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

    2022.8.17

    弈春恒近乎暴躁地从英语笔记上撕下一整页纸,就又把这张纸撕了又撕,直到它彻底成了渣。

    她的心情糟透了。

    因为睡眠问题。

    过去的大半个月,她简直没睡过一夜囫囵觉,总是入睡不久便惊醒。醒来后也不能翻身就再睡,必须得瞪大眼盯着黑暗中的某一处,深吸气,深呼气,平复半天心情才能入眠。

    她不得不承受那毫无缘由的恐惧,哀痛,慌张,愤怒,焦虑,不舍……以及绝望。

    她喝了口水,压下心中的焦躁,忍着一阵阵头痛,趴在桌上。

    她得休息!

    1924.2.26

    艾弗里希坐在客厅窗边写作业。

    他一点也不用心!一直偷瞄着门口。

    母亲换了一身正装,正要出门。

    艾弗里希扯了扯嘴角,伴着门声把笔扔到一边。

    天寒地冻大冷天,宁可请假也要去听对一个奥地利人的审判,真是疯了!

    但是,尽管完全不能理解母亲的行为,他仍然穿上大衣出了家门。他不放心。他怕母亲独自出行会出事。

    ——慕尼黑的局势并不安稳,准确说来,全德意志,除了比较偏僻的乡村,都处于一种说不清的动乱中。

    刚出门,脚下便绊了一下。

    “你踩着我了!”耳边传来女孩不满的抱怨。

    艾弗里希有些尴尬:“对不起,我……我出门时没注意。”

    不过,仙女也会痛吗?

    眼前的女孩坐在台阶上,穿着青蓝的外套,黑蓝的长裤,狭长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要出门吗?你带上我我就原谅你。”

    艾弗里希求之不得:“我,我当然愿意与你同行,但,但是我要偷偷跟着我母亲去听特别法庭对阿道夫?希特勒的宣判。对了,你知道阿道夫?希特勒吗?他去年十一月发动政变意图夺权,不过很快就被镇压了……”

    “啤酒馆政变。”女孩冷冰冰地说,“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像恐惧,像期待。

    “我当然要看看这个疯子,这个天才演讲家如何让自己全国闻名。”她说出了一句艾弗里希无法理解的话。

    既然无法理解,那只好暂时忽略。艾弗里希牵起女孩的手,搭乘电车前往法庭。

    “他竟然这么大胆!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不像一个叛国罪人,他简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的!”艾弗里希看着希特勒在法庭上滔滔不绝地论诉着他的起义、他的游行、他的被捕入狱,踮起脚尖在女孩耳边轻声感叹,“我想他不是罪人,他一定不是!”

    但他的思想完全不能被女孩接受。

    “畸形的法庭!”女孩的声音里满是尖刻的讽刺,“亲爱的,是他的讲话影响了你的思维判断。不受时间限制的发言,任意打断证人的话,随时发言为自己辩护,这根本不是严肃庄重的法庭上应该出现的景象!你根本想不到,在我眼里这景象简直像是一群肮脏的令人作呕的猩猩互相攀咬!”

    “你听一听他说的话啊!”艾弗里希小声喊。

    被告席上的希特勒继续着他的演说:

    “我们准备面对上苍最后伟大的判决,到那个时候,我们又将和好如初。因为可以审判我们的不是诸君。审判我们的应该是永恒的历史法庭。你们会作出什么判决,我是完全知道的。但是那个法庭不会问我们:‘你们到底犯了叛国罪还是没有犯叛国罪?’那个法庭会判定我们,前陆军军需总监鲁登道夫,他的官兵,都是一心为了他们的同胞和祖国,愿意奋斗牺牲的德国人。你们可以不止千次地宣判我们有罪,但是永恒的历史法庭的女神会一笑置之,把邦检察官的诉状和这个法庭的判决书撕得粉碎。因为她会宣判我们无罪。”

    所有人为他的雄辩欢呼喝彩,艾弗里希亦然。但一只手死死摁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拥护他?你认为他是德国的救世主?”女孩语气森冷,“你可知晓他并无远虑,会因为不满长辈对他的安排而自我放纵荒废学业?你可知晓他野蛮暴力,指使冲锋队用暴力手段破坏其他合法党派集会?你可知晓他贪生畏死毫无担当,在政变遭遇镇压时丢下同伴逃之夭夭?你就这样相信了他的狡辩之词?!”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发炮弹,直直砸在艾弗里希心头,把他刚刚建立起的崇拜砸得粉碎。

    “但是,但是……”他仍搜肠刮肚地想找些理由支持自己的想法。他不想轻易认输。

    “呵。”女孩冷笑了一声。

    随后,她的身影飞快地虚化。

    她消失在人海中。

    她的消失是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她没能再和他说上一句话。只来得及用她那一双黑而亮的眼深深地看向他。

    那是艾弗里希一辈子都不能遗忘的目光。那目光里,是怒其不争,是悲痛无力。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的脑海里仅剩了她的面容。

    他再也不能在这喧嚣之地待下去了。

    他转身狂奔而出。

    2022.8.17

    弈春恒慢慢从书桌上爬起来,扯了张卫生纸擦掉了满头满脸的汗。而后,她从桌膛里掏了个本子出来,又拿了支笔,翻开了本子的一页,在上面写下了一组词汇。

    “希特勒”“啤酒馆政变”“审判”。

    而后她盯着这十个字陷入了沉思。

    我怎么了?她想。

    我对历史政治并没有什么兴趣,平日里也不会接触太多史料,对于二战前希特勒如何上台更是少有了解。那我为什么回梦见同别人一起去看对希特勒的审判而且似乎还同那个人进行了激烈的辩论?!我并不算是能言善辩,而且我对二战前夕的欧洲几乎一无所知……

    我怎么了?

    弈春恒抬头看着窗外的艳阳天,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头顶。

    强行清空脑海中的不安,她拿出练习册写起来。

    1924.2.26

    艾弗里希仍在思索他的仙女的话。

    他的仙女明显排斥厌恶阿道夫?希特勒,还对对那个人表现出了亲近信赖的他十分不满甚至厌弃。

    这很不仙女。

    而且在那么一个摩肩接踵的地方,他的仙女高谈阔论却没有引来任何一个人的反驳,哪怕是他人的关注也没有。

    这是否意味着别人根本无法发现她?

    思路有些混乱。

    艾弗里希拿了一张白纸铺在桌面上,画了一张表格。

    竖着画了三列:序号,疑点,推论。横着标上了“1”“2”“3”……

    一:外界温度不影响她,推出:她具有超自然力量。

    二:她会毫无预兆地消失,推出:她无法掌控这种力量。

    三:法庭上她的言论并未被人注意,推出:别人无法发现她。

    但艾弗里希立刻又想起五岁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她赶走了正在欺负自己的弗兰茨。于是他在疑点三的推论后画了个问号。

    接着写下去。

    四:她似乎不记得与我的前几次相遇,推出:同二。

    五:她有明显强烈的情绪波动,推出:她似乎并不是仙女。

    她似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艾弗里希想。

    可那有能怎么样呢?她照样遥不可及,像一颗天边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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