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要来到,过去一年的悲喜即将终结。对罗嘉峪来说这一年,实在是喜远大于悲。过去一年,她认识了封泽、段佑恒、苏昙、文清原、洛扎、秦越、秦宣。还当了一次红娘,促成一对姻缘。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有成功撮合文清原和段佑恒。
手里的铺子重新上手后,新年、朝拜还有和武玄霜的比试都还有些日子,嘉峪闲来无事又开始琢磨。
上次回长安的路上,嘉峪就设过局,但是俩人没一个领她心意,反而把自己给坑了。这次一定要选一个万全之策。
她请教了很多媒婆,不耻下问,论“如何让一个相识多年的男子爱上自己”。
媒婆给的方法五花八门,但终都败给“正人君子”四个字上,唯一一个例外是“英雄救美”——既君子又有效。
嘉峪急了:“英雄救美是好,可这平白无故的也没有祸事。要不我们做一场戏。”
苏昙觉得不靠谱,她问道:“我记得原来段大哥对清原态度冷淡,根本置之不理的,你来扬州后,他才转变。你做了什么?”
是吗?嘉峪回想,好像是如此。他们第一次见清原是在藏斋,当时段大哥对清原避之不及。那他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呢?好像是出海回来后,当时回程旅途,文家兄妹和他们同乘一艘船,段大哥没法躲着清原,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这才关系缓和。
苏昙听后恍然:“原来如此,我说呢。清原身上的闪光点确实需要慢慢相处才能发觉,这也合理。”
“现在段大哥搬去封府了,又没得机会了。”
嘉峪问道:“有没有那种喝了让人浑身发烫但对身体无害的药?让清原假病一场也好。”
苏昙:“我只略懂黄岐之术,不懂巫术。”
嘉峪沉思片刻:“我去叫封泽。”
封泽听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浑身发烫,对身体无害?那不是□□吗?她俩想干嘛?
嘉峪见他吞吞吐吐:“到底有没有?”
封泽无奈:“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嘉峪向他说明原委,封泽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封泽觉得不可行:“佑恒的医术比我只高不低,这方法不可行。”
嘉峪,苏昙又开始筹谋新的办法。
封泽忍不住问道:“这种筹划来的感情,就算成功了,只怕也很难长久吧。”
嘉峪:“你不懂,段大哥看着心里有主意,其实凡事被动的很,尤其在感情方面,我们如果不推他一把,他和清原中间这段路,能走一辈子。”
封泽听了,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他见嘉峪苦思不得,便谏言:“我记得文小姐的癸水好像快来了吧?”
嘉峪闻言侧目。
封泽连忙道:“我算是半个医者,当时清原的痛经还是我治的,我记的清楚点没什么吧?”
嘉峪转过身去,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没什么。”
苏昙听的笑出声来。
她问道:“封公子,你有什么办法?”
封泽:“上次给清原煎药,事后她特意问我那剂药里有没有一味草药,她对那味草药过敏。这次我们可以假装不知情,清原过敏也是个好机会。”
嘉峪:“过敏好治吗?”
“好治。”
苏昙:“那有什么用,请个大夫,一副药就好了。”
嘉峪思索道:“我们算着时间,去近郊的庄子上住几天,临到晚上再给清原喝药,这样段大哥就没法去抓药了。”
苏昙又问:“过敏耽搁不治,对身体有什么伤害吗?”
封泽:“我可以严格把控剂量,只让清原出现一点点症状,保证对身体无害。”
嘉峪:“那就好。”
苏昙担心:“清原要是知道我们这么算计她,会不会怪我们啊?”
嘉峪:“怪就怪吧,段大哥如我兄长,清原是我朋友,再没有人比我更担心他们两个了。”
隔天,嘉峪就以“每年临近过年,都会到近郊的庄子上住几天”这种鬼话把大家都骗到庄子上。
庄子是迎着北方商旅往来的住宿营生,但这个季节,基本没什么人来光顾,所幸也清净。
但是到了日子,清原的癸水却迟迟没有光顾,嘉峪暗暗期待,谁知盼着盼着把自己的癸水盼来了。
更要命的是,随着癸水而来的是痛经。
可能是这些日子忙,累着了,也可能是庄子炭火少,冻着了,反正这个疼痛程度是罗嘉峪十几年仅遇。
她躺在床上,一边冒冷汗一边想,怎么每次想着撮合他俩都把自己给搭进去。他俩这红娘这么不好当吗?
封泽给嘉峪熬药,嘉峪喝了药却没有好转,封泽给她把脉,心里着急。
段佑恒问道:“妹妹怎么样?”
封泽收回手,眉头皱着:“应该是还缺一味药材。”
洛扎:“是什么?”
“松节。”
这副药他是按着清原的身体状况配的,松节味苦性温,阴虚血燥者慎服,所以慎重起见他没有加这一味药,但嘉峪的情况和清原不太一样,恰恰需要这味药。
段佑恒:“松节不难找,这附近山上也常有分布,我去找。”
封泽没有多言:“快去快回。”
清原担心嘉峪也没多说什么,但心思却全飘到段佑恒那了。
段佑恒不熟悉这一带的地貌和植被分布,但好在他通识药理,采个药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回来的速度比封泽估算的还要早。封泽见他浑身完好,连衣襟也不曾脏一块,觉得有些可惜。
倒是段佑恒忧心罗嘉峪的情况,催促他去煎药。
罗嘉峪喝下药后,症状缓和许多。她见段佑恒和文清原都不在屋内,招招手对封泽和苏昙说:“方才躺着,我又想到一个方法。”
封泽:“你这两天可好好养着吧,别再操心别的事了。”
苏昙也道:“就是。”
嘉峪:“我包袱里有一味迷魂散,你去给段大哥喝了。”
封泽:“……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苏昙:“……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迷魂散?”
“是在我衣服夹层里,去年放的一直没拿出来,刚才疼的我突然想起来。迷魂散对身体无害,少放点让段大哥喝了,清原不知道,让清原照顾他。”
封泽没动,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苏昙却动作麻利,配合着嘉峪的讲解,转眼就给段佑恒调制出一杯“迷魂水”。
段佑恒和苏昙也是相识多年,段佑恒不疑有他,当面就把迷魂散喝下肚。
不到一盏茶时间,药效发作,段佑恒感觉脑子昏昏沉沉,跟喝醉酒一样,但意识很是清醒。
他坐在案前,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少女推门走进来,担忧地询问他。
他定定睛看见是文清原。
文清原很担心,神色惊慌。
段佑恒艰难向她表达自己没事。
清原一把鼻涕一把泪:“段大哥,你怎么会这样?”
段佑恒:“没事,就一点迷魂药。”
“谁干的?”
段佑恒心思透彻,已然明白:“应该是峪儿。”
“罗姐姐,她为什么?”
“清原,你坐这吧,我们好好说说话。”
文清原依言坐到他旁边。
段佑恒开门见山:“清原,我自认为性子寡淡,严苛自恃,并非女子良配,你为何会喜欢我?”
文清原一听,还没消退的泪意又涌上来,立马冲到眼眶,心里的委屈也齐齐涌过来。
她娇气但也明理,知道这事从头到尾都怨不了任何人,尤其是段佑恒。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好受多了,平复平复情绪开口回答:“三年前我十三岁,第一次去看弋射大赛,那年弋射大赛,你力压一众公子,夺了第一。我永远记得段大哥那天的风采。”
段佑恒也开始回忆:“我从小习武,练习骑射,那年是我第一次参加弋射大赛,爷爷交给我任务是,必须赢,只能第一不能第二。为此,我准备了三个月,方才看似轻轻松松的拿下桂冠。”
文清原怯怯问道:“爷爷他怎么……”
“段家辉煌是不假,但一直都是爷爷苦苦支撑。爷爷嫌阿耶的根基资质不好,所以这么多年也没将会长之位让出来,家里仍是爷爷在掌控大局。那几年爷爷内忧外虑,身体一直不好,扬州城里多有谣言道段家后继无人,挺不了几年了。那年我十六岁,爷爷有心栽培我,想让我做代会长,而这第一步就是在扬州树立名望,弋射大赛只是个开端,这一关只能我自己来而且绝对不能输。”
“一直以来我都谨遵爷爷的命令。爷爷说商人该处事圆滑,我便事事圆滑;爷爷让我恭峻谦良,我便恭峻谦良;爷爷让我当代会长,我就做好代会长。我是爷爷眼中的无可替代的继承人,扬州众人眼中排名第一的世家公子,但我从不知自己想要什么,要去追寻什么。”
文清原问道:“爷爷当时是也想撮合你和罗姐姐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罗姐姐走到一起?”
段佑恒:“我不知道,当时峪儿来扬州的时候,我也以为两家是有意撮合我俩,但后来发现不是。我与她相处过,只把她当妹妹。”
文清原:“段大哥,世人看自己常常是自持过高,只看到好看不到坏,你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已经比很多人高出许多了。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你的好你的坏,我都喜欢。你说你只会听爷爷的话,我倒觉得难能可贵,况且你这次选择来长安,就是没有再听人安排,你在努力做自己。你能同我说这么多,我是真的很开心。”
段佑恒将自己从遥远的思绪里剥离出来,记忆里他永远最听话,最懂事,最乖巧,是每个长辈见了都会夸赞一声的人。无数未出阁少女向他示好,被他冷漠相待后,都避之不及再没有第二次,只有一个小姑娘每逢集会假日都远远喊上一声“段大哥”,然后凑过来,也惹得扬州城中不少闲言碎语,他每次都态度冷淡,但这小姑娘却是少有的坚韧,好几年不曾放弃。
此时他回过神来,眼前的少女与他记忆里的小姑娘重合,轮廓神貌一丝不差,原来,她竟等了他这么多年。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每一对青梅竹马都能白头偕老,天作之合也总是事在人为。他们差了三岁,她等了他三年,他比她早三年体验这人世间的苦乐,她比他早三年体验相思成疾的滋味。
是对她不公平呢,没关系,往后几十年时间,他还有机会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