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下雨，早上七点多我挣扎着起床，冲进了雨幕。

    这天是高考成绩出分的第二天，是去高中母校正式招生的第一天，也是咨询的人最多的一天。

    我的衬衫都被淋湿了，但是还好衣服和裤子都是那种不太吸水的材质，晾一会儿就干。

    可能是因为这天学校人多，学校保安这次没允许我把小电驴开进去，我那可怜的小电驴苦逼地在校门外淋了大半天的雨。等我完事后去找它时，雨早停了，车身变得干爽无比，好像上午的急风骤雨都是幻境。

    忘记把头盔扣在车篮里，而是使它反面朝上，接了半个头盔的雨水，回家时根本戴不了。天知道我骑着回去时是有多心虚，现在摄像头那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抓拍到……

    那条路我也得吐槽一下，修得横七竖八，一点都不规整。骑行路上异常颠簸，小电驴也深受其害，被迫上上下下，我真的好怕它在半路散架、罢工。

    我八点左右赶到现场，恰逢高三家长会散会。

    因为下雨，露天的空地上人很少，学生和家长都挤在走廊上艰难挪动。人群里时不时有不耐烦的家长，让前面的人走快点或者让个道。我内心一阵苦笑：来往的人都想走出个道，但这么霸道谁都过不去。

    教学楼间的连接处有一块很大的空地，除了一楼，这一侧楼上是老师们的办公室。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很多高校会选择这里摆摊、招生。高校咨询场地是学校这边早就指定好的，他们把摊位摆在这个人口流动大的地方固然明智，但真的很不讲武德啊啊！

    搞得我也想把摊位挪到这里了（不是。

    早就被带我们招生的老师打好了预防针，他说按照以往的情况我们的摊位会很冷清。我预想的是半天等不到一个学生或家长。

    谁知我好不容易被人流推挤到前一天布置好的摊位前，还来不及把工作服展露出来，就被一群人围上了！

    我当时的想法是，我该来得更早一点，没想到行情会这么好呀。

    高考是高三学子的大事，也是每个家庭的大事，很多都是一家三口跑来咨询，姐姐带着弟弟来咨询的搭配也碰到过几个。

    印象比较深刻的两对姐弟：

    有一对，弟弟站在教室门外等他姐姐，估计是觉得自己分数不够，不好意思进来咨询。他姐姐跑进来一问，发现自己弟弟的分数是有希望的，赶紧朝她弟的方向吼了一嘴，让他赶紧滚进来哈哈哈。大家懂吗，上一秒是温温柔柔的小女生，下一秒立马化身严肃大姐姐。

    另一对姐弟，倒是一同进来了，分数很有希望，我把纸笔拿给他们登记。有人把我们的黑笔借走了，只剩下一只红笔。我把红笔递给他写，并表示等会我会用黑笔再誊抄一遍，姐姐赶紧拒绝，说红笔写不吉利什么的。一旁的家长也附和，说她说得对。所以红笔是犯了啥忌讳吗？我真心不懂哎。火速道歉并借了支黑笔。

    当时有另外一个父亲，他孩子报的是专项计划，政审、体检什么的都通过了，就差高考成绩。虽然我不是很懂专项计划可以降低多少分，但我看这位父亲已经纠结孩子上学后的问题，我就懂了，孩子八成是稳了。仔细品了下他的表情，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那本来探出去热情答疑解惑的姿态一秒归零，松松垮垮地靠在后面的课桌上，听他扯些有的没的。

    他还怪我不专业，我勒个去，学校要是对我岗前培训一下，我能给你唠个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上文第二个姐姐老公的工作恰好跟他孩子的专业相关，姐姐估计也是个热心肠就跟他提了一嘴，然后两人一阵热聊，后来该父亲还追出去，问了很多。咱就是说，都是缘分啊。

    还有一个母亲看着就很强势，果然填表这种小事她都没落下，抢在孩子前头，替他干了。

    我出言提醒了一下注意事项。

    她猛然抬头，问我，你咋跟我们说一样的话啊？

    我才意识到刚刚讲了方言，笑着解释，我就是本地人啊！

    以上这些开开心心填表的人其实并不多，因为很多来咨询的人分数都不够。

    一大早，带我们的老师就把历史类和物理类的分数线发群里了，真叫人啧啧称奇。

    有这个分数大家可以报省外title更高的学校，除了王牌专业，我觉得属实没什么必要留在省内。江浙沪不出省的言论听听就好，我就不信有好学校、好专业，你甘心放着不去？（沪……也许除外）

    有些家长和学生听了分数就忙摇头，表示不够；也有分数高的只是来看个热闹，表示自己有理想的院校了；有愁眉苦脸的说自己发挥失常，也有知道自己分数不够后，仍乐呵呵地表示，以后考研再来！

    其实每当有人分数差一点点时，我们也会放宽一点，让他们先填下个人信息，关注一下学校的最新消息。每当分数差太大时，只好说“你这分数有点悬”、“要是去年考这个分数的话，差不多，今年……”、“研究生来读也不错”云云。

    不知道这些家长会不会觉得我们这些小啰啰故作姿态，其实我是很真心的哎。每每因为分数不够而拒绝一次考生，我心里也怪怪的。以我这个学渣的心态看这些事，貌似只会更加共情、无奈。

    咨询的尾声，迎来了一批又一批高一、高二的学生，大多都很羞怯，但又好奇。基本上不会是一个人，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这种。我主动把宣传的报纸和招生小册子发给他们，他们连连道谢，快速互相推搡着出门。

    我们那个摊位只摆了一天，后来我给一些有把握能上的家长发过短信、打过电话。

    电话里，有个家长语气挺谦虚的，孩子是文科，问我选哪个专业好？

    我反问她，你觉得什么是好专业？

    事后，我还跟朋友说了，我说最近张雪峰的视频看的比较多，照他的说法，法学和汉语言文学是首选。

    朋友点点头，跟我说，确实不错，你可以给她这些建议。

    我当即表示，我算个什么东西？（孟子义脸）

    这次招生说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后续的工作就不归我管啦。反正战绩不佳，我对我母校近几年的情况有大致的了解，因此不足为奇。

    闲下来后，我带一起招生的妹子去参观了学校的老教学楼，就是我高一的教学楼，像个历史悠久的四合院。外面的树荫蹿到了二楼，部分枝桠甚至透过敞开的窗户，直逼室内。

    跟我印象中的没有出入，老房子被大自然雕琢的气息很浓厚。早在我上高二的时候，这里就一直闲置了，我们这一届是这幢楼接待的最后一批学生，估计此后再也没有人清扫过这边。

    我站在高一（7）班前，驻足片刻，门被锁上了，里面的空间被墨绿色的窗帘牢牢遮挡住，什么都看不见。略有遗憾，但就算进去了又怎么样，早就物是人非了。

    妹子跟我说，在这老房子里上学很有感觉，像是置身于大森林之中。我拆台说，夏天晚自习，各类不知名的小虫子乱风飞舞，我们教室在二楼的都深受其害，更别说一楼的同学了。

    想起一个趣事。

    某次体育课，我跟朋友无聊地晃荡到这个荒废静谧的老教学楼，途中嘴也没闲着，说起了我高一班主任的坏话，谁知经过他办公室门口时，发现他居然在里面，坐在电脑后面，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把我吓得半死。

    后知后觉，原来别的老师都搬到新的教学楼了，他仍在这里留了张桌子办公，自己独占这个废弃的小房间。真挺会享受的哈。

    多年后，学了个词叫“社会性死亡”，我想我当年就是这么个情况。

    说起我高一的这个班主任，可真心神气，专业能力和社交能力一样比一样能打。他是物理老师，教我们这个普通班和一个强化班。每个班的物理成绩都是年级的top，托他的福，我物理也还不错。

    别看他长着一张无比市侩的脸，对教学的热情与热爱我非常的佩服。有次下了晚自习，已经很晚了，我好像是去办公室有什么事，看见他很情绪高昂地在给同学答疑。

    上了一天班，本应该很累吧？（作为高中班主任，确实很辛苦，而我们学校的作息又很变态）不，我只看到了一个容光焕发的中年人，好似站在荣光之下，很真诚、也很享受地“传道授业解惑”。

    饶是我对他有点小意见，也忍不住为这样的画面动容。

    说他社交能力强，是因为在仕途这块，他也很优秀。我高中毕业后不久，听说他就升到副校长了，当然现在去了更发达城市、更好的学校。

    说他人到中年，其实那个时候也就三十多吧。还有个很神奇的事，每次跟别人说到母校的几个老师，唯有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更绝的是，他都被调走很多年了，我跟别人说起他时，大家还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最最最drama的事是他还是我的亲戚……

    如果你们认为，因为他是我亲戚，所以特地把我分到他班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起来真的太逗了，开学一个多月，学校组织我们春游，那天我奶奶过生日，亲戚跟我奶奶说她侄子在xx高中（母校名称）教物理，坐在一旁的我妈赶紧接话，那不就是我家小孩的班主任嘛？

    这不巧了嘛……亲戚当即打电话一番求证，果不其然。

    这次有幸回母校食堂吃了一顿饭，其中有一道菜，牛肚烧豆芽，我的DNA动了。久违了……还是熟悉的味道。

    食堂的饭菜不像市面上的珍馐美馔，可以大篇幅描写、报道，偶尔吃一次，充饥且美味，而日子久了，只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想，常年吃食堂的，多半会这么认为吧。

    母校食堂，我吃了近三年。我对其眷恋程度，是自己都没预料到的。

    它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大学时代，学校里的小吃街也是。

    我常常梦到我去高中的食堂吃饭，最后什么都没吃到，打开食堂的那扇大门，一出来就是大学的小吃街……

    如此无缝衔接的吃货梦，不知梦到过几回……

    2023.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