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传言那么好。”江疏雨说道,“我也就会治些小病。”
“江姑娘谦虚,我久不出门,都知道姑娘的功绩,事实肯定比传言还要好。”她从首饰盒里翻出一方帕子,“这是我自己绣的,算是送给江姑娘的见面礼。”
江疏雨起身,接过,借着月光,欣赏帕上鲜亮的红梅,“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姑娘喜欢梅花啊?”
“嗯嗯,别云姑娘云姑娘的叫了,叫我云宿,宿宿都好。”
“那云姑娘叫我江疏雨就好。”
“好,以后同住一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坏的是挑拨的浑话,不是陷在其中的姑娘。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江疏雨就醒了,推搡着缩成一团的云宿,“云姑娘,快醒醒。倘若还想梳妆打扮的话,就要快些起来了。”
“嗯?不了。”她翻过身,“我打扮得好看些是目中无人,他们巴不得我不打扮呢。”
“姑娘不打扮,他们又要说你是不敬君主,怎样都要有人说的,不如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江疏雨坐在床边,拿起新采的牡丹放到床头,还有未干的露水,“牡丹不香是赏花人的问题,牡丹又没承诺过你一定要香溢满春。”
露水滴在手心,云宿打了个哈欠,被半拽着起身,今日的江疏雨有些不一样了,她梳了新发髻,更加张扬的妆容,厚重的颜色,和云宿的轻薄鲜亮截然不同。
她搭上江疏雨的手,“江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快起来了。”
像并蒂莲花,谁也不是谁的影子。
“兄长,你看。”月落伸手,指了指星陨斜后方向。
星陨转身,面露惊异,昨晚还担心着两个冤家同住一屋,会不会半道起身打一架,没想到,一大早,两人竟相互依偎着来了,云宿的整个脑袋都靠在江疏雨的肩头,再顺手挽着她的胳膊,好一对姐妹,亲密无间。
月落长舒一口气,叹道:“天下之大,有缘人难觅,没有血缘,却长的好若并蒂莲花,当真是极大的缘分。瞧着,就该凑成一对姐妹。”
“是啊是啊。”星陨接话道。
云宿将江疏雨搂得更紧,真是恨不得钻到她怀里,说道:“我以后不用总羡慕月落哥哥有兄长了,我也有姐姐了。”
今日的日头格外大,热得人心里发慌,屋室里都添了冰块,正放在云宿面前。
这冰块比普通的冰块还冷些,寒气逼人,在旁边坐久了,半边身子都被冻得没了知觉。
云宿坐不住了,趁着黎君梵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推动着冰块。
“怎么了?”黎君梵问道。
“有点冷。”不知为何,每次和黎君梵对视就会莫名紧张,只好低着头,扭捏地挤出声音。
黎君梵好笑地扭过头,看向星陨,“她平时说话也这样?”
星陨实诚道:“平时声音可大了。”
“就是,房顶都能震塌。”孙凯城接话道。
众人笑起来。
衣袖被捏在手心,云宿一时窘迫,低头,更是连话也不敢说一句。
“云姑娘还在爱笑爱闹的年纪呢,活泼点不打紧。”黎君梵无意嘲笑,见她难过,心中内疚,他一时忘了,屋内不都是孩子。
他挥手示意,几名宫人将冰块搬离了云宿周围,安置到角落。黎君梵接过归骨递来的斗篷,随手扔给云宿,“对不起,作为补偿,课后我教你仙法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墨宝阁找我。”
墨宝阁,那可是冥界最大的藏书阁,旁人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这样豪横的补偿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星陨抬眸,挑衅地看了孙凯城一眼,将他满面的通红尽收眼底。
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念头,在云宿脑袋里冒芽,她不敢相信,可念头一旦产生,就很难拔出,脑袋不断地搜索着蛛丝马迹,想要找到一些可以反证的证据。找不到,找不到。
黎君梵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你们说,君主是不是喜欢我啊?”
围在四周的三人愣住,她勾起嘴角,自顾自地说道:“君主说,日后去凡间,想要我一同去,无关能力、身份,就是想要我去,要我陪他去。”
月落眉头微皱,道:“是原话吗?不是误解?”
“原话!”云宿斩钉截铁道。
“好事啊!”星陨高兴得书都扔出去了,扒拉着凳子蹭到云宿旁边,“你和君主本来就有婚约,你不是还挺喜欢他的吗?他也喜欢你。你俩这够顺利的啊,没什么弯弯绕绕的,我还以为要上演一出被迫成亲,婚后不恩爱的戏码,这多好,直接成亲……干嘛?”
月落用书拍了拍他的头,忍俊不禁:“哥哥你在说什么啊。妹妹才多大,成什么亲。”
“十几岁,正是对情爱最憧憬的时候,宿宿有这么些个念头是正常的,不过还是要将心思放在君主讲的内容上,日后在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也离君主更近。”江疏雨提醒道。
月落附和:“江姑娘说的是,比起久居闺中的公子小姐,肯定是朝堂上的官人们离君主更近,这无论是为了终身的事业,为了盼女成凤的丞相,还是为了锦上添花的情爱,都要认——真——听——学——”
“哎呀知道了。”云宿靠在椅背上,怎么所有的人都在跟她说做官做官做官做官做官,好像不做官的人都活不下去了似的,不做官的人就没有终身的事业?没有疼惜儿女的父母?没有锦上添花的情爱?
每年考官的人那么多,最后能留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难道落选的人都去跳崖了吗?考不中怎么办?考不中再考考不中再考考不中再考,活得再久有什么用,全都得贡献给这些枯燥的事。
不如去南山采菊花。
她猛地站起身,可能只有黎君梵让她好好听学只是单纯地为了和她一起去凡间,她现在就要去找他,“我去墨宝阁啦!”
“你书不要了?”月落喊道。
云宿已经没影儿了。
“我给她带回去吧。”江疏雨说道。
墨宝阁藏在竹林的最深处,没有令牌是怎么也找不到的,要先去木兰宫找黎君梵同去。
她慢下步子,拘谨地捏着衣袖,双手都不知要放到哪里好。
黎君梵的坦荡并未让她欣喜若狂,反倒是惊恐更胜,越靠近木兰宫,质疑就越是猖狂地徘徊在脑海。
太直率了,倒像是看到街边漂亮的花朵,随手摘下把玩,能是真心吗?他看上她什么了?
一见钟情?那为何不是和她长着差不多脸的江疏雨,她更成熟,更端庄,更别提远在她之上的皮相。
能力?她自嘲一笑,是说那从未用过的仙法吗?
怕不是看她是个精灵,与她容貌、能力、品性又有什么关系?一只吉祥物罢了,喜欢的是精灵,而不是云宿。
她是反应慢,又不是傻子。
一时庆幸,没有在最懵懂无知的年龄被一碗热汤骗去了真心。
好!等下她见到君主一定要表现得不卑不亢,不能被坑害了去!
“想什么呢?”
温柔的声音响在头顶,击溃她刚刚建立起的决心,她仰起头,看着他笑眼盈盈,心怦怦直跳,仿佛天生就应该为他心动。
他不会是用了媚术。
不会,犯不上。
他又笑了,逼她不自觉上前几步,下意识沦陷在一片温柔中。
想起来了,神力会让精灵感到舒适,放松。怪不得每次靠近都觉得腿软,站都站不稳了。
她呼出一口气,稳定心神,说道:“我来跟君主学仙法。”
“不急。”黎君梵收了神力,后退一步,“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跟我去墨宝阁等等?”
“好。”或许君主就是坦率的个性,坦坦荡荡不是最好吗?难道还要他对自己遮遮掩掩才行吗?
云宿跟在黎君梵身后,没走多久,就在一处空地看到拔地而起的宫殿,金碧辉煌,一派宏伟之气。以溪流为刀,将奢华的墨宝阁与周围静谧悠闲的环境割裂开来。
饶是生在丞相府的云宿,都没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万千书籍被藏于黄金屋中,难得今日能见着颜如玉。真不知是书的福气还是人的福气。
惊呼声被云宿生生压在心底,她可不能丢了丞相府的脸面,拘着规矩,小心张望着这里通天的书籍。
黎君梵挥推归骨,“这里只有你我两人。”
云宿撒开束缚的手脚,跑到书架前,仔细端详着有些古旧的书籍,“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倘若能日日来此读书,做不做官当真是无所谓。”
看她还拘着手,不敢乱碰乱拿,他道:“书中自有千钟粟,我怎能剥夺宿宿的口粮,你若想来,随时都可以,就是带上被褥衣裳住进来都可以。”
“当真吗?”
黎君梵从腰间摘下令牌,递给她,“记住路了吗?”
“嗯!记下了!”云宿接过,不敢系在腰间,唯恐丢失,一时不知放在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