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梵和云宿闹别扭,最开心的当然是孙凯城!
不过他第一个骚扰的不是云宿,而是江疏雨。
再次求亲被拒,孙凯城恼羞成怒,将云宿骂了个狗血喷头。
云宿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遇上这么个奇葩,也算听笑话逗乐了,不用计较,也没空计较。
也是奇了,这人就算不去凡间,难道也不做官吗?君主讲的这些,很有可能就是今年考官要考的,他竟也不着急。总不会以为鬼使的位置是可以由子孙后代继承的吧。
最后六天。
云宿隔得远远的,就看到那几个家伙又聚在一团小声说话,像是在密谋什么。
她叹了口气:那又怎么样?还能杀了我不成?
“云宿,给我尝尝你的花蜜啊!”孙凯城大声笑道。
云宿像是被雷正正打中了头部,神经发麻,怔怔站在原地,已经迈进的左脚不知要不要收回。
“什么花蜜?”星陨还在迷蒙中。
月落连忙捂了他的嘴:“哥哥莫说,这是羞辱。”
“啊?”
“好香啊,我都闻到了哦~”
“这不是!”云宿浑身发抖,怀中抱着的书散落一地。脸上像被火烧一样,烧得心慌意乱,一口气卡在胸口,疼得咽不下。
江疏雨站起身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殿内是肆意的笑声,和细小的啜泣声,无人为她辩解,不是不想,这等羞耻之事,似乎如何辩解都是错的。
“啪”!
“啊!”
杯子碎裂的声音将众人的魂魄惊回。
月落第一个看到,连忙起身跪下,“君主!”
孙凯城的头被砸出血洞,刚要出声叫嚷,抬头对上一双眼睛,眼睛的主人静默而立,黑眸如深渊,仿佛下一秒,就要卷起一阵风将他撕碎。
他连忙跪下,连求饶的话语都不敢说。
“看在你们年岁尚小的份上,本君事事退三分,竟让你们忘了,本君是君,尔等为臣,身为臣,不知礼,不守法,竟敢在我宫中公然说这等污言秽语。”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家常琐事。
这样和善的语气都能吓得他们浑身颤抖,有人要开口求饶,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归骨一脚踹上去,似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众人从跪变成了拜,伏于地。
云宿腿一软,要跪,被黎君梵扶住。他释放神力,安抚着哭泣的姑娘。
他很少在其他鬼怪面前释放过多的神力,因为神力会让鬼怪感到痛苦,要以全身之力来抵挡,功力稍差一点的鬼怪,会被神力碾成粉末。
他扶着她坐下,宽大的衣服被瘦弱的身形折出褶子,衬得她格外娇小,更显委屈。
她歪着身子,拿出在母亲面前撒娇讨饶的模样,将委屈毫不掩饰地揉在哭声中。
忍不住,要在心里给这个招式取个名字,就叫借刀杀人吧。虽说如此不堪的求助有辱颜面,可从孙凯城羞辱的那一刻开始,颜面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能用剩下的几分颜面为自己争回公道,也算物尽其用。
许久,都没听座上的人再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写着什么。
“归骨,去孙家宣旨。”黎君梵将笔放回原位,随手一指,“带他一起。”
“是。”
“君主饶命,君主饶命……啊!”
归骨又是一脚,将他踹倒,招呼几个侍卫拖着出去了,他腿麻,一时没顾得上站起来,就这么被拖着,下了台阶,带出一地血迹。
他们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这期间,被拖出去的学生,不,臣子,被拖出去的臣子有将近十个,课前还坐在一起大声密谋的几人,已被处理干净。
黎君梵起身,慢慢悠悠地在大殿晃悠一圈,脚步声像是踩在臣子们的背上,每一步,都踩出一身冷汗。
“刚刚谁笑了?”他问道。
“站起来。”他一甩袖子,风从大门出,带倒一片桌子。
陆陆续续站起来,有十几个。
他随手翻开书本:“公主大义,你们既如此瞧不上,便不要活在她的庇护之下。”
众人一愣,手脚冰凉,君主这是要流放?连云宿这个受害者都被吓着了,罪不至此,远不至此。
“但念在你们年龄尚小。”黎君梵话锋一转,“往后三十年,便日日夜夜在公主墓前忏悔,时日未到,不得离开。”
虽是重罚,却比流放好多了,众人反倒松了口气。
星陨的脑子实在是转不过来,精灵国公主他知道,九神之战时,冥神安排在雷神身边的卧底,忍辱负重为冥界获取情报,后被奉为冥界的小神仙。死后更是享受了尸身存放神仙陵墓的无上荣耀,那原本是冥神为自己准备的坟墓。
不过,这和云宿有什么关系?花蜜到底是什么?不是蜜蜂采的那个吗?到底谁被侮辱了?如此重罚到底是为了谁?云宿?还是精灵国公主?
午时,殿中只剩寥寥十人了。
“都累了,今日的课便罢了,回去歇息吧。”黎君梵起身,推门而去。
星陨看向月落,千万个问题堵在喉咙,最后却只问了:“那旨意上到底写了什么?”
月落脸一僵,下一刻便要出口的解释被收住,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问这个,思索片刻:“几日后就能出宫了,到时候自然知晓。”
他回头盯着云宿,等她拉着江疏雨走出门去,才说道:“呃……我真的闻到香味了,不是侮辱,真的……”
月落吓得捂了他的嘴:“哥哥,我们忘了,君主是君,我等为臣,也忘了,云宿不是妹妹,是丞相之女,是未来的君后娘娘,你可莫要糊涂乱说啊。”
“我真的……算了。”星陨不问了。
月落叹了口气,悠悠开口:“精灵无法孕育,那是因为精灵情动之时,只会分泌花蜜,香味浓稠黏腻,无法掩盖,古时候精灵是弱势一方,因为这,常被卖到妓院去,供万人赏玩,更有……”
“更有什么?”
“更有人……总归是亵渎侮辱之事,哥哥记着就好,切莫要在云宿面前提起。”
“那刚刚的香味是什么?”
“那不是花蜜,那是花朵本身的香味,情绪激动时会溢出来。”
“那关公主什么事?”
“……我不想说。”
“说嘛,我想听。”
月落咬牙,简短道:“雷神常拿此事在百官面前调笑。”
“操!”星陨一拳砸在桌子上,“光是听着就觉得后半辈子活不下去了。”
“嗯,所以公主最后一直沉湎于过去的屈辱,若不是为了家国大义,早就……”月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君主曾说,丞相,公主,玫瑰将军,雏菊将军等,皆为忠义之辈,朝中臣,城中民,但凡少一人这天下便是雷神的天下,这万千生灵便要活不下去。”
“玫瑰将军?雏菊将军?”
“公主的结拜姐妹,精灵国女子。”
云宿情绪低落,坐在堂中,随手翻看着桌上的话本。
江疏雨拿了盘点心过去:“还在想刚刚的事?”
“姐姐,你会在心里瞧不上我吗?”她趴在桌子上,侧头看她。
“这是什么话。”江疏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因何要瞧不上你。”
她坐起身,低头轻轻撕扯着衣袖,“我……精灵是被当作□□看待的。”
“那是乱世,在太平盛世,精灵是祥瑞,满天下的人都捧你在手心当宝贝。不必搭理那些个流氓。”
她掰扯着,似是要把大拇指掰断。江疏雨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私房事又如何?她们没有吗?精灵只是不同了些,是常事,肮脏的不是你,不是□□,是他们。”
她抱住她:“好妹妹,你可千万别想岔了,为难自己。”
“嗯。”
“云姑娘?”归骨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拥抱。
云宿起身,走去开门:“归骨伯伯有什么事吗?”
归骨递上盒子:“君主送的,姑娘打开看看?”
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打开,笑容却僵在脸上,一条被随意撕扯下来的布帛,上面还有血迹。
她展开来,是一封血书。
她下意识念出布帛上歪歪斜斜的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两句诗的字迹不一样。
归骨解释道:“这是两位将军出征时写在衣服上的,那时还不是将军,后来敌军大败,两人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了将军。”
“听说两位将军是贫苦出身,没读过什么书。”
“是,将军归来时,说这两句诗是从说书那听来的,讲的也是一位将军的事,两人觉得有趣,就学着写。将军一生,唯一会写的,就是这些个字。”
云宿看着布帛上歪歪扭扭的字,眼中闪着光,她大概能想象到两位将军写这句诗时的豪情。
她道:“我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玫瑰将军曾说,玫瑰是墙根底下最烂的一朵花,不如梅花耐寒,不如竹子挺立,没有莲花的清雅,没有菊花的气节,论雍容华贵不及牡丹,论仙姿玉色不及昙花。是事事冲不到前面,事事赶不上趟,哪个文人也不会摆一朵玫瑰在桌上。”
归骨点头,笑道:“姑娘可是看到一半睡着了?这话还有后半句。”
“什么?”
“既叫我得了神志,我偏要飞上枝头,今儿我就提了剑上阵去,冲到最前头,做先锋!做将军!我要叫那些文人知道,如今,是玫瑰挡在了最前面,他们才能在屋里头吟诗作赋。”
归骨背手而立,以拂尘为剑,高高举起,像是要出征的将士。
云宿看着被高高举起的拂尘,像是真的看到了将军的英姿飒爽,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穿上铠甲的样子,可她举不起剑,她连桃木剑都很难拿起来,又如何肆意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