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中午,阁主和罗小姐还没出来,石朝只能试探性地去敲敲门,结果只得阁主一句吩咐,让他送两份午膳过来。
而且特意嘱咐他的那份随意,嘉峪那份去找木堂主拿。
石朝领命去后厨,木黎已经恭候多时。木黎将嘉峪的午膳交到石朝手上:“嘉峪有伤,这是阁主让我给她准备的药膳。”
石朝取好饭拿去书房。他轻轻敲了下门,像往常一样想推门进去,却发现——推不动。石朝做阁主暗卫多年,深得信任,能够自由出入书房,纵使阁主与人有事相商,也从不锁门。
石朝想到什么,立马携轻功退开三丈外,然后听见封泽说让他把午膳放门口就好。
石朝照做,放下午膳后远远退开,然后默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封泽将饭篮子拿进书房放到桌子上,屋外石朝正目不斜视如临大敌,屋内两人却没做什么,锁门纯粹是不想被打扰。
嘉峪坐在封泽的位置上,正在看天字门历年人事财务。
封泽把药膳摆出来,嘉峪顺手放下账册,开始吃饭。吃了一半觉得这药膳难以下咽,尤其是跟阁主大人的饭菜一比。
嘉峪默默去夹封泽碗里的菜,一块又一块,偷吃的有滋有味。
封泽看在眼里却一直视若无睹,嘉峪一直是食不厌精,这药膳对于她来说,味道着实差了些。可她脸上的伤不浅,必须要好好注意,所以他一直默默数着,等嘉峪来夹第七筷子时封泽终于拦住。
他挑了颗青菜放嘉峪药膳里,然后平平淡淡说了句:“好好吃药膳,伤才好的快一些。”
嘉峪“哦”一声,乖乖吃自己的药膳。
吃完饭嘉峪去封泽的塌上小睡了一会,封泽则继续在书房处理事情。
嘉峪睡醒后去书房悄悄看了一眼,木黎、郝勇、左朗都在里面,嘉峪不想打扰就没让石朝出声,自己悄悄去了后宅。
封泽注意到嘉峪的动静,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继续听郝勇汇报,只是脸上的笑容无知无觉浮现。
嘉峪回后院先给自己伤口换药,然后就开始无所事事到处游荡,谁家有事就去搭把手,搭完手再聊两句,聊完就走,接着下一家。
一下午时间在后院混了个脸熟,晚上放饭时嘉峪开开心心去后厨,本来能好好吃一顿,但一进屋就看见木黎守着给她准备的药膳静静等候。
嘉峪委委屈屈吃着药膳,后知后觉发现,这次的味道比中午的要好。
木黎笑眯眯问道:“味道怎么样?”
嘉峪点点头:“比中午的好。”
“这是阁主忙了几个时辰研制出来的方子,既保证药效又兼顾味道。”
嘉峪送去嘴边的汤勺延迟了一下:“他不是在跟你们议事吗?哪来的时间研制药方?”
木黎:“这我不知道,但这药方确实是他亲手给我的。”
两人用完饭,沿着河边散散步就回去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嘉峪醒来,发现木黎也是刚起身。
嘉峪洗漱换药,收拾好后和木黎一起去吃今日的小食。
嘉峪边吃边说:“今日我回罗府,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木黎:“我每日都要来归云山庄,反复出城也不方便。还是留在这儿吧。”
嘉峪想了想:“封泽也不是一直住在归云山庄。不如让他把议事的地方改到御倾堂。”
木黎笑笑拒绝了,这种事不是她能决定的,阁主的好说话只对嘉峪才有。
早膳后,木黎去前院书房,嘉峪回屋把自己东西给收拾了一下。只有一件自己来时穿的襦裙和涂抹伤口的膏药。收拾完包袱嘉峪去前院准备告辞。
封泽忙里偷闲出来送她:“我今日再留一天,明日会回封家。许执大概今日会回来,他到时,我会找人看看莫大夫给你的药,如果没问题就让他带给你。”
嘉峪乖乖点头:“好。”
封泽又交代:“药膳不想吃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别的东西可以稍稍吃一些。辛辣刺激的千万别动,忍过这段时间就好。”
嘉峪接过包袱:“知道了,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嘉峪从归云山庄出来,看起来是一个人,但树上时不时抖落的树叶告诉她苏枯正在忠心守卫着她。
嘉峪进城以后,租了辆马车回罗家,本想让苏枯一起上来,不想进轿赶车也行,但嘉峪看了一圈愣是找不着苏枯人在哪,这长安城房屋密集,也没有抖落的树叶子能给她提示的。
马夫催促了一声,嘉峪回过身付钱:“我一人,送到东坊罗家。”
回府后,嘉峪从侧门进去直奔自己的院子。进了院,嘉峪径直走向正堂,潇潇似乎有话跟她说,嘉峪却催促她道:“好潇潇,你去给我做碗粥来,我想你的手艺想了两日了。”
嘉峪进了正堂,看见堂上端坐的人,一下子愣住,然后贴着笑脸问道:“阿耶,您怎么在这儿啊?”不是应该去查账的吗?
罗政昌把手里的账目放下,淡淡看了眼她的伤口:“想了两日家里的饭怎么不回来啊?”
嘉峪虚心:“我这不是去帮封泽了吗?”
罗政昌不以为然:“惊寥阁经营百年,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嘉峪辩驳道:“上次为了帮我给陆家布局,惊寥阁出力不少,今日惊寥阁的难关也是因上次的事而起。我当然要尽力帮一帮。”
罗政昌心叹:有情有义本是好事,但放在他们身上就了变味了,但愿他们这两个孩子能有所不同吧。
尽管早就知道嘉峪的伤,但如今看到才觉得心疼,罗政昌声音软下来:“脸怎么样了,过来让我看看。”
嘉峪一步一步挪过去:“阿耶,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受伤的?”
罗政昌:“比封泽早。”
嘉峪一下站直,着急问道:“您还在我院子里安排了人?”
罗政昌敲敲她的头,让她坐下:“你多虑了,是管家来告诉我的。你自己的人调教的很好,守口如瓶,但门房小厮都是我买来的,你可贿赂不了。”
嘉峪乖乖让罗政昌看她的伤口,她知道阿耶其实不懂医术,让他看看纯粹是图个心安。
罗政昌问:“许执可回来了?”
嘉峪疑惑道:“您知道许执?还知道他今日回来?不对,您怎么知道他去洛阳了?”
罗政昌慢条斯理喝口茶:“作为你的护卫,许执在罗家也住了不少日子,我要是连家里多个人都不知道,那可就不用回来了。”
嘉峪笑笑:“阿耶,现在咱家也多了个人,你可能感受到?”
罗政昌:“是那个天字门的暗卫吧,叫什么名字?”
“……苏枯”嘉峪问道,“您怎么还知道天字门?”
罗政昌:“你以为世交是随便说着玩的吗?”
姜还是老的辣,嘉峪什么也不再说,乖乖等着发落。
罗政昌:“伤口确实很深,莫大夫的药拿到手后,要每日服用,厨房忌口我都吩咐了,这几日你别出去乱跑,好好待在家里养伤。”
嘉峪点点头。
罗政昌端起茶盏,吹了口茶沫,像是不经意问道:“惊寥阁怎么样了?”
嘉峪简单把来龙去脉告诉他。
嘉峪借封泽钱的事,罗政昌不知道,嘉峪也没打算让他知道,所以压根没提自己做了天字门的管事。
谁知罗政昌问道:“那天字门现在的管事是谁?”
嘉峪随口乱编:“天字门都不剩几个人了,封泽也没再安排管事的。”
“是吗?”罗政昌明显不太相信,但也没纠结这件事。
他问:“嘉峪,你多久没去鹰击阁了?”
嘉峪算了算:“大概两年?”
罗政昌轻轻叹口气:“把伤养好后,去西域看看吧。”
嘉峪一口答应下来,刚好她也确实想去西域了。
嘉峪中午陪着父亲一起用膳,用过膳后罗政昌也没着急离开,反而在嘉峪院子里坐下了,像是在等什么人。
傍晚时,嘉峪终于知道他在等谁。
许执紧赶慢赶按时回来,先去了归云山庄,后又马不停蹄赶着城门关闭来到罗府。但这次许执没再翻院墙,而是一道门墙一道门墙被人请着走进来。
请他的人名为刘伯山,是罗政昌的心腹,武功极高,跟随罗政昌多年,嘉峪每次见了都得行礼,再叫一声刘伯伯的。
许执从前听阁主令,后来听罗嘉峪令,为保护罗小姐安全,进出罗府多日,未见阻拦,自然没想到罗家卧虎藏龙,居然还有如此高手。两人没动手,一见面许执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这人的武功之高远超天字门任何一人。
刘伯山带着许执来到正堂。
许执手里明晃晃拿着药方,罗政昌开门见山:“莫大夫的药方封泽看过?”
许执:“看过。”
旁边人心领神会,不等罗老爷吩咐就把许执手里的药方呈上去。
罗政昌仔细看过后,递给嘉峪,眼神示意她:没有问题。
药方的事了,罗政昌还有别的话问许执:“嘉峪受伤时你也在场?”
许执莫名有些萧瑟:“是。”
“你是惊寥阁的人,被阁主派来做嘉峪的暗卫。惊寥阁和嘉峪愿意相信你,我不再多言,但要做我罗家的暗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既然有了主,以后就只能忠于她一人,惊寥阁和罗嘉峪之间你只能选择罗嘉峪。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这暗卫不做也罢。”
许执行礼:“老爷放心,我的任务是守护罗小姐,我自然会选择她。”
罗政昌轻飘飘道:“有些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罗政昌话音落,许执能明显感受到刘伯山对他的压迫感。
这是生物本能对强者的恐惧,许执冷汗簌簌而下,“我许执愿指天发誓,以命护罗小姐安全,此生绝不背叛罗小姐。”
罗政昌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刘伯山暂时放过了他,许执得以喘息。
罗政昌下了命令,有人进来把许执带出去。
嘉峪终于能问道:“阿耶,你这是干什么?”
罗政昌:“暗卫可以没有,一旦有就必须保障忠诚。那个苏枯,封泽是让他此后都跟随你还是暂时保护你?”
这个嘉峪不清楚,“应该是暂时的吧。”毕竟她也没有危险到需要两个暗卫保护的地步。
罗政昌点点头:“既然不是长久的,那我就不看了。许执的武功一般,只有轻功不错,做暗卫算勉强,你先用着,日后我再给你好好挑一个更好的暗卫。”
嘉峪惊了,“许执武功一般?”
“比屋顶的苏枯不如,跟伯山比起来就更一般了。”
嘉峪:“他怎么能跟刘伯伯比呢?”
罗政昌:“都是靠这行吃饭的,为何不能比。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嘉峪也觉得有理,不再反驳。而是问道:“阿耶,惊寥阁内按照武功高低分为八门,天字门是其中武功最高的,许执是地字门的,头顶上这个苏枯是天字门的,既然您说许执比不过刘伯伯,那苏枯呢?”
爬屋顶的苏枯听了:“……”
罗政昌:“让他跟伯山见见就知道了。”
“哦,那还是算了。”
罗政昌又坐了一会,眼见天色已晚,就从嘉峪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