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殷勤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高处,地面上比之前亮堂了许多。

    涂禾从胸前掏出一个荷包,递到了常茹的面前,说道:“去西市那边找个客栈先住着等消息吧。”

    常茹伸手就想要接过来,后来可能想到了什么,又缩回了手,拘谨地在裙子上蹭了蹭,窘迫地小声说道:“当我借的,等我回了宋府,我会还给大人的。”

    她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低着头不是很敢直视涂禾的眼睛,将钱袋拿到了手里,脸羞得通红,道:“谢谢大人。”

    涂禾看着她无地自容的样子,声音也稍稍柔和了一些,“别让任何人知道你今晚出现在这里,看到过什么。”

    常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放心大人,我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也一定会管好我的嘴,大人您放心!”

    涂禾下了逐客令:“好,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离开吧。”

    常茹又说了几句道谢的话,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宋仁辉墓碑的方向,就低着头,快速地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

    看着常茹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涂禾才转头问道:“发现什么了?”

    丁毅诧异于涂禾这并不惊讶的反应,难道大人已经猜到了?

    他有些丧气,但还是说道:“宋侍郎的肠子发黑,这是中毒的症状,我便又好好检查了一下他胃里的食物。”

    涂禾侧耳倾听,没有说话。

    丁毅知道这是示意他继续说的表现,便继续说道:“不过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一些正常的吃食,最明显的是馄饨,根据残渣来看,他应该是先吃过一次饭,后面隔了一段时间吃的馄饨。”

    他又补充道:“噢,对了,是满月楼的节气馄饨,现在是桃花馅儿的。”

    这跟之前常茹的说辞是对的上的。

    涂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知道了,钱都护和才御史的祖坟也在这边,今天就一并验了吧。”

    丁毅听到这个说辞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许是亲眼见着自家大人的手段,挖坟验尸,只能说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如今做也做了,还真让他发现了端倪,那他之前的害怕和顾虑也就都消失了,现在范家兄弟正在重新填坟,应该很快就能去下一个了,于是他爽快地答道:“是。”

    等到都验完后,天已经从黑乎乎的转成了灰蒙蒙的,这是太阳升起来的前兆。

    范家兄弟正在埋才骏青,丁毅走到涂禾的旁边,“大人,都验完了,他们三人的死因应该是一样的,他们的肠子都发黑。”

    他们果然不是被吓死的,而是中毒而死,她问道:“还有其他的相似之处吗?”

    丁毅答道:“才御史的食物残渣里还能依稀分辨得出他也吃了节气馄饨,钱都护死的时间比较长,已经看不出残渣是什么了。”

    涂禾眺望着远方,她记得的,在钱文山出事的那天她见到他进了满月楼。

    才骏青和宋仁辉都在喝一种补气血的补药,他们三个死前还都去过满月楼,这难道能是巧合吗?

    她不信。

    补药和满月楼一定有什么相关联的地方......

    见涂禾迟迟未说些什么,丁毅试探地问道:“大人?”

    涂禾这才拉回了思绪,“先回城里吧。”

    打发走了范家兄弟,涂禾和丁毅偷摸地回到了城里。

    她对丁毅说道:“今天你就回家休息吧,明天再来大理寺就好了。”

    丁毅知道她的心里八成是有了什么想法,索性问道:“那大人呢?”

    可涂禾却答道:“回家休息。”

    这话不假,她虽然有了思路,但是熬了一夜之后实在是疲乏,脑子也有些混沌,她需要休息整理一下。

    丁毅其实很想帮她做些什么,但是听到她这么说只好作罢,但是又不甘心,便说道:“大人,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下官说,下官都可以为您做的。”

    他肯为她挖坟验尸,违背仁义道德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了,不过她情绪向来内敛,旁人很难看透,她只如往常一样,道:“知道了。”

    她回了家后,一夜未睡的疲困,让她来不及想些什么,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午后,太阳西斜。

    她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颈,就下了床。

    小菁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她穿上后走出屋门,就瞧见小菁正坐在园中择菜,见到她醒了,笑着说道:“公子,您醒啦,饿不饿?”

    涂禾回答道:“有一点。”

    小菁立马站了起来,将湿湿的手在襜衣上擦了擦,“灶上给您温着粥呢。”

    涂禾就走到院子的石桌旁,坐在了石凳上,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她的脸上,很舒服。

    小菁将粥和小菜摆好,涂禾便吃了起来,她则继续坐在一旁择菜。

    择到一半,小菁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了,您睡着的时候之前宫里来过的那位大人又来了,说一会儿来接您去宫里。”

    涂禾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着粥,她已经习惯了李观棋的无理取闹,之前还能压一压,现在他成了皇帝,压是压不住了,也就只能由着他了。

    她咽下了嘴里的吃食,道:“我一会儿要出一趟门,书忠若是来了,你让他去满月楼等我。”

    小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还是忍住了,又重新捡起了盆子里的菜,低低地说道:“好,奴婢知道了。”

    涂禾看出了她的反常,也没有追问什么,她心里大抵也都明白,无非是一些闲言碎语罢了,她也不在乎。

    吃完饭后,她就出了门,她先来了钱府。

    钱府的管家一见是她,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之前宋府的管家被她抓进去现在都还没有出来,这堂堂的大理卿果然名不虚传,谁惹他谁倒霉。

    他恭敬地行礼,道:“大人,您来可是有什么事吗?可是要需要老奴去通报夫人?”

    涂禾只道:“不必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知道便答于我,若是不知道,便去问问你家夫人,这门我就不进了。”

    他脸色一变,知道她是在说之前被赶出家门的事情,心里直接一颤,就差跪在地上求放过了,他喉咙都跟着紧了起来:“大人您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涂禾睨了他一眼,瞧着他那畏畏缩缩的模样,和之前拿着木棍要把她赶出府的样子判若两人,心里只觉得好笑,声音也愈发冷冽了起来:“你们大人生前可有喝什么汤药?”

    管家背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像是掉到了一个冰窖里,他赶忙答道:“有的有的,老爷前段时间总觉得提不起精神,后来经人介绍一直在喝一种汤药。”

    涂禾继续问道:“经谁介绍?”

    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已经出现的汗,咽了下嘴里的吐沫,战战栗栗地答道:“老奴不知。”

    涂禾又问道:“府上可还有剩余的药材?”

    这个问题他会啊!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有的有的,夫人自打老爷去世后,也开始喝这个汤药了。”

    这倒是出乎涂禾意料之外的,她道:“那你家妇人身体可还康健?”

    管家认真地答道,不敢有一点含糊:“老爷去世后,妇人伤心过度导致气血虚浮,喝了这个汤药之后,身体便逐渐好转,身体已无大碍。”

    难道毒不在药里?

    她思忖片刻,道:“府上的药可否给我一副?”

    管家忙答道:“是,大人您稍等。”

    过了片刻,他赶了回来,手里拿着用桑皮纸包着的中药,他将中药递了过来:“就是这个了。”

    涂禾问道:“你家夫人和老爷喝的一样的?”

    管家答道:“是的,老奴识得一些字,老爷的方子和夫人的方子上面记载的药材是一样的,而且这药也都是我取的。”

    涂禾道:“哪里取的?”

    管家答道:“西市的德济堂。”

    涂禾接过药后便离开了。

    她又沿路去了才骏青家,但是才家的药材已经烧了,不过药材也是从西市的德济堂取的。

    明明都住在东市,东市又很多好的医堂,为何要跑那么远去西市取药呢?

    这事情越想越不对劲。

    她最后去了宋府,宋府有着管家的前车之鉴,乖乖拿出了还未来得及烧毁的药材,没敢放肆。

    拿到这药材后,她便又去了满月楼。

    很接近吃晚饭的时间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客人走入了满月楼,她也走了进来,找了一个偏僻的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份节气馄饨。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这大堂里已经上了菜的,别的菜品不好说,但是每一桌都会有这个馄饨。

    凶手到底是如何下毒的呢?她原以为是在药材里,可是却得知钱夫人也在喝这个药材,难道是下在饭菜里?可是又怎么保证这食物他一定会吃,并且只能毒死他自己呢?

    店小二端上来了馄饨,她看着面前碗里装着的一个个饱满的馄饨,透着薄薄淡淡的粉色,还有一股桃花香随着氤氲的热气萦绕在鼻尖,很是诱人。

    她拿起勺子装起来一个吃进了嘴里,咸香,回味清甜,确实好吃,她刚想再吃一个。

    “哟,这不是我们年少有为的大理寺卿吗?”

    吹捧的话语嘲讽的口气,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气氛骤降了下来。

    涂禾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本来因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缓解下来的脸色重新冷了起来,她微微扬起头,眼神倨傲,口气冰冷:“员外郎有事吗?”

    此人正是户部员外郎乔德志,此人长相尖厉,一双老鼠眼转来转去,看着就让人心烦。

    乔德志被呛了一下,眼中迅速滑过一丝不爽,旋即又转成了一个更深的笑容,笑哈哈地躬身行礼,道:“瞅见大理卿在这边,便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涂禾认识他,是今年新进的举人,名字叫乔广阳,任职教书郎。

    她看过他的文章,只能说还行,她们这一届明明有一个人比他更好,这么看来,应该是沾了这个乔德志的光了。

    乔广阳也跟着行礼,怯懦懦地道:“参见大理卿。”

    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一般,上不得台面。

    涂禾不愿意再看他们两个,只觉得再看一眼眼睛就要瞎掉了,打发道:“招呼打过了,就走吧。”

    乔德志眼神变得晦暗了起来,拳头也暗暗握紧,左边嘴角一扬刚想要说些什么,只听得背后有个人来了一句:“大理卿。”

    他诧异地回过头,看清眼前的来人后,眼神瞬间变得谄媚了起来,手里的拳头也松开了,此人正是陛下面前的人,书忠。在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人。

    他这一系列的转变被涂禾看了一个干干净净,但她也没什么所谓的,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乔德志笑嘻嘻地想要套近乎,哪知书忠躲瘟疫般移动了一步,眼睛盯着涂禾。

    涂禾知晓他的意思,站了起来,刚想走,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节气馄饨,终究还是停止了脚步,对书忠说道:“你出去等我吧。”

    书忠赶紧跑了。

    涂禾又叫来了店小二,说想再要一份馄饨,带走。

    乔德志眼珠子转的飞快,最近涂禾晚上留在宫里的事情谁人不知,这书忠又出现在了此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他眼疾手快,忙对店小二说道:“我方才要的馄饨是不是要出锅了,先紧着这位大人,别让这位大人等久了。”

    店小二忙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厨房催催。”

    涂禾懒得说什么,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吃之前点的那一份,没有搭理乔德志。

    店小二是真的把乔德志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很快他便拿着一个制造精美的食盒出来了,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涂禾的面前:“大人您要的馄饨好了,是之前煮给那位大人的。”

    这店小二是个会做人的,故意提了一嘴乔德志。

    乔德志咧着嘴笑了起来。

    涂禾拎起食盒就走。

    乔德志唤了一声:“大理卿。”

    她这才顿住了脚步,抬起了一点眼皮,目光里都是不耐烦。

    乔德志躬身道:“您慢走。”

    涂禾丝毫不领情地就走了。

    乔广阳看着涂禾离去的背影,撇嘴“嘁”了一声,嘟嘟囔囔道:“大伯,他这么不把你放在眼里,干嘛还要热脸贴冷屁股。”

    乔德志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你啊,还是没眼力见儿,你知道他为何这么神气嘛?”

    乔广阳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这哪能不知道啊,秀才嘛,这大明一共就出了两个秀才,一个他的老师,一个他。”

    他的眼神阴沉了几分,满嘴都是不屑。

    乔德志笑了两声,“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咱们陛下喜欢他啊,他在陛下枕边风说一句话比咱们说一百句都强。”

    他笑得很是阴险猥琐,又补充道:“所以你不管看他多不顺眼,面上不仅要过得去,还得要多殷勤就要有多殷勤。”

    乔广阳心领神会,笑容也猥琐了起来:“大伯的意思是陛下有龙阳……”

    乔德志马上制止了他,“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懂在心里就行,你怎么还是这般没有分寸。”

    乔广阳舔着个脸笑了起来:“记住了记住了,以后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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