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盘

    漆黑无光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呼痛声不断回荡。

    刘靖蜷缩成一团,因疼痛而不住地在地上翻滚,额上沁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门外忽地传来两个人对话的窸窣声,他勉强打起精神,强忍疼痛,佝偻着身子爬到门边。

    传入耳畔的是一道冷漠的女声:“还活着吗?”

    一直守在门外的护院答道:“还活着,刚才还听到她在里面叫唤呢。”

    “嗯,送点水进去,别弄死了就行。”门外那个女人言简意赅地吩咐,接着脚步声远去。

    刘靖强撑起上半身,用仅存的力气拍打门框:“放我出去......”

    回答他的只有外面轻轻掠过的晚风。

    收到萧府的请帖时,刘太医正为了找儿子而忙得团团转。

    下人将烫金的帖子地进来时,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这,这是萧府送来的?”他捏起袖子颤巍巍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刘太医拿着请帖,动作十分缓慢地挪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尽显老态。

    虽然他是皇后和太子的人,但一身行得正坐得端,还是头一回跟太子狼狈为奸。

    去陷害一个劳苦功高的忠臣,已经让他夙夜难寐,实在心中有愧。

    他斟酌了许久,才终于打开了手里的请帖。

    只见上面用端正大气的字体写着:“欲寻令郎,萧府一叙”。

    八个大字,将刘太医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入夜,刘太医乔装打扮一番,趁着夜色偷偷从后门溜进了萧府。

    若是让太子知道他和萧府在这个时候往来,怕是要问他的罪。

    刘太医显然是个聪明人,知道萧府会给他留一扇小门。

    果不其然,宋玉慈正穿戴整齐,恭候在门内。

    只是刘太医从来没见过靖北侯世子夫人,只当眼前的女子是个地位很高的侍女。

    “本以为刘太医要学那胆小如鼠之人,不敢来赴我萧家的宴呢。”宋玉慈身边没有仆人,她晃了晃手里的灯笼,示意刘太医跟上来。

    刘太医心虚,更不敢和她辩驳,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宋玉慈身后,被她带往萧府深处。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还不见停下来,刘太医大着胆子问:“姑娘,你家主人究竟在何处?我儿子又在哪?”

    宋玉慈霍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柔柔一笑,本该是令人心旌摇曳的笑容,刘太医却无端打了个冷战。

    “大人莫急,我这就带您去见儿子。”

    许是认为眼前不过是个受人指挥的小侍女,刘太医有些放松,想到自己还有太子撑腰,这说话也硬气了许多:“萧家若是私自绑走我儿,那可是犯了大晟例律,到时我禀告陛下,萧家只怕还要受罚。”

    前面提着灯的女子蓦地冷笑一声:“刘大人,等见了您儿子,再好好考虑要不要用太子殿下来威胁我们萧家吧。”

    此话一出,刘太医心中大惊,难不成萧家动用私刑,要威逼利诱他不成?

    他心中的疑惑还没解开,宋玉慈已经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件老旧的厢房,大约已经闲置许久,门口的朱红柱子都有些掉漆,露出内里黄白的木头。

    门外立着的两个护院见到来人,恭敬地抱拳行礼:“夫人。”

    原来此人是萧云策的夫人?刘太医恍然大悟。

    “萧夫人,若你们萧家——”

    “刘太医,”端庄华贵的女子转过身,打断他的话,“您儿子就在里面,跟我进来瞧一瞧吧。”

    被堵住话头的刘太医显然有些不爽,但儿子还在萧家手里,他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屋内没有点任何蜡烛,刚进去的黑暗让人暂时眼盲了一瞬,过了片刻才缓过来。

    宋玉慈手里拿着蜡烛,放在门口的烛台上,用火柴点亮。

    微弱的光源聊胜于无,勉强照亮室内。

    刘靖正躺在屋子中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靖儿!”刘太医登时就要冲上去,却被身后的护院一把钳制住,动弹不得。

    “萧夫人这是何意?”刘太医转过脸,狠狠瞪着宋玉慈。

    眼前的女子拿出手帕擦了擦摸过蜡烛的指尖,不慌不忙地走到刘靖面前,示意另一个护院将他扶起来。

    “刘太医,我萧家有没有贿赂您,这你我心知肚明。”宋玉慈停在刘靖面前。

    那人被护院拍醒,睁开眼,有些迷茫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看见他爹的一瞬间就站起身,想扑上去。

    “刺啦”一声,宋玉慈抽出身边护院腰间佩戴的长刀,横在刘靖脖颈前。

    刘靖顿时吓得不敢动弹,连连叫唤:“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十分在意他自己的这条贱命。

    “你放开靖儿!”刘太医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脱离身后的护院,但他的年纪很大了,显然不敌护院。

    “要想你的儿子回去,这很简单,”宋玉慈用刀背拍了拍刘靖的脸,“请刘太医再去官家面前做一次证,证明你没有收到萧家的任何贿赂。”

    “官家面前一言九鼎,你这不是让我欺君?”刘太医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欺君?”宋玉慈觉得十分好笑,“您在官家面前本就说了假话,岂不是已经就犯了欺君之罪,早就罪该万死了吗?”

    她拔高声音,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刘太医父子千刀万剐。

    “您如今也看到了,你们父子二人皆受困于萧家,若刘太医继续为虎作伥,休怪萧家无情。”说着,宋玉慈翻转手上的长刀,刀尖刺入刘靖的肩膀,顿时溢出大片鲜血。

    “别!”刘太医大喊着,“我,我要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太子!你们萧家能欺负我们父子,难不成还能欺负到太子殿下的头上去?”

    “哼,”宋玉慈轻蔑地笑了一声,“太子殿下马上要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顾得上你们?”

    这话是吓他的。

    宋玉慈还没有抓到太子害萧长宇感染瘟疫的证据。

    但刘太医显然是个狐假虎威的人,一旦没了太子做靠山,立马就会露馅。

    果不其然,听完宋玉慈的话后,他的神情中露出一丝慌张,显然害怕了。

    “刘太医,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宋玉慈的刀尖还没从刘靖的肩膀上抽出,她缓缓转动手里的刀柄,血肉被搅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清晰可闻。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的隐忍之人,李玄鹤敢踩着萧家作威作福,她就敢一个一个铲除他的势力。

    好歹也是前世为李玄望做事的人,就算宋玉慈这一世变得再温柔,有些骨子里就带来的东西依旧无法改变。

    “据我所知,您儿子得罪的那位大人物,是十一皇子对吗?”宋玉慈拿出最后的筹码来威胁刘太医。

    “十一皇子与璟王殿下交好,您猜猜,若是我把您儿子交给十一皇子,他会怎么做?”

    官家膝下的皇子不多,十一皇子是他第四个儿子,对待每一个儿子,官家都宠爱有加。

    除非是什么谋逆造反的大事,否则皇子手底下偶尔出了一两条人命,官家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追究。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如果您还没有在官家面前替萧家澄清,今夜就是您与您儿子的最后一面。”宋玉慈抽出刀,刘靖痛呼一声,倒了下去。

    刘太医有心上前,奈何被身后的护院死死拉住,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肩膀处的血越流越多,下一刻就要昏厥。

    “我......我答应你。”他颓然道。

    “混账东西!”李文朗拿起手边的奏折,劈头盖脸地砸向底下跪着的李玄鹤。

    这会儿刚下早朝,刘太医便跪在乾清殿外,将萧家的事情重新仔细地讲了一遍,甚至将李玄鹤供了出来。

    说完,他被李文朗当堂革职查办。

    “刘太医是你的人,我本以为萧家这次确实犯了大错,哪知是你的刘太医财迷心窍,为了几两碎银作伪证!”李文朗怒不可遏,没了天子的气度,指着李玄鹤的鼻子破口大骂。

    “父皇,儿臣冤枉,萧家受贿一事句句属实啊!”李玄鹤垂死挣扎。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和朕说实话?”李文朗质问道。

    “父皇......”李玄鹤在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失望,像那夜母后被害染病一样。

    “萧家是我大晟的忠臣,你如此构陷这样的肱股之臣,是不是要将朕的江山送到辽族人手里?”李文朗负手而立,气得浑身颤抖。

    李玄鹤膝行上前:“父皇,萧家终有一日要功高盖主,到时,到时我们手里没有能与萧家抗衡的军队,这江山可就要姓萧了啊!”

    这一点李文朗不是没有害怕过,但也不能容忍李玄鹤这样放肆胡来。

    “好了,萧家的为人朕心里清楚,朕看你是糊涂了,”李文朗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两个月你哪里都别去了,在东宫里好好反省吧。”

    李玄鹤颓然地叩首:“谢父皇隆恩。”

    萧府里,官家的让萧云策官复原职的圣旨刚到,全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萧云策更是抱着宋玉慈毫不避人地狠狠亲了一口:“我家娘子神通广大。”

    宋玉慈瞧瞧左右的仆人,抵住越靠越近的萧云策,压低声音:“这么多人在呢。”

    这次与太子对弈险胜,只是日后还有不知道多少风浪。

    宋玉慈看着远处的天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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