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乡

    吃过早饭后,李观棋就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要让涂禾帮他批奏折。

    涂禾向来风平云淡的脸都有些不淡定了,“陛下,这不是臣能做的事情。”

    李观棋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还眨巴了两下,“你看我吃饭都费劲。”

    他嫌这样还不够,还走到了桌案前,指着那上面两大摞奏折,道:“你瞧瞧,我要是自己写,得写到什么时候,我的伤口一定会裂开的。”

    涂禾:......

    寻思着可能有戏,他又乘胜追击道:“你只负责写字。”

    他以为她就要答应了,结果却听到两个没有温度的字:“不行。”

    他没气馁,他还有个杀手锏。

    他憋出一个坏笑,耍赖道:“那我写个敕令?”

    “陛下!”

    李观棋垮起了嘴,“涂禾——”

    涂禾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颇无奈地说道:“晚上吧,臣现在要去宫外查案。”

    李观棋得逞的笑了起来,“好。”

    涂禾出宫后,先来了满月楼。

    此时正是晌午,酒楼里人满为患,店小二忙得团团转,没有注意到有新的客人来了。

    一个穿着富贵的人本站在柜台后面翻账本,见涂禾衣着不凡,亲自迎了出来,“您里边请,二楼还有座位。”

    涂禾道:“有包厢吗?”

    这人一听更是开心了,“有的有的,还有一间。”

    老板一路引着她来到了没人的包厢,谄媚地说道:“您想点些什么,我叫厨房先给您备着。”

    涂禾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你是这酒楼的老板?”

    那人笑得一脸谄媚,连连点头:“是。”

    “你们厨房近来可有新的厨师来过?”

    老板一下变了脸,直起了腰板,声音都变粗了些:“你不是来吃饭的?”

    “不是。”

    “那就莫要占着这好地方。”

    老板的语气充满着嫌弃。

    涂禾丝毫不慌,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那你是想去大理寺才说了?”

    大理寺?满月楼的老板重新审视了面前的人,长相俊秀,但却像个冰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活阎王”大理寺卿!

    他脸色一变,挤出一个笑容,哈了一点腰,毕恭毕敬地说道:“草民冲撞了大人,大人您尽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回答刚才的问题。”

    “有过一个,但是他昨天晚上就跟我说不来了。”

    “他可有说去哪里?”

    “未曾说过。”

    “他平常负责什么?”

    “主要负责馄饨,酒楼里馄饨的生意太好了。”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他长什么样子?”

    老板想了想,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他个子不是很高,大概到我肩膀这里,眼睛很小,鼻子很塌鼻头也很大,脸很方,嘴唇很厚,对了!他右边眉毛这里有一道疤,大约一寸长。”

    老板用自己的脸做参考,指出了那个疤的位置。

    涂禾站起身来,侧目看着酒楼老板,道:“知道了,我来打听过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否则......”

    “大人放心。”

    从满月楼出来后,她又来了逍遥阁。

    逍遥阁是个书阁,一共有五层,里面每一层都各有千秋,有书籍、字画、古玩等各种珍贵的东西。

    一层是一排排分门别类的书架,上面摆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分着不同的区域,也在空隙之中摆着一些桌椅和一些可席地而坐的坐垫,这一层摆放着的所有书都是可以免费在这里借阅的,全部都是一些常用书籍,科考、医书等,就是为了帮助那些没有钱买书的寒门子弟。

    她刚一进门,就听到有一个人说道:“你听说了吗,最近宫里也在闹鬼!”

    另外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接话道:“真的假的?”

    “真的!听说闹得可凶了,而且......诶诶诶,你凑近一点。”

    那人声音压低了:“听说昨天晚上皇上的宫殿里就闹来着!闹得可凶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不能告诉你,这是要保密的!”

    “单不说宫里,最近好多官员离奇死亡,不就挺瘆人的吗?现在都在流传说是天神降下了神罚,说是当今的天……”

    “啊!”

    正在碎嘴的书生肚子上生挨了一脚,连连后退,摔到了后面的书架上,书架被震得轻微摇晃了起来,一些书从上面掉了下来,砸在了他的头上。

    涂禾跟上前去,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在了书架上,她眼神狠觉,语气冰冷:“谁给你的胆子什么话都敢说!”

    那人的脸立马又红又涨,上半部分的脖子也粗了起来,他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想要将她的手拔开,但是瞎划了几下,又垂了回去。

    另外一个书生颤悠悠地上前一步,哆哆嗦嗦地吼道:“你在干什么!放开他!”

    涂禾一个眼风过去,那人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害怕地吞了一口口水,闭上了嘴巴,一声都吭不出来了。

    “谁在闹事!”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的声音响起,他绷着一张严肃的脸,杀气腾腾地快步走了过来,可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是涂禾后,脸上又霎时堆出一个笑容,鞠身道:“大理寺卿,您怎么来了!”

    这人便是逍遥阁的管事儿,陈磊。

    这两个人一听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大理寺卿,那个人送外号“活阎王”的涂禾,立在一旁的那个人吓得“哐”地一声跪到了地上,而另外一个人,眼神里也满是惊恐。

    陈磊道:“这闹事的宵小交给老奴便好,莫要脏了您的手。”

    涂禾松开了手,那人背靠着书架滑坐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大口地喘气。

    涂禾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必须让他说出来是谁在宫外乱嚼舌根子。”

    那人也顾不上喘气了,扑了上来,抱住了她的大腿,求饶道:“草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涂禾一脚蹬开了他,目光如炬,“读书,为立心为立命,为问心无愧。这罚便是让你们好好长长记性,莫要玷污了这圣洁之地。”

    另外一个人听到这个“们”字,唰得抬起了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还不等他求饶,就被上来的人拖走了。

    “说得好!”

    一青衫男子从楼梯处款款而来,身上的玉佩发出丁零的脆响,他笑得灿烂,手里也在鼓着掌。

    “不愧是我们的大秀才!”

    “公子,您来了。”陈磊点了一下头以示行礼。

    “这么大动静我当然得下来瞧瞧。”解初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那老奴先去审问那书生了。”

    “去吧。”

    青衫男子朝着涂禾走了过来,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声音雀跃:“大秀才来了我这书阁,我可真是太开心了!”

    解初程的过分热情让涂禾浑身刺囊得难受,“我来有点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

    他便是解文芝的独子解初程。

    他热情地应道:“快说说是什么事。”

    “我记得你有一个藏书阁,收藏了很多孤本和珍贵的书籍,我最近破案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东西,想找来看看。”

    若是太医院的书都没有记载的话,这粉末和药丸想必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

    “走。”

    解初程爽快地应下,走在前面带路,涂禾跟在他后面。

    他道:“你可有段时间没去我家吃饭了,老爷子可是天天念叨你。”

    涂禾答道:“最近太忙了。”

    他一副“我都懂我都懂”的样子,笑道:“你是真的太忙,还是怕他念叨你,或者你常来我这里也行啊。”

    涂禾听得犯了,回击道:“你自己都不经常在这书阁吧。”

    这话一针见血,解初程憨憨笑了两声,“我不在,陈叔也会招待好你的。”

    两个人顺着蜿蜒的楼梯向上,来到了五楼,五楼在楼梯口处便已经和之前的四层布局不一样了,它不是开放式的,在楼梯处就已经落了门上了锁。

    解初程拿下身上的玉佩,不知碰了什么关巧,那玉佩竟然分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的钥匙,这钥匙跟寻常的钥匙形状不一样,是特制的。

    他一边开锁一边说道:“这藏书阁除了我和我爹以外,你还是第一个进来的呢。”

    “咔哒”一声,锁开了,解初程推开了门。

    “你这锁是特制的?”

    “当然,强行破锁就会触发屋内的机关,破锁的人必死无疑。”

    进来后,还需要走一段楼梯,楼梯两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涂禾一眼扫过竟然没看出来是哪位大家的,走上楼梯,就是房间,这屋子很大,很干净,一个个书架错落有致,上面都挂着纱帘和珠帘,窗边有一张看着就很舒适的贵妃榻,书桌、锦凳一应俱全,屋里燃着一种很好闻的熏香合着木香,让人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解初程大手一挥,自豪地说道:“怎么样?”

    “是个好地方。”

    每一个书架上都用漂亮的行楷写着分类,只有一个书架上什么都没有写。

    涂禾的目光在那个书架上停留了片刻,解初程看到了,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

    涂禾转回了目光,“医药或者草木类的吧。”

    解初程带着涂禾来到了两个书架前,医药类和草木类的挨在一起,一共有三排。

    “都在这边了。”

    涂禾先走到了医药类的书架旁,拿了一本走到书桌前,解开动作轻柔地铺开,摊在桌面上看了起来。

    解初程为了方便她看,就把那一栏里所有的书都抱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又坐到一边的茶桌上,开始研茶、冲泡,倒进茶杯里,放到了离她手很近但又不会碍事的地方。

    解初程也找了一本书在一旁打发起了时间,涂禾不跟他细说估计就是想让他避嫌,他懂,所以也就不多问。

    涂禾一本一本的翻找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陈磊的声音:“公子,时辰到了。”

    解初程对涂禾说道:“我有点事要出去。”

    “好。”

    他瞧她看的认真,就起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头道:“晚上一起吃饭,不许走,等我。”

    涂禾继续看着书,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点了一下头。

    解初程便离开了。

    这里的书很多,而且上面记载了很多她从来都没看过的东西,她觉得很有意思,但她一直没找到类似的粉末或者药丸的记载。

    天色渐暗,屋里也跟着暗了下来,书看得费劲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脖子不动还好,现在一抬,又酸又痛。

    她借着抱书的由头,站了起来,活动着僵硬的身体,重新抱了新的一摞书过来,看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解初程还没回来,但是她又舍不得这里这么多书,不知道解初程能不能让她带走几本......

    她看书认真,没有注意到解初程回来的声音。

    解初程一进来,发现屋里挺暗的,就开始唠叨了起来:“你怎么才点了这么几个灯,眼睛不会难受吗?”

    他两只手各拎着一个食盒,见状,先都放在了桌子上,空出手来把剩余的灯都点上了,屋里亮堂了很多。

    他点完灯又回到饭桌旁,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好了好了,先歇歇,快来吃饭。”

    涂禾闻着饭香就饿了起来。

    解初程从食盒里拿出鱼脍、胭脂鹅脯、雪衣红沙、雪霁羹,还有一盆羊肉粉。

    涂禾走了过来坐下,解初程盛好一碗雪霁羹放到了她的面前,卖宝似的说道:“你喜欢的,我可是特地去升平大酒楼买的。”

    升平大酒楼在升平坊,逍遥阁在宣阳坊,这两个坊之间远得很。

    涂禾对这种特别的关心总是会不知所措。

    芙蓉花香扑鼻而来,她喝了一口,香甜软糯,清新异常。

    “对了,陈叔跟我说那个书生招供了,说是一个姓徐的公公说的。”

    徐?她记得陈川说过那个春花有一个比较好的朋友就姓徐。

    解初程看她眼睛都有些红了,猜到她估计一下午都没休息,便问道:“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没有。”

    思虑再三,他才道:“方便问一下你到底在找什么吗?看看我知不知道,毕竟这里的书我大都看过。”

    “可能是一种药材吧,妃色粉末,香味很像桃花香,我猜测它可能有致幻的功效。”

    她是不相信她们真的见到了逝去的亲人,她后面仔细回想着那天春花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话语,她总觉得那天她眼里看到的不是她跟李观棋,而是别人。

    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可谁知解初程的脸沉了下来,竟难得严肃了起来,“你确定?”

    瞧着他的样子像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她就从身上拿出一个香囊,解初程拿过来以后,看到香囊里面的粉末,脸色都变了,“你带在身边多久了!”

    涂禾不知他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小心答道:“不久,今日晨起拿着的,不到一日。”

    解初程将香囊系好,放到了一个远离涂禾的位置,“这东西莫要带在身边。”

    “你认识?”

    “这是南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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