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加小心

    唐松吟心尖微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话里层次有二。

    景祁渊去龙青寺的事,并未有多少人知晓,而她却能如此轻易得知,便说明她和景祁渊有联系。

    此为一层隐喻。

    而话中所提将军和景祁渊甚为相似,便是唐松吟在询问,他是否为景祁渊的人。

    这便是第二层意思。

    若这将军当真和景祁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他总有办法告诉景祁渊她的消息。

    然而将军只是端着茶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平西王英姿,我也常有耳闻,只是在下浅薄,何以和平西王媲美。”

    “姑娘赶了一路,想必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这话里的赶人意味很明显了。

    唐松吟心事重重的说了告辞,等走出营帐,白皙的脸忍不住皱成了一团棉花。

    何以和平西王媲美……

    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在和景祁渊撇清关系,还是她暗示的太隐晦,他真的只是发表了一下对景祁渊的看法?

    唐松吟懊恼极了,她随意坐在火堆边,身边之人正是那妇女,此刻看到她若有所思的出来,妇女脸上惊恐更甚。

    唐松吟瞥她一眼,后知后觉想起了她入营帐的目的。

    然而现下时辰已晚,她又有疑惑未解,便暂时收了归心似箭的心,随意扯起话题来。

    “美人株,是你故意丢在果树下,让他们捡到的?”

    妇女一愣,急忙低头,“不是我不是我,你别血口喷人。”

    唐松吟挑了挑眉。

    京都家喻户晓的毒药出现在了陇西,有作案条件且动机的,只有这害怕会被抓回去的妇女一人。

    “哦。”唐松吟漫不经心的点头,“你的计谋被我识破了,将军没吃果子,自然也没事。”

    她这话说的属实有些欠打的意思。

    但是她就是有意的,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唐松吟打不得,骂不得,难道还不能膈应她了?

    所幸周围全是监视两人的士兵,唐松吟也无需担心惹恼了这妇女有何后果,安安稳稳的靠着树干闭上眼睛。

    -

    出乎意料的是,唐松吟等了许久,久到她到了陇西,被关在一间杂物间里,她还是没能等到景祁渊的半点消息。

    京都与陇西毗邻,他们即便是边走边歇也已到了一日,景祁渊的信件来的再慢,也该到那将军的手里了。

    唐松吟有些失落,无奈承认这凶神恶煞的将军好像和景祁渊真的没什么关系……

    他们刚到陇西边界时,唐松吟尝试过以“救命之恩”为筹码来说服将军放她回去,可这将军公私分明极了,她好说歹说,都没让他松口半分。

    将军的态度明确:既然知晓了荣国公隐瞒陇西疫病的事情,就得一直待在陇西不得离开。

    陇西人人自危,官兵把控严格,若想逃出去,还得从长计议。

    唐松吟揪着馒头皮,味同嚼蜡的放入口中,随意咬几口后就着水咽下。

    她已在这杂物间待了三天。

    唐松吟偷偷将窗户纸戳了洞,时时刻刻趴在那计算着每日监视官兵的数量,计划着自己以一敌好几十的可能性。

    然后她很清楚的意识到,可能性为零。

    这天傍晚,唐松吟正生无可恋的啃着馒头,门忽然被轻轻的敲了下,紧接着,昏暗的烛光下,有一封信从门缝里被塞了进来。

    唐松吟一惊,心跳飞快。

    她隐隐有些预感,这封信会是景祁渊给她的!

    唐松吟颤抖着指尖打开,发现那么大一张白麻纸上只有区区几字:

    唐姑娘:在下已和王爷取得联系,王爷嘱咐姑娘多加小心。

    字体是很工整的楷书,一笔一划的有棱有角,唐松吟来回看了好几遍,心情却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略微委屈。

    不是吧?

    多加小心?

    没别的话了?

    唐松吟拧着眉,不甘心的将白麻纸放在烛光上照,想着会不会出现什么隐藏的不方便让人知道的话。

    可她照了又照,甚至还拿水打湿了纸张,却发现那字还是那字,一字未多,也一字未少。

    唐松吟挫败的将纸啪一下打在地上。

    那么大一张纸,景祁渊说个想她了能如何呢?

    亏她这些天担心自己的小命之余,还担忧着他会不会一忙起来就不回府吃饭,会不会又有别有用心之人打他主意陷害他……

    唐松吟深深吸口气,压了好久才压下心底的委屈。

    -

    自从收到那封信后,隔天便有人来给唐松吟换了屋子。

    新换的屋子虽没有王府那般的华丽舒适,但也简单干净,她也不用再每日啃馒头了,唐松吟甚是满意,乖乖的等着景祁渊来接她。

    这日送饭的丫鬟临时有事出去了,唐松吟便自己去厨房端饭,行至庭院,忽的被一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小丫头抱住了腿。

    这丫头的脸被包的严实,发髻凌乱不堪,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只是此刻双目含泪,

    “姐姐,你是新来的郎中吗?”

    小女孩抽抽噎噎的扯着唐松吟的衣角,

    “我爹爹快晕过去了,姐姐你能救救他吗?”

    唐松吟一愣,毫不犹豫的放下食盒,让小女孩领着她去。

    这是唐松吟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密闭室。

    不大的屋子里,躺满了面色苍白的百姓,有的横挤在木榻上,有的干脆在地上铺了薄布席地而卧。冬日干冷,屋子里却只有一盆黑炭,悠悠放着黑烟。

    唐松吟已戴好面罩,但此刻乍一闻到屋内的气息,还是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小女孩的爹爹待在屋内的最里角,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周边围了三个手足无措的医女。

    “什么情况?”

    唐松吟蹲下,探了那人的鼻息,又掀开他眼睛看了瞳孔,转头问医女。

    医女面面相觑了会,都以为唐松吟是新来的郎中,便急忙道,

    “半柱香前他突然全身抽搐,脉象紊乱,指甲也开始泛黑,我们怀疑是疫病复发,但郎中不在,我们不知该如何……”

    “拿银针来。”

    唐松吟嘴上比脑袋更快,还未仔细思考,便已脱口而出。

    这些记忆好像深入她骨髓般,此刻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冒了出来,唐松吟捻紧针尾,将病人胸口的衣服扯开。

    她深吸口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针尖,然而即将成功插入时,一直闭着眼睛嘴里念着胡话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重重的将唐松吟的手推开。

    唐松吟毫无防备,微微踉跄。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一个臭娘们还想给老子治,不给老子治的立马归西就是烧高香了!”

    “你们之前那个老头呢?让他来!”

    男人声音虚弱无比,但语气却狂妄至极,唐松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活该你疼死。”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搞性别歧视?

    “你个娘们敢咒老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男人气的眼睛瞪如铜铃,宽大的手缓缓举起,作势要打唐松吟。

    唐松吟从未见过如此思想迂腐、厚颜无耻还盲目自信的人,她深吸口气,吩咐其他三个医女,

    “把他抓紧,别让他动。”

    医女们本就对这男人的话心生不满,此刻见唐松吟这么说了,立马按住了男人的手脚。

    原本嚣张的男人此刻就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只有被宰的份。

    唐松吟放下手中较细的金针,转手拿了根更为粗长的银针,在男人略微害怕的视线中将银针对准了他胸口。

    “之前怕你虚弱,受不住银针的疼,便特意取了较为细长的金针。”

    “但此刻见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想必这么点疼你也受得住。”

    唐松吟飞快的将针插入他胸口,随意的好似在玩闹。

    男人发出了嘶哑而疼痛难忍的叫声。

    “你个娘们有种放开老子,看老子打不死你!”

    唐松吟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好害怕呀……”

    她又将另一根针插入他胸口,在男人痛的龇牙咧嘴的愤恨中,无奈摊手,

    “所以我不会放开你的。”

    “不过……”

    唐松吟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既然你那么看不起女子,想必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状似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难怪这心是乌黑乌黑的!”

    男人被气的眉毛直抽,他挣扎着想要骂唐松吟,却因她手中状似随意插入的银针再次发出嚎叫。

    一顿针施下来,男人已彻底被疼晕过去,唐松吟将银针收好,静心给男人把脉。

    脉象已平稳有力了不少,短时间内疫病应该不会复发了。

    唐松吟松口气,心里微微有些庆幸。

    这银针虽疼痛且粗长,但这功效,果真是要比金针更好些。

    她抹去额角的细汗,吩咐医女拿纸笔来。

    医女以为这刚来便树立起威信的女郎中要写药方,小跑着拿来纸笔后,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姑娘,娟娟小楷行云流水落于纸上。

    这姑娘写的极其认真,从侧面看,那眼睛亮的似在发光。

    姑娘写完便将纸贴于男人胸口,并嘱咐她们务必要让醒来后的男人好好瞧瞧。

    她心生好奇,忍不住弯腰去看,便见那纸上赫然写着:

    施个针就疼晕了,娘们都嫌你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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