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这几日黎音一直待在府上,期间宋池鱼来了,说是自己那个哥哥冥顽不灵,一心想着要上战场,宋池鱼虽然与他不合,可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不得被人给踹了去。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宋池鱼没办法做到完全对他置之不理。

    奈何宋南佑也是个脾气倔的,二人说了没几句话就开始争吵,最终还是宋池鱼放了狠话,自那日一吵过后,她便收拾了细软来黎府小住了几日。

    只是黎音注意到的是,宋池鱼似乎有心事。

    关于她哥哥之外的其他事情。

    黎音想到前世她的结局,忍不住想要提点她,宋池鱼却率先没忍住,凑过来小声道:“阿音,你说我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什么样的?

    黎音想到了那个不好的梦境,前世的宋池鱼被她的继母送给了一位高官,第二日便香消玉殒,那是发生在黎家出事后不久,她甚至没有见到七七最后一面。

    见黎音没有回答,宋池鱼便自顾自说起来,“我希望他温和有礼,样貌周正,对我呢,最好也十分上心。”

    黎音抿唇,天下女郎,都盼望着能嫁个好夫婿。

    宋池鱼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可惜,他太过冷淡,不解风情。

    倏地,宋池鱼转头问道:“阿音,你呢,有没有幻想过自己以后的夫君?”

    这些属于女子闺中之话,以前宋池鱼不止一次同黎音讨论过,然而之前她兴致缺缺,随意说道:“我的夫君定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

    然而时过境转,如今她的脑海里早就不这样想了。

    宋池鱼见她没反应,不由好奇追问道:“难道你不曾对什么人动过心吗?”

    外头风铃鸣起,廊庑下的少年也睁开了眼眸,他本不是有意听女子闺中谈话的,只是恰巧这话落入了他耳中,薛子衍手指抚上腰间佩着的匕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

    而后,他听到少女清清亮亮的声音道——

    “没有。”

    啧,真无趣。

    薛子衍黑眸沉寂片刻,瞥到了旁边栖息着的一只布谷鸟,他走上前去,轻而易举就捏住了它的后颈。

    布谷鸟在他手中猛烈挣扎起来,不停的叫着,薛子衍将匕首递在了它颈边,不耐烦道:“小声点。”

    而后,他带着布谷走远了。

    室内的二人未发现外面的动静,两个女子又说了会话,宋家派人来说要接宋池鱼回去。

    宋池鱼小声骂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跟着那个嬷嬷离开,走之前黎音忍不住道:“七七,你与你继母关系很好?”

    宋池鱼想了下,满不在乎道:“还行吧,阿音,你也知道,我母亲去世的早,家里迟早会有主母的,不会是她也会是别人,况且她待我确实不错,比宋南佑都好,就是她那个女儿有些烦人。”

    “怎么了,阿音,为何忽然这样问?”宋池鱼心里藏不住事。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要万事小心。”黎音眼睛有些酸。

    “你是担心她会害我?”宋池鱼问了出来,接着又道:“不会的,如果她会害我的话,那我可真是境遇更遭了。”

    “万一呢。”

    “我不知道。”宋池鱼垂下了脑袋,她之前也想过,继母对她,会不会是在捧杀,将她养的无法无天,任何人都不会喜欢她。

    可是无论宋池鱼怎样试探,继母总是能毫无芥蒂的亲近她,若是此时告诉她一切都是伪装,那她大约会崩溃,因为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崔氏更加爱她。

    在她心里,崔氏早就成了她的亲生母亲。

    但是黎音的担忧不是无缘无故,宋池鱼朝她展颜一笑,道:“若是真到了那一日,那我自认倒霉呗。”

    不……

    不会有那一日的,这辈子,我们都要好好的。

    黎音没向宋池鱼说太多,她知道七七和她继母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久相处下来的信任与依赖。

    她只能一点点揭开,反正崔氏如今对她很好,还没有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

    晚上的时候,薛子衍端来一碗汤。

    黎音尝了口,蹙眉道:“这是什么?”

    “鸟汤。”

    薛子衍黑亮的眸子泛着些淡淡的冷意,连语气都透着股不开心的感觉。

    “……”黎音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鸟汤?

    他从哪里打来的鸟?

    她用勺子随意搅动了下,忽然觉得没了胃口,她抬眸盯着薛子衍,忽然察觉到了少年眼中的不对劲。

    那丝危险又冰冷的气息,总让她不自觉想到前世的薛子衍。

    “撤下去吧,我没胃口。”

    黎音收回了视线,轻轻靠在一旁的软榻上,她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了薛子衍捉了一只鸟,而后极其优雅的将它剃毛,眼中定是没有一丝感情。

    冰冷又病态。

    她觉得后背有点悚然感,就好像在他手底下那只曾经鲜活的生命是她一样。

    “奴开玩笑的,是鸡汤。”薛子衍倏地笑了,褪去了那一丝古怪情绪的少年,此刻笑的无害,唇红齿白,像一个翩翩少年。

    “……”

    “小姐不信再尝尝?奴亲自炖的,炖了一下午。”不知是不是黎音的错觉,她觉得少年话音里居然带上了一丝委屈,就好像她是一个任性的大小姐在刻意刁难他。

    虽然她确实名声不好。

    “真的好喝,小姐生了一场大病,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薛子衍不依不挠,就好像她不喝他不罢休。

    黎音无奈,只得又尝了一口。

    这次有了些熟悉的味道,她忍不住又尝了一口,果真是好喝的。

    方才可能是被少年的话吓到了,这不怪她轻易相信,只是她觉得没什么事情是薛子衍做不出来的,便是他杀了一只猛兽炖汤她也相信。

    这鸡汤有些开胃,黎音忍不住接连喝了好几碗。

    薛子衍意味不明的注视着她,眼底的微光瑰丽惑人,几乎有些贪婪的视线落在她一张一合的檀口上。

    不喜欢没关系,那正好省去些麻烦。

    黎音喝完,感觉有些饱腹感,她将碗放在了一边,这才反应过来,薛子衍就一直站在她身边。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一丝闷热潮湿的气氛在蔓延,她下意识就想着要逃离。

    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地盘,要走也是薛子衍离开。

    思及此,她抬眸望向他,意思是我喝完了,你可以下去了。

    少女浓密长睫下的黑眸亮晶晶的,此刻直视着他,带着些未曾察觉到的娇憨,薛子衍不动声色滚动了一下喉结,而后收起了碗,缓步走了下去。

    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中,玄色背影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良久后,他步入了柴房,从角落里取出一只笼子,那里面关着他今日刚刚捉到的布谷鸟,此刻瘫在里面,不知是生是死。

    笼子精美,布谷鸟的脚上却栓着一条银色的链子,薛子衍伸手摇了一下笼子 ,里面的小动物没有任何反应,他眼眸漆黑,浓重的墨色竟比这夜色还要深沉。

    “真娇气。”须臾,他长叹一声,不知是在说这笼中鸟还是别的什么。

    第二日,黎音很早就起来了。

    宫中的淑妃娘娘膝下无子嗣,一直待黎音又极好,按照往常的习惯,每年黎音都会进宫陪这位娘娘小住几日。

    只是今年她的心境不同了,她有了前世的记忆,明白了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这样再去与人相处时,便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情绪。

    譬如淑妃娘娘,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外为数不多真心待她的人。

    可惜她前世悔悟太晚,错把鱼目当珍珠,对谢莹深信不疑,一直怀疑淑妃对她的好是另有所图。

    马车行驶到皇宫时,黎音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伸手掀开车帘,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一旁立着。

    是淑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名唤冬玲。

    “奴婢给郡主请安。”

    冬玲向她行了一礼,旋即伸手从采薇手中接过包裹。

    黎音看着她,不由自主唤了一声,“冬玲姑姑。”

    前世淑妃的下场也不是很好,圣上骤然驾崩,没有子嗣的嫔妃都受到了影响,地位低的赐了一条白绫,美名其曰去地下继续伺候先帝,而地位高的则带发出家,长伴青灯古佛,自此与繁华无缘。

    思及此,黎音叹了口气。

    冬玲带着她向咸福宫走去,一路上,黎音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时间只觉得物是人非。

    “娘娘盼望着您好久了,几日前就命奴婢备下您最爱吃的糕点,这会子小厨房也炖上了汤,就等着您去呢。”

    冬玲一如既往温和,许是因为自小与淑妃一起长大,她对黎音也极好。

    “有劳姑姑了,只是不知,娘娘的旧疾还是一直不见好吗?”

    说到这个,冬玲就忍不住叹气,淑妃娘娘不能受孕并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在很多年前,小产导致的。

    因那一次意外,淑妃娘娘身体也落下了病根,好在陛下对她极好,未曾因为这件事情冷落她,在他的关心与爱护中,淑妃才渐渐从那件事中走了出来。

    只是虽然看似没什么郁结了,但她心底,总归是放不下自己曾经会有一个孩子的事实。

    黎音陷入了回忆里,未曾注意到不远处一道身影正徐徐走来。

    “冬玲姑姑,这是要去哪呢?”

    赫连毓一身淡青色长衣,不着痕迹挡在了她们面前。

    “奴婢给三皇子请安。”

    黎音一怔,也连忙道:“见过三皇子。”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碰见赫连毓。

    “免礼吧。”赫连毓淡淡说道,视线却不着痕迹在黎音身上来回逡巡,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身形玲珑有致,隐约可窥见属于少女的饱满,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但却不是让人舒服的笑意,至少黎音这样想。

    不知为何,赫连毓给她的感觉,总是透着一种说不清的古怪,但她寻遍记忆,也没有找到任何与他有关的线索。

    她记得,这位三殿下似乎爱美人,但却不是那种沉迷美色的人,她看不透他。

    好在赫连毓也没有多做纠缠,似乎只是路上碰到了随意问了一声,就侧身让开了。

    黎音与冬玲一同从他的身边经过,赫连毓视线仍旧晦暗不明的盯着少女身影,良久后,他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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