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子这个年纪才开始认字，属实是太晚了，宸华殿侍从平日里繁杂琐事一大堆，他也没有太多时间读书习字，落下的便越来越多。

    请来的两位教书先生是有真学问的，又有陛下的旨意，她们不仅没有看不起宫里的下人，反倒是比学堂里的学生要求更为严格。每日里要挨罚的下人有很多，时间久了，有些人就不再来了。

    能坚持留下的，都是愿意读书的，走了一大批人，桌椅板凳正好够用了。

    那日得了药膏之后，吴二子只要晚上不当值，就会坐在桌前，点上一根蜡烛，读书到深夜。他脑子笨，一篇课文背了几天都记不住，明日先生就要检查了，总不能次次挨手板。

    书上的文字就像一个个符号，看得多了，眼睛越发酸涩。吴二子揉了揉眼睛，意识逐渐模糊，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屋外下人们的说话声唤醒了吴二子，看了眼桌上的书，他猛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完了完了，下午抽查肯定要不合格了，他现在就觉得手心隐隐作痛。

    吴二子换了身衣裳，下人的衣裳都是一样的，换来换去也是那一种样式。

    宸华殿里总是有各种杂事，陛下的寝宫，是一点错处都不能有的，上到秋叶冬雪，下到洒扫的侍从，谁都不敢放松心神。

    一忙就是一上午，吴二子随便吃了两口，就赶去了学堂。文章到底是没背下来，只记得前半段内容，被先生检查课业时，一紧张，前半段也背得磕磕绊绊，意料之中又得了顿手板。

    刚好的手心上又是一片红肿，他轻轻揉了揉，无声地叹了口气。

    吴二子拿起毛笔，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就连毛笔上的墨汁滴到了宣纸上，都未曾注意。还是身旁的侍从抢过毛笔放在一旁，才不至于毁了整张纸。

    小时候家里穷，吴二子从记事起就跟着父亲摆摊，每次路过学堂，他都无比羡慕能读书的孩子。风吹日晒雪天雨天从未停歇，过年时还要到处说吉祥话，就为了多挣几两银子。

    他长大后，依旧是守着摊位，风雨无阻。后来来了位中年男子，和父亲提及如今许多高门大户府上都要侍从，他这般好样貌，更是值钱。

    当晚，父亲便与母亲提及了此事，他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转天早上，父亲就收拾行囊，让他跟着中年男子走了。

    许是看他可怜，又恰好宫中下人有了空缺，他被中年男子送到了宫里。

    刚来宫中时，他很是不适应，因为想家偷偷哭了好几次。直到去了宸华殿服侍，才有机会回家看望，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

    母亲头上戴的首饰变成了金的，妹妹不仅换了新衣裳，还去学堂读书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自由换来的。

    不知为何，母亲对他的关心，反而让他觉得窒息，甚至是逃跑般地离开了家。

    一个时辰总是过得很快，教书先生离开时，吴二子才收回了思绪。面前的课本还是来时的样子，一页都没翻动过，他站起身，快步回了宸华殿。

    昨晚下了一场雨，今日倒是凉快了不少，池鱼一时兴起，坐在凉亭里赏美景。见吴二子回来了，她刚要打招呼，顺便问问今日教了什么，在看到吴二子手心红肿后，改变了想法。

    谁都有考试不及格的时候，你要是凑上去问成绩，那就尴尬了。

    池鱼很是能理解吴二子，当初她上学时也是满脸愁苦，当然快乐的大学生活不在这个范围内。

    在凉亭里喝了两杯茶，吃了一盘点心，池鱼揉揉肚子，心满意足地回了内殿。

    奏折处理完了，池鱼无事一身轻，趴在冰盆子旁边看话本子。书里不是谈情说爱，就是妖魔鬼怪，狗血又俗套，但她是个俗人，就爱看这些。

    池鱼看到晚膳前，书中主角终于解除误会在一起了，她点了点头，果然有嘴的主角就是好，不然能急死人。

    吃了一大桌药膳，又喝了太医大力推荐的十全大补汤，池鱼觉得浑身都有力气了。大手一挥，让秋叶唤了吴二子进来。

    秋叶看了眼陛下，满心疑惑，难不成是陛下看上了吴二子，这就要侍寝了。她更是快步去了院子里，喊来吴二子，直接塞进了内殿，还不忘关好门。

    吴二子进去就跪下请安，被池鱼拉到桌前时，脑子还是懵的。

    “朕有些无聊，你陪朕写字吧。”池鱼拿起毛笔，递给吴二子，桌上铺了两张宣纸，一人一张，公平公正。

    池鱼是想到了吴二子每日当差，没有时间读书习字，这才将人喊来了，她闲着也是闲着，女帝不能总沉迷于宠幸老婆，也要帮助落后的同学一起进步。

    双手接过毛笔，吴二子手都在颤抖，“奴才字写的不好…”

    “多练练就好了。”池鱼打断了吴二子的话，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她问过秋叶关于吴二子家里的事，才知道是被卖进宫的，可怜的孩子哟，她自然要多给几分关爱。

    身为老板，不仅要注意员工的身体情况，更要关注员工的心理健康。

    怕吴二子不好意思，池鱼低下头奋笔疾书，根本没往旁边看，她写了大半张纸了，余光瞥见吴二子终于开始写字了。

    等池鱼写完了一张纸，她轻轻放下毛笔，转头看向吴二子的宣纸，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力度也不够。

    池鱼想起三四岁的时候，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水彩笔涂涂画画，写出来的字也是这般歪歪扭扭。是妈妈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写下了池鱼两个字。

    那时候太小了，其实记忆有些模糊了，还是妈妈后来笑着和她说的。

    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池鱼走到吴二子身后，抓住吴二子右手，在宣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吴二子从小吃糠咽菜，身量并不高，只比池鱼高了一点点，人又瘦，很容易就被池鱼揽在了怀里。他瞬间涨红了脸，心跳加速，往前挪了一步，拉开些距离，生怕陛下发现了他心中的秘密。

    幼时吴二子没体会过被母亲教着写字的快乐，如今由池鱼补上了，心中的遗憾难过，或许也能就此得以疏解。

    “朕幼时习字时也是如此，总要有一个过程，不必急于一时。”池鱼收回手坐到了软榻上，“时辰不早了，你直接回去歇着吧，这套笔墨纸砚你拿走，就当做是朕提前给你的贺礼。”

    吴二子跪下谢恩后，拿着东西离开了，走到内殿门外，他用衣袖抹去了眼中的泪水。下个星期是他的生辰，父母都不记得了，陛下却给了他贺礼。

    见吴二子拿着东西出来，秋叶才明白是自己想歪了，赶忙和八卦过的冬雪摆了摆手。

    做了好人好事，池鱼心情甚好，沐浴时还哼起了歌，是她看过的偶像剧主题曲，高中暑假她每天都坐在电视机前，追了一部又一部偶像剧。

    明明就是几年前的事情，她如今却觉得如此遥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去请王后过来。”池鱼出了浴桶，还在滴水的长发被秋叶拢起，用帕子一遍遍擦拭，她有些想亲亲老婆了，这是她唯一可以放松身心去依靠的人。

    王后来得很快，快到池鱼的长发还没擦干，他接过秋叶手里的帕子，亲自给池鱼擦拭长发。擦干后又拿起梳子，将及腰的长发梳理整齐。

    池鱼拉住王后的手，王后身上特有的檀木香气，让她觉得安心。

    双手放在池鱼颈肩处，王后手指轻轻揉捏，每日都要批阅奏折，池鱼肩膀僵硬，很是不舒服。

    “还是王后贴心。”池鱼闭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她倚靠在王后怀中，竟然真的睡着了。她只记得是王后抱着她上了床榻，她一转身就被拥进了温暖的怀抱。

    一夜无梦，池鱼睡醒时觉得一身轻松，从肩膀到小腿都十分舒服，她打了个哈欠，悄悄观察王后的睡颜。

    近距离放大的美貌，冲击力太大，池鱼一个没把持住，翻身将王后压在了身下。

    好一通翻云覆雨干柴烈火，池鱼躺在床榻上累得动不了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太医的十全大补汤也不过如此，她一定要给个差评。

    今日不开早会，王后又在，秋叶生怕打扰了帝后恩爱，躲得远远地。

    池鱼回笼觉直接睡到了中午，她睁开眼睛看到王后坐在床榻边，凑过去搂住了亲亲老婆的细腰。王后的手放在她后背，一下下揉着，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一切都刚刚好。

    如此岁月静好之时，池鱼的情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打断了。

    内殿里安静，这一声又太过响亮，池鱼羞红了脸，她紧紧抱住王后，不愿抬头。

    “嫔妾已经吩咐御膳房准备午膳，很快就能好了。”王后抱起池鱼去洗漱，从头到脚全方位服侍，根本不用池鱼开口，他就知道陛下想要什么。

    秋叶听到动静，第一个进来服侍，不用其他人上手，掀开帐子收拾床榻。

    早上干了什么，池鱼心知肚明，见秋叶在床榻上忙活了许久，又是换床单，又是叠被子的，就觉得脸上发烫。

    王后轻笑一声，用梳子给池鱼梳理长发，看到铜镜里陛下羞红的脸颊，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公主府里的日子。他们也如寻常夫妻那般，恩爱甜蜜。

    用过午膳，池鱼喊来了太医，诊脉过后，就让太医离开了。

    “这个桃子可甜了，我每天都要吃一个。”池鱼用叉子叉了块桃子，放入口中，真甜啊。

    拉住池鱼的手，王后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他方才就在内殿，亲眼见太医给陛下诊脉，还有就是，陛下没有服用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