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梵从群鬼之中退出来，护在三人身后。
云宿回头看他，却被他手中一把极其耀眼的□□吸引了目光，那刀看上去快要和云宿一样高了，光是看上去就费劲的兵器，在他手里却有流水之畅。金黄的神火没有烧坏他，反倒增加了它的威力，神兵之利带上神火之烈，一刀斩下，再坚硬的东西也要成烂泥。
星陨带着两人前脚出了院子，后脚黎君梵就跟了出来，用神力封住院子，收刀。
星陨放开云宿，专心背着背上的月落。
“月落哥哥怎么了？”云宿问道。
星陨道：“我打晕的，刚刚怨灵太多了，光靠杀太费时间，所以君主就放了一把火，我怕月落害怕，干脆打晕了。”
“那剩下的怨灵怎么办？”云宿指了指院子。
黎君梵道：“水神已死，那些怨灵没了庇护，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鬼使发现，不用我吩咐，自然有人来清剿。”
鬼使除了帮判官办事，还会帮忙给死去的亡魂引路，处理怨灵，是他们分内之事。
水神魂魄已收复，终于可以回冥界休息一阵了。
母亲肯定也想念她了。
最高兴的应该是星陨了，把月落往床上一扔就开始收拾行李，云宿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粗鲁地对待月落。
他边收拾衣服，边说道：“这这么多怨灵，处理起来肯定很麻烦，等我回去，就跟将军申请，亲自带兵到凡间，办得好，说不定还能当个什么官呢。”
“你抢了鬼使的活，你不怕君主让你当鬼使啊？”云宿说道，她不放心月落，跟进来看看。
“再说呗，能当鬼使都不错了，慢慢爬，要是去考官，考一百年也不一定能考上。”他激动地嘴都咧到耳根了，搞得好像已经拿到了封官的圣旨了。
月落悠悠转醒，看到星陨把衣服一股脑地堆在一起，忍不住揉揉眉心，缓解头疼，“哥哥啊，你好歹叠一下。”
说起处理怨灵，云宿又想到君主拿刀时的威风凛凛的样子，那把□□惊世绝俗，天下无双，怎么看也不像是用神力幻化出的，就算真是用神力幻化出来的，那肯定耗费不小，为什么不直接召出如何呢？
“我听说君主有一杆枪，名为如何，千年树干为身，白龙头骨为刃，陪君主杀敌万千，帮君主一统九方，成为天下的君主。”她拿起靠墙的扫把，仿佛拿起了如何，“但是刚刚杀敌的时候，君主为什么不拿出来呢？难道真像书上说的？如何出世之时，定然引起山崩地裂？”
在月落的脸上，云宿似乎看出了这是一个很为难的问题。
“你看书跳着看的吗？”星陨扔了拿在手里的衣服，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如何帮君主成为天下共主，和！如何出世要引起山崩地裂之间，还有一段。”他感觉很奇怪，云宿既然知道开头，也知道结尾，那过程是被她吃了吗？丞相家的史书怎么缺斤少两的。
云宿低头沉思：她看书的时候总是不记得上次看到哪里了，就随便翻开一页，也不管能不能和昨天的接上，先看再说。
“如何砸死了精灵国公主的木兰花树，害得公主以为冥神战死，后为救木兰，耗尽灵力而亡。如何被君主埋在树下，时间长了，本就是神树树身的枪身和大地融合在了一起，若是贸然取出，定然引起山崩地裂。”月落解释道，“至于君主现在手上的刀，是在神火中炼出来的，名为贪欢，也是上等的神兵利器。”
“哦——”云宿记得这个故事，是君主亲自给她讲的，但是如何那段没讲。
她看着床上到处堆着的衣服，放下见底的茶盏，边走边道，“那我也去收拾东西了。这次回去，如果母亲能允许我出门的话，我去找你们玩。”
但在回冥界之前，她还有事要做。
她推开门，黎君梵换了身衣服，坐在屋里等她，见她回来，说道：“明日一早出发。”
云宿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进来，走到他旁边，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书，“我想让你陪我去趟风神庙。”
“她不一定在的。”黎君梵道。
“我知道。”云宿坐到他身边，“那我就写下来，放到风神庙的桌子上，等她回来再看。”
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她就是想跟她说今天早上的日出很好看，再给她讲讲朱九澈手中那朵花的故事，还有林榕槡的故事，她想对她说说话。
她的信没有什么逻辑，也不怎么通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像两年前，她拉着她说闲话。
这封信没有信封，也不用折叠，就敞敞亮亮地放在桌子上就好，别人看见了就看见了，也没有什么秘密。
夕阳西下，云宿带上信就要出发了。
黎君梵提上灯，“风神庙里没有蜡烛，夜里黑，等下你拿着这个进去。”
“君主不进去吗？”
“我在的话，你有些话不好说，我在门外等你，有事就大声喊我。”
云宿挽住他的手，她还在思量如何对他说“你不要进去了”比较妥当，她还以为他会说“危险”之类的话，没想到竟然这么干脆。
正如黎君梵所料，风神庙里黑的连金色的神像都看不见，云宿点着灯进去，才勉强能看清点。
带血的凳腿原模原样地被扔在原地，她下意识摸了下头上的伤口，还有些疼，但并无大碍。
她捡起那条凳腿，压在信纸上面。
“对不起，我为我的鲁莽道歉。”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弥补当年的过失，明明再过不久，江疏雨就能考官，到那时，就算被江家牵连，她也不过是被调到一个稍远一些的地方做官，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跪下，磕了个头。
有些时候，她自己都会问自己，不想让江姐姐死去，真的是因为那一个月的姐妹之情，还是因为自己的愧疚？
或许都有吧。
可是对现在的江疏雨来说，或许魂飞魄散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是看到朱九澈的自杀害怕了，她害怕江姐姐也会在一个夜里，因受不住寒冷而选择魂飞魄散。
冥界是不会在意一个罪人的死活的。
月光照在她写的信上，不知道江姐姐有没有在看。
或许在江姐姐心里，她和江倾一样，都是害她不入轮回的罪人，他们都是恶人，他们都该死，他们都应该为她的痛苦陪葬。
“江姐姐，你在吗？”她张开双手，“我能抱抱你吗？”
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应，一个鬼魂怎么可能碰到她。
夜晚风大，穿过屋子，吹开虚掩的门。
门撞在墙上，发出声响。
黎君梵探头看去，看到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算了算了。”云宿说着，转身离去。送信送了这么久，君主也该担心了。
还差一步就要走到门口了，她突然跑回来，把灯放在信纸旁边，朝着不远处的出口冲了过去。
“回来了。”黎君梵拉住她的手。
她点头，“嗯！回来了。”她挽住他的胳膊，“走吧，我们回去。”
“我听说凡间的馄饨很好吃，上次没吃到，明天早上要不要吃？”
“不用了，冥界也有馄饨，味道应该都差不多吧。”
“那还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明日就要回冥界了。”
“我想看日出。”
“那带你去山上看？”
“不用跑那么远，坐在屋里看就好了。”
“那我明早叫你？”
“不用了，我今晚不想睡了，明日回家可以好好睡。”
她还是第一次体验一整晚不睡觉的感觉呢，以前在家里也有和桂香彻夜长谈的想法，但是桂香总说“有什么大事不能撑到明天早上说的呀”。
任何想要在当下说的话都撑不到明天早上，因为明天早上就不一定有昨天那个心情了。
云宿给黎君梵将她在家里的各种趣事，说高兴了还站到床上冲着黎君梵比划，黎君梵真怕她一激动，打开窗户跳下去。
“你慢点。”在云宿第三次被被子绊倒后，黎君梵扶着她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我以前跟桂香就是像我刚刚那样的。我，我特别喜欢母亲那些拖得好长的衣裳，就把被子披到肩上，然后拉着桂香到处跑。”
黎君梵取下她头上的簪子，“这东西锋利，等下给你划伤了，先给你取下来，等你玩够了再戴上。”
云宿抬头看着他，“你真的会去我家提亲吗？”
“那你是高兴呀还是不高兴呀？”
“我当然高兴！”云宿的眼睛都亮了，“我只是觉得，我们也太顺利了，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太对呀。”
“顺遂一生不好吗？”
“好吗？”
“许多人的一生都是这样的，像戏文里那样一波三折的到底是少数，有些鬼不停地转世，大概也是嫌自己的生活太无趣吧。”他抚摸云宿的头发，轻声说道。
云宿枕在黎君梵的肩上，“大概是因为我整日被母亲关着，没有机会爱上别人，所以才会如此顺遂。”
“是呀，多亏了宿宿没有爱上别人。”他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