枝县绿萝村生人,父亲罗金,母亲涂文君,罗金在涂禾出生前几日意外坠崖......

    “永安十年,绿萝村一场大火,全村人全被烧死,只存活下来了一个涂禾......”

    “确定只存下了一个涂禾吗?”

    “传信的那人说这事儿无从考证,这村子之前都没人知道,是失了火才被人发现的。”

    “怎么可能?”

    “确是如此,至今县衙那里记载的也只是那里有一个村子,至于其他无从得知。”

    “人还在吗?”

    “等您回话呢。”

    “让他好好去查查,我们这位大理卿生父怎么死的,还有他出生的时候,有没有旁人,若是有,找出来。”

    “师父为何?”

    “出生前几日父亲死了,考上了国子监全村都死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师父英明。”

    梁守堂只觉得之前压在心里的气减了不少,闭着眼睛笑了,“真是有意思。”

    “秦之敬那边有消息了吗?”

    “他还在努力博取信任。”

    “让他切勿着急,慢慢来。”

    “是。”

    “陛下快回来了吧?”

    “也就是这两三天的消息了。”

    “宁王真的留在那里做都护使了?”

    “是,京都这边已经收到了陛下的旨意,在拟旨了。”

    梁守堂摆了摆手示意进宝退下。

    “师父今夜还点香吗?”

    “不用了,心情好,自是睡得着。”梁守堂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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