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雪吗？”
松软的云朵上，刻不下一只足印，携手而行的路上，不断回头，看着离开后自然聚拢的云朵，欢喜到跳脚。
黎君梵伸手，在空中打了个旋，云朵向左右拥挤着靠拢，生生从中间扒开了一条缝。
他道：“雪看够了，想自己下一次吗？”
“怎么下雪？快说快说。”云宿拉住黎君梵的袖子，轻轻晃着。
他拿出一个袋子，鼓鼓囊囊的，“今天不是下雪的日子，只有这些。”
云宿接过，兴奋地打开，就要把头伸进去。
一只手挡在她面前，黎君梵摇头，警告道：“冻死你。”
她可不想被冻死，把袋口封住，倒扣过来，对准云间的缝隙，用劲一抖，抖开封口，法术钻出的一瞬间，她手都冻僵了。
被放出的神力猛然下坠，在空中炸开，散成纷纷扬扬的雪花，悠悠落下。
地上的百姓走着走着，突然下起了雪，一时惊奇，都抬头去看。
“诶，怎么就那一块儿在下啊！”有人喊道。
挑着白饼的卖家连忙躲到旁边去，商贩们见状，也连忙躲开。
小哥边跑边道：“哎呀，别糟蹋了我的糖葫芦。”
“啧啧啧！你们都不懂！”一书生道，“这是神仙办喜事，请咱们一同乐呢！这赏银你们都不要？那我要。”说着，郑重地走到雪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在下唐棠，谢神仙赏！”
众摊贩一愣，又争先恐后地聚拢而来。
“我刚刚就在这呢！别抢别抢！”
“诶！我这可是得过神仙赏银的冰糖葫芦！”
“这簪子得了神仙的赏银都变得发光了。”
书生没两下就被挤走了。
云宿瞧着底下的人们跑来跑去，情不自禁笑出声来，“真想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我们下去？”
“下去？”
黎君梵点头。
云宿没懂，这怎么下去，难道云能变成楼梯，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她好想像仙女一样踩在云端里，缓缓而落。
他张开双臂，“我抱你？”
云宿摇头，“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好看，被星陨看到了，还以为她笨到在天上都能跌倒呢。
她踢着脚下的云，想要把他们聚成一个雪团，拿在手上，可刚踢起来，他们就像水一样流走了。
“小心！”
她不解，看着黎君梵，小心什么？接下来，一脚踩空，从云层中间的缝隙，摔落而下。大脑一片空白，她顾不上什么美不美了，用尽全身力气去抓近在咫尺的那双手。
黎君梵绕过她的双手，从背后抱住她，像揉雪球一样将她揉在怀里。
云宿埋着头，感觉速度渐渐降了下来，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站定在一家客栈前。
星陨牵着马，目瞪口呆，“你们……呃……你们……怎么从天上下来了？”
月落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行礼道：“君主。”
“嗯。”黎君梵率先提脚进入客栈。
星陨凑到云宿身边，好不避讳地搭上她的肩，“我猜猜哈，君主带你去天上玩，然后你摔倒了，他接住了你。”
“你怎么……”云宿反应快，连忙改口，“谁说的，明明不是？是君主叫我跳下来的。”
星陨不信：“真的？”
云宿肯定道：“不信你去问！”她转头看向月落，“诶对了，为什么我们从天上飞下来，这里的人都这么淡定啊。”
月落解释道：“这是冥界、凡间、妖界的交界处，能到这里来的凡人多少都会些法术，见怪不怪了。”
“啊？我们刚刚不在这啊。”云宿打量着周围，黑云压城，风急沙卷，街道上杂七杂八什么都卖，鬼卖人，人卖妖，妖卖鬼。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家人肉糊墙绝对没味道！要不？要的话我给你剁成糊糊。”
“我跟你说，我这个是狼妖的牙，买回去，保准吓退一众妖怪！”
“这镯子里头，封印了一只鬼，你要是买的话，我还能教你怎么养。”
云宿不解，“他们不会卖着卖着打起来吗？”
“不会！”星陨道，“我师父带我来过几次，这里有鬼兵巡逻。而且，每一位老板都说自己的东西是从尸体里剖出来的，但是从来没有老板承认尸体是……咳咳……不能说，这叫寻衅滋事。”
“哦——”云宿明白了，这些摊子上的东西，都不是正规途径搞来的，不能买！但是鬼兵呢也都很自觉的当作不知道，毕竟判刑是判官的事，他们何苦去揽这档子事。
没赏金还费神。
云宿跟着二人走进客栈，收钱的是个兔子精，头上顶着竹筐，蹦跶着就来了。
黎君梵开口道：“四间房。”
兔子精道：“没有那么多间空房了。”
黎君梵转身，“走吧，换家店。”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星陨说道。
月落：“三间也行。”
云宿：“两间也行。”
两人同时说道。
云宿一时尴尬，为什么不说三间，要说两间啊。
黎君梵挑眉，在竹篮里扔了一块金子，“两间。”
“得嘞，这边请。”
四人站在房间前，云宿又尴尬了，兄弟二人理所应当地拿了钥匙开门，进屋前，星陨意味深长地看了云宿一眼，摊摊手，没办法，你自己说的两个也行。
她是真的说话没过脑子，想着挤挤也行，却没想怎么挤。
黎君梵率先开口：“我去问问还有没有第三间房。”
“最后一间，最后一间。”楼梯口传来兔子精的声音。
银钱砸入竹筐，哐当一声。
得！这下真没房了。
黎君梵道：“要不换一家店？”
云宿摇头，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嗯……其实我没有不想和你住。我就是觉得……觉得……星陨和月落哥哥在这里，有点不好意思。”
她的脸像是被烧红的碳烫过了，又热又红。
黎君梵忍俊不禁，开门，做出请的动作。
她坐在桌子前，并未有瞌睡的意思，偶尔，偷着看两眼黎君梵。
身旁的凳子被拉开，他凑过来，问道：“你不困吗？”
“不、不困啊。”
“那我们做些别的事情。”
云宿看他，“什么事情？”
他敲了敲桌子，一团烟雾从地上升起，聚拢，化成人形，他摇着尾巴，活像一只哈巴狗，不对，他本来就是一只狗。
黎君梵介绍道：“这是这片地方的富商，狗老板。”
“啊？”云宿疑惑，狗妖就不用被尊重吗？
狗老板对着云宿伏了伏身子，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道：“姑娘好，这片地方的人都叫我狗老板，无妨。”
云宿回礼。
狗老板道：“君主，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妥了，现在叫他进来吗？”
“嗯。”黎君梵点头。
门开了。
他躬着身子，双手交叠举过头顶，将他那颗快要埋到地里的头挡住，庄重而又严肃地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起身，走到屋内离桌子一丈远的地方，又要跪拜。
黎君梵开口，制止了他，“行了，不用拘礼，坐吧。”
云宿看呆了，君主这是收了个徒弟，行拜师礼呢？
他起身，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忍不住擦了擦快要滴下来的汗水，又连忙坐端正，开口道：“臣已经和陛下禀告，近年来天灾不断，许是天神发怒，要请长仙道长携弟子前来做法事，上禀天神，祈求垂怜，降雨收灾，彼时君主只需说自己是长仙道长，便可入宫。”
他歇了口气，又道：“长仙道长向来随性自在，不拘礼仪，君主自然也不必向我们凡间的陛下行礼，只是凡间礼节繁琐，尤其是宫廷之内，不比冥界自在，委屈君主了。至于长仙道长，他久居深山之中，无人认识，而且臣已经书信一封，编了个还算周全的谎言，长仙道长答应，不插手此事，并且二十年内不会踏入皇城。”
云宿听完，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人真是啰嗦啊！这么长一串，不就讲了件假冒身份进宫的事嘛！她三句话就能说完！
再看看黎君梵，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听完后，只淡淡一句：“有劳。”
“为君主做事乃是微臣的荣幸，能得君主赏识，更是臣三生有幸，日后若再有什么吩咐，臣定当尽心竭力，赴火蹈刃，在所不惜！”他奉承完后，又变得吞吞吐吐。
他看向云宿。
云宿这才看清他的样貌，中年男子，脸上堆砌着肥肉，一副憨厚的长相，但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看上去并不老实。
两人对视许久，云宿被看得有些发毛，“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一愣，又堆砌起笑脸，道：“姑娘……”
“有话直说。”黎君梵打断道。
他吞吐半晌，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君主穿的简单些。”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若是不便，臣也可以禀告陛下说……”
“方便。”黎君梵再次打断，“本君答应你的事也会办到的，陈大人放心。”
“有劳君主费心，臣告退。”他起身，行礼，离开。
云宿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喃喃道：“他刚刚应该不是想说这件事。”
黎君梵道：“凡间的规矩繁多，有一条，女子不得干政，他大概是看到你在旁边，有所顾忌。”
“那下次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出去。”
“不用，我们又不是凡间皇帝的臣民，按着冥界的规矩来就行，再者，满街的妖精鬼怪，你自己出去我不放心。”
“那他没说的那些话怎么办？”云宿问道。
黎君梵道：“大概无关紧要吧，没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