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这回是彻底醒了，她不明白，薛子衍的举动是在做什么，这样亲密的姿势，她前世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那时后满脑子都是怨恨与后悔，从来不曾觉得有其他什么在蔓延。

    而现在，她被困在他的怀中，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清列好闻的气息，下午那种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她连忙闭上眼，不想让他察觉到异常。

    好在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黎音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少年靠过来时，她感到熟悉的气息之外，还有一丝寒意袭来，从他身上传来，让她后背不由颤了一下。

    不知道薛子衍感受到了没有。

    黎音撑起身子，随意拨了拨眼前的发丝，她方才若不是在做梦，那么脸上那道泛着凉意的触感，真的来自那个少年。

    ……

    第二日，薛子衍神色如常的站在黎音面前。

    那双漂亮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劲瘦挺拔的身影如一柄未出鞘的剑，透着三分寒气。

    反观黎音，面上莫名透着几分心虚。

    良久后，她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问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绿荷说自从她离开后薛子衍也一并消失了，这让黎音不得不警觉起来，距离前世的灭门之灾仅仅只剩一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闺阁里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姐了，她要做的，是在乱局中保全黎家。

    可这谈何容易。

    薛子衍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却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去办了一点私事。”

    私事？

    这可有点耐人寻味了。

    事实上薛子衍消失的日子里，也确实没有闲着，他拥有了前世的记忆，自然不能像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一样，跌跌撞撞自己摸索。

    前世地位名声他一样也不缺，如今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若是想要，凭借他的能力，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不用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

    薛子衍不想具体说，她也理解，毕竟这时候他们的关系不是那么缓和，除了昨晚那个异常举动，黎音如今想到时，脸上还忍不住发热。

    比这更亲密的事情她都做过了，但不知为何，那样一个温柔中带着侵略的小动作，让她心绪错乱。

    “今夜护城河放花灯，薛子衍，你要去吗？”

    倏地，少女话锋一转，柔美的面容上带了几分期待，漂亮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黎音手心不由收紧，一丝薄汗从掌缝溢出，这是她第一次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一丝紧张感不由自主升了起来。

    庭院里掀起微热的风，树叶被吹的簌簌作响，一向高傲的少女，此刻杏眸里蕴起温柔，柔和的视线望着他，似在做邀，又似恳求。

    胸口处那丝异常的感觉又浮现了出来，薛子衍拧了拧眉，眼眸闪了闪，并未立即答话。

    黎音不着痕迹打量着他，心中又泛起了一抹淡淡异常。

    她视线下移，不由自主落在了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昨晚靠过来时，她除了闻到一点冷冽气息外，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只是那时她被紧张掩盖了，并未立即发觉，现在看到了他手腕处露出的一点纱布，黎音才确定心中猜想。

    那血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

    他消失的这些日子，究竟去做了什么。

    “花灯？”

    薛子衍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黎音连忙点头，生怕他不去一样，事实上少女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的模样落在他的眼中，颇有几分迫不及待之意。

    “好啊。”

    他想到了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一向深沉的目光中此刻透着瑰丽的神色。

    黎音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她心底松了一口气，想着趁薛子衍还没彻底变得冷血，她想要让他看看这世间的美好，或许他经历过后，心态会变得有所不同。

    黎音没忘记，在那场梦境中，她看到薛子衍摘下佛珠，下一刻撑着一把十二骨柄伞，出现在了铺着青石板的长街上。

    细碎洁白的雪花上染着夺目的猩红，横七竖八倒下去的尸体落在青年脚边，他慢条斯理从中穿过，宛如在庭院里漫步一般优雅。

    月牙长袍没有染上一丝污秽，只有脚上的一双皂靴，溅上了不知从哪里流过来的血迹。

    博州薛氏，素来冷血无情。

    薛子衍继承了他父亲的杀伐果决，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他是薛氏最后的一点希望，却也是给薛氏带来劫难的灾星。

    她微微出神，不知何时少年身影向前走了一步，他眸底的打量显而易见，倏地开口道：“小姐今日为何如此有闲情雅致？”

    “……”黎音一噎，“本小姐的事情你少管。”

    “是奴僭越了。”薛子衍神色沉寂了一瞬，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黎音抿了抿唇，他不会又生气了吧！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少年却忽然退下去了。

    那道劲瘦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黎音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自己颈间起了一层密密的薄汗。

    她有些苦恼，恨自己没出息，薛子衍不过是一个没有权势的少年，她为何不由自主会害怕他，就像梦中那样，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将她摆弄，不仅杀人，还肆意□□她。

    黎音摇了摇头，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唯一希望的是，黎家能够避过劫难，若是可以，她希望与一个平凡人安稳度过一生。

    长街上点着花灯，今夜的盛京十分热闹，马车停在黎府前，视线第三回望向府中时，黎音又一次蹙起了眉。

    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黎音抬头望了过去，是采薇。

    “小姐，薛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

    又不见了？

    今夜她提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没想到她都已经到了薛子衍迟迟不出现，她派采薇去叫他，现在居然说他不在！

    前世的薛子衍也是这么猖狂吗？

    “那我们走吧。”黎音收回视线，抚了抚裙摆，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但细细听来，还是存了几分不快。

    她好心想要带他去散心，他却好，将她晾在这里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思及此，黎音期待的心情也消失了大半。

    灯色通明，街道上响着各种嘈杂的声响，黎音随手拿起一旁帷帽戴了起来，遮住了面容，而后，在一处茶楼前下了马车。

    只是不巧的是，刚一踏入屋门，兜帽就被人无意撞翻了。

    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音妹妹。”

    她抬眼，恰好看到萧益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容，几日不见，萧益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他依旧穿着那件洗的快褪色的青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到她时，眼底迸发出一抹惊喜。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音妹妹，音妹妹也是来放花灯的？”

    萧益凑近亲近说道，他一口一个音妹妹，仿佛黎音与他很熟悉一般。

    只要一见到这张面容，她脑海里就不由浮现出昔日萧府时他压着侍女在光天化日下做出那样□□的事情，她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萧益没察觉出黎音对他的不喜，他正沉浸在见到心心念念人的喜悦心情里，自从那日从黎府回来后，他每次读书时脑海里都忍不住出现少女那张娇美的容颜。

    说句不好听的，他想把她占为己有，想将她压在身下，这是他将近三十年的岁月里，头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如此大的冲动。

    只是可惜，黎府对他的态度模棱两可，前几日黎音又入宫了，他没有机会见到她，今夜的碰到于他而言，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

    是以萧益十分热情。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身穿青衫白衣的年轻男子，看样子都是与他一起读书的人。

    黎音蹙眉扫过去，那些人或多或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里是止不住的惊艳。

    这让萧益的虚荣心也跟着上涨。

    “萧公子，我和你之间，并没有那么熟吧？”冷不丁，少女淡淡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益唇边的笑意顿住了。

    他差点忘记了，那日在黎府的见面，少女对他并不是那样热衷，甚至存了几分勉强。

    这让萧益十分疑惑，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永乐郡主脾气不好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不是她长了一副祸水的面容，世家子是没人将她放在眼里的。

    可偏偏是那张面容，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私下里还有人打赌，说她最终会归于谁。

    这些事情在他入京第一天就有所耳闻，那时他嗤笑，不过一个女子，能有多么大的本事，竟将这些人魂都勾去了，后来见到黎音时，他才意识到，传闻远不如亲眼所见，这样美丽高傲少女，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疯狂。

    萧益试图说些什么缓解眼前的尴尬，黎音却不理会他，独自向内走去。

    萧益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和朋友们一同去了另一边，只是余光仍止不住向那边瞟去。

    黎音在茶馆待了没多久，便想离开了，这间茶楼不大，却有她最讨厌的人，萧益那张惺惺作态的面容她一刻也不想瞧见。

    若不是此刻不能与萧家撕破脸皮，她是真的想要上去踹他几脚，以解心中怨恨。

    护城河蜿蜒横亘在盛京周围，今日有不少世家子弟来这里祈福。

    黎音挑了一盏明灯，心情却没有来时那样好，茶楼里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实际背地里对她议论纷纷，这些她都知道。

    世家子弟其实没有几人真心待她，他们都觉得，她空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实际上却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远远比不上素有第一才女之称的谢莹。

    正思索着，忽然一道十分熟悉，却久远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柔情，却让她心底窜起冷意。

    “阿音，好久不见。”

    黎音抬眸，视线穿过重重人群，准确无误落在了一道倩丽身影上，那里立着的女子着一袭浅碧色的罗裙，带着面纱，一双美眸此刻正盛着笑意，柔和的望向黎音。

    是……谢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