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

    “所以,博拉特和他的那几个下属是簇拥着她离开的?”艾弗里希摸着下巴,坐在弈春恒先前所躺的床上,问乌里奇。

    “是的。”副官回答。

    艾弗里希皱起眉:“他不是这么温和的人。”

    “是的。”副官又回答。

    艾弗里希面无表情的看了乌里奇一眼。他其实不想让乌里奇接话的。

    乌里奇察觉到长官的目光,看了过来。

    两张毫无表情的脸刚一对上,艾弗里希就赶紧移开了视线。再看一会儿,他怕他忍不住往这块木头的脑袋上来一拳。

    “走吧,去会会我们的弗兰茨?博拉特中校,看看他把我的春日仙子带走,究竟想干点什么?”

    说话间,艾弗里希已经走出病房。乌里奇跟在他身后,带上了门。

    一路无话,来到盖世太保们的办事处,乌里奇刚和值班的表明了想见博拉特的意图,他们就被请到了博拉特的办公室。

    艾弗里希垂下了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焦躁恨郁。

    “博拉特,你把我的朋友就这么无故逮捕,是什么意思?”他以与往常一样的冷淡口吻质问。

    “曼施特莱,你又是什么意思呢?”博拉特微笑着反问,“有些话不妨明说,别七弯八绕的。”

    听了这话,艾弗里希终于给了博拉特一个正眼。他打量着这个从年少时便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宿敌,突然咧嘴一笑。

    “你这小人得志有恃无恐的样子可真是难看。”他尖刻地讽刺。

    “但你没有办法,对吧?”博拉特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

    艾弗里希又笑了一下:“所以你的条件是?”

    “前阵子一个波兰小贵族送给你的瓦格纳签名的剧作集。”博拉特脱口而出,他投向艾弗里希的目光里带上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成交。”艾弗里希毫不犹豫地答。看着博拉特骤变的脸色,他这一次的笑容里终于有了点真心实意。

    “你记住了,”他道,“你能从我这得到的,都是我乐意给你的;至于我真正珍视的——弗兰茨?博拉特,你想做什么之前,先想想自己有几条命让你挥霍!”

    “啪!”一个墨水瓶被博拉特砸到地上,溅了满地的乌黑。几滴墨水迸到了艾弗里希脸上,被他毫不在乎地擦去。

    “你算什么?!”博拉特怒吼,“你别以为你能护得了那个黄种人多久!你最好把她藏得让人根本找不到!你最好藏她一辈子!”

    艾弗里希没给他任何回应。

    “带路。”他冷冷地吩咐,然后跟在勤务兵身后走出了博拉特的办公室,走向地下牢房。

    那是幽暗、寒冷、充满血腥气的地方,是他的仙女现处的地方。

    他一步步踏下台阶,一处处寻找。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她伫立在牢房门的边上,一只手抓着铁栏杆,向外凝望着。

    艾弗里希呼吸一滞。他想把带路的勤务兵推到一边,想立即将他的仙女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但好在他还记得他要做什么。他是想让她安安稳稳,远离他的冤家对头们的视线的。

    勤务兵打开牢门,但他的仙女没有任何反应。艾弗里希一愣,急忙快步走了进去。

    “春恒?”他站在她身侧,拍了下她的肩,轻声唤她。

    他的仙女慢慢转过头来。

    “你怎么才来啊。”她轻声埋怨,用中文。然后她一头栽进他怀里。

    艾弗里希意识到不妙,伸手试了下她的额头。

    一片滚烫。

    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他一手扶住弈春恒,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然后把她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即使如此心焦恼怒,艾弗里希也没有忘记向勤务兵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弈春恒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再身处阴冷黑暗的牢房。她盯着天花板好半天,在被子里窝了好半晌,却依旧浑身发冷。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伸手去摸脑门。有点热,大概是低烧。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坐了起来,四下打量。

    还是被博拉特一伙人挟持走之前她身处的病房。几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脚。等等。衣服……弈春恒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白衬衣。她的衣服全被换掉了,谁给她换的,而且她原来的衣服呢?

    但这还不是最要人命的。

    弈春恒不顾身体不适,赤着脚跳下了床,踩着冰冷的瓷砖地面把屋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但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个东西。

    她倒在床上,满头是汗,指甲因紧攥着双拳而深嵌入掌心。

    她的笔记本,她承载着她与他的过往的笔记本……在哪?

    但她与他的过往又是什么?

    正焦躁郁怒着,门“咔哒”一响。弈春恒转头看过去,门外进来了一个护士打扮的端着一个放了一些药物的托盘的女人。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弈春恒一个字也没听懂,不,她还是听懂了三个字的——“你”,“我”和“药”。但这对理解整句话没起多大作用。

    弈春恒拧着眉正想试着交流,忽然又听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她语气还算温和,面上也没什么刻毒,但弈春恒就是觉得她的话很难听。而且弈春恒还听到了一个词,一个不太陌生的,和汉语中“□□”的意思很接近的词。

    弈春恒正肃了脸色。她认为这个护士对她心存恶意。

    这个护士见她没有反应,更是喋喋不休。弈春恒被鸟语包围,本就发着烧,现在更是脑仁疼。她索性扯过被子把脸一蒙,来了个充耳不闻。又过了一会儿,护士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再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又说了句什么,之后就一是阵远去的脚步声。

    弈春恒从被子里探出了头,狠狠吸了两口清洁的空气。然后她看到了艾弗里希。一个英俊挺拔的二十七岁的艾弗里希。她遇见他,较过去提前三年。

    弈春恒鼻子一阵阵发酸,险些当场落泪。

    这两人都忙于打理自己的情绪,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还是艾弗里希先开口打断了汹涌的暗潮:“你在地牢里发烧了,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了……虽然你确实还有些虚弱。我想你没有什么去处的。所以……”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春恒,你愿意,呃,去我的住所居住一段时间吗?”

    “好。”弈春恒简短地、毫不犹豫地答,“另外,艾弗里希,谢谢你。然后,你……见过一个黑色的牛皮面本子吗?”

    “没有。”艾弗里希回忆片刻后答。

    弈春恒失望地抿了下嘴。

    “那个本子很重要吗?”艾弗里希问。

    弈春恒没回答。

    “大概是在哪不见的?我去找找。”艾弗里希又问。

    这回弈春恒终于有了反应——女孩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边哭还边嘟囔:“艾弗里希,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艾弗里希愣住了:“你为什么这么说?”

    弈春恒顿时停下了抹眼泪的动作。“是啊,”她蹙起长眉,“我为什么这么说?我似乎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见鬼,我一定忘了什么。”

    她喃喃自语,十指绕在一起,整个人显得分外焦躁。

    “我一定丢失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记忆。”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我想不起来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弈春恒,神经质地自问,“我明明把它铭刻于心的!我为什么会丢失了那段记忆。我——”

    她突然抬头看向艾弗里希:“你和我走好不好?离开德国,远离欧洲。你不能呆在这里的,你会死的,你会做很多的令你痛苦的事!我们逃跑吧,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澳大利亚怎么样?澳大利亚本土并未被战火波及——虽然美国也一样但美国的种族歧视真是根深蒂固令人讨厌,不过澳大利亚好像也没好到哪去。你跟我走吧,希特勒的种种政策会把德国拖入地——”

    她被艾弗里希紧紧捂住了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疯了?!”艾弗里希在弈春恒耳边低声喝道,“你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你不想活了?”

    他的警告完全没有起作用。即使被死死捂住嘴,弈春恒仍在努力发声——哪怕只是些呜呜的音节。

    艾弗里希不知所措地和弈春恒僵持了一会儿,好半天,见弈春恒完全没有安静的意愿,他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了咬牙,放开了钳制弈春恒的双手。

    弈春恒当即又嚷了起来:“你——”

    她蓦地停下了言语,难以置信地瞪视着艾弗里希,然后向地面栽了下去。

    没摔到地上。艾弗里希稳稳地接住了她,用刚刚敲在她后脑上的那只手。

    谢天谢地!终于不必担心她再说出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言论了。曼施特莱少校在心里长叹。他边这么想边又让他的仙女躺回床上,还给她揉了揉后脑。

    少校先生此时心里十分烦闷。他认为他的存在会给他的仙女带来许多的麻烦。刚刚那个护士对他的仙女的辱骂狠狠刺痛了他的心。她竟然将他的仙女称作□□!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拔枪的手,仅仅要求那个搬弄是非血口喷人的人道歉了事。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立刻带他的仙女去他的住所。

    曼施特莱少校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他拿被子将昏睡的女孩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抱了起来。这一瞬,他有些恍然,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抱着她走过萧索的街道。

    但艾弗里希没有纠结于脑海中的那点浮光掠影,毕竟他的心神集中于仙女先前的话语上。她是那么焦急地想要离开,可那因为什么?帝国的军队面对波兰的反击,将他们击溃不费吹毁之力;元首过去的政令虽然部分有些过激,可确实将德意志上空盘踞多年的饥贫扫去——所以他的春恒为什么要对未来充满恐惧?她为什么认为元首会令德国进入地底,或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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