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拉好桌子，打扫完卫生，这群高中生也迎来了他们第一个寒假。
外面雪还在下，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
林亦漫不经心地收拾着书本，动作缓慢又有逃避之嫌，直到拉上最后的书包拉链，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前面人的背影，并无离开之意。
往年他都很期待假期的到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今年却不同，比起假期更有其他吸引力等着他。
本来一天就说不上几句话，好不容易建立的友情，一个假期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更别说她身边那么多明处暗处的隐患。
偌大的教室不知何时只剩他与许诗两个人。
寂静的环境里带着轻微莫须有的伤感，林亦看了看手表时间，时间已悄然划过二十分钟左右，他察觉出点不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的他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
前面的许诗正坐着，没见她有什么过大的动作，他还以为她在做题或者看书什么的，毕竟她一向爱学习，这并不奇怪。
林亦边想着边站起身，他个子高，轻易就看到了她桌前。
她在画画。
林亦本不想打扰他，瞥了一眼就坐下了，连她画的是什么都没看清，没想到坐下时，板凳往后不小心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与这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
许诗转身看来，她神色有点惊讶，应该是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人。
“你还没走啊？”
她话刚出口就露出了懊恼的神情，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冒昧。
林亦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回道：“一会就走。”生怕晚一秒她都会在心里指责自己。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蛮了解她的，清楚她的习惯，性格，心中所想，知道她的爱好，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他心里暗自沾沾自喜。
他顺口问道：“你在画画？”头偏左往前看了眼。
许诗微愣了下，低声‘嗯’了声，转过身将她的画画的本子反扣于桌。
她不想多说什么，盯着那个本子看了两秒，然后深呼吸了下，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开始收拾书包。
林亦眼看着她所有的动作，连同她的背影都带着压抑感。
他好像有点打扰到了她。
以前少时林亦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他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然后亲自给自己编织一场美妙的梦，不许任何人进入打扰。
那时他的心情总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缓解，心里的愉悦感成倍增加。
这是他与自己的心和平共处的方式。
他不知她遇到了什么事，但她应该也是如此吧！
想到这点，林亦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悲伤，像感同身受一般，可慢慢的，他又因自己与她有同等感受而欣喜。
欣喜？他竟然会因为她的悲伤而欣喜？
他清楚她治愈的方式，他有和她共同的话题，他有可能会抚平她的伤感。
可是，他脑海中忽然又冒出一个想法--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纯粹的吗？而这种心疼的同时又带着庆幸是为什么？
他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心中又涌出重重的烦躁。
少年第一次对第一人动心，所有关于爱情的体验都来源于她，矛盾点也是，他没喜欢过人，理论知识也甚少，更不清楚喜欢与爱的区别。
林亦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思虑再三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对，还怕说错，还没等他找到话题，许诗已经收拾完书包了。
见她还未有走的迹象，顺口问了句：“你还不走吗？”
“正要走。”他拿上书包：“一块走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不约而同都被迎面吹来的风冷到。
冬季的风凌冽如刀子般，划过皮肤时又带着寒意，让人止不住打颤。
许诗冷得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都微蜷缩了起来。
她穿着冬季校服，看着保暖实际保暖性根本不行，跟林亦身上的羽绒服比起来差太多。
寒风顺着她未拉好的拉链进去，冷的她又打了个颤，她连忙拉好拉链，然后将袖子往下拉了拉，直到两只手掌都盖住，这才罢休。
林亦提醒道：“以后多穿点，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许诗应下：“好。”
她长相柔和，有时说到兴时会露出娇俏的模样，但多数时其实都是现在这样，轻柔温和。
外面的雪格外应景，她总会让他联想到冬季纯净的雪。
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与她初见那天，他做过一个关于她的梦。
梦里也是在冬季，下着雪，雪格外的大，像是要将这世界掩盖般。
她站在一个空旷之地，所见之处皆被白色的雪而覆盖，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背对着他，发丝轻盈垂下，裙摆随风而动，她仿若不存于这世间的精灵，美好灵动，雪花落在她的身旁她的身上她的周围，与她相融合。
这个梦格外清晰，清晰到有那么一瞬他简直觉得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梦做了多久，她就站了多久，他也就看了多久。
梦醒后那天他久久缓不过神，喝了好几杯水才渐渐停止了回想，因为他越回忆越觉得梦里的她悲，极致的悲。
林亦想到这梦，又想到她刚才画画时的场景。
忽然觉得两个画面有异曲同工之处，极为相似。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根本的想法，他更想了解她，走近她，所以在有些事情上的处理莽撞了许多，就像现在。
“你刚才不开心吗？”
“嗯？”许诗疑惑。
“就刚才在教室的时候。”林亦点明。
他自知这话带着些许突兀之意，但他还是说出了口，他总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安慰到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亦回想起这时他的这些想法总是会自嘲的笑。
他以为她了解她，其实并不是，甚至自己说的每句话几乎都在她的雷区边缘徘徊，只是许诗这人随和，习惯与人为善，要换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得翻脸的地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林亦心里还是忐忑得很，直到许诗轻轻笑出了声，她淡然地说：“是有那么点，但还好。”不知想到什么，过了会又开口说：“你有不想来学校的时候吗？”
没头没尾。
“也有。”
这话他倒是没虚说，的确上了高中之后，因为许诗，学校对他的吸引力增强了不少，但偶尔他也有想要逃避的时候。
许诗点头：“我也有。”
如若这时林亦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眼神都是空洞的，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她不冷不淡的语气紧接着说：“即使你再怎么熟悉这个环境，即使在这里你全身心都是愉悦的，有你熟悉的脸庞，有吸引你的一草一木，可是偶尔，你就是会排斥这里，想逃避这个地方，想远离你内心深处的触动。”
就像她，不想放假回去是一样的。
林亦心一惊，呼吸都停了片刻。
她的每句话都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他简直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或许因为心虚，他抓错了重点。
他愣了一下：“什么？”
许诗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还是笑着的，如往常一样，可林亦平白就是觉得她与他之间有了更多的距离感。
他如溺水的人，无力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又什么都抓不住，水从缝隙中溜走，身体向下沉浮，他看见一望无际的蓝，离他越来越远。
两人出了教学楼，林亦正思量说什么话题时，许诗停住脚步叫他：“我有点事要去趟宿舍，你先走吧。”
她指向与校门口相反的方向。
林亦顺着看去，声音很闷的‘嗯’了一声，随后说道：“用不用我跟你一块去？”他也不知为何会说这话，又找补了一句：“可以帮你搬东西什么的。”
“不用，我就放个书。”
“真不用？”
她点头：“嗯，走了啊，明年见。”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明年见。
林亦看着她的背影，雪还在下。
林亦是在回到家后才想明白哪里不对劲的。
当时并未觉得太过分的话，如今站在许诗的角度，细想下来都是不适，不太过分就是轻微的过分。
还有她那若有所指的话，她是不想来学校？或者不想回家？还是怎样？
他为何总觉得自己是了解她的。
林亦又又又一次陷入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蹙眉把玩着手机，思量着下午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觉得每一句都是雷。
他想到下午与她分别时她的的背影，不带有丝毫留恋，格外洒脱。
他又想到与她相识的一点一滴，各个细节，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时的许诗表面虽笑着，心里的反感应该一点也不少。
林亦没忍住地骂了声：“艹。”
他翻看着微信，通讯录往下翻了翻，然后就想到他没有她微信，他们没有加过联系方式。
林亦无力地倚在沙发上，手机随意扔在一旁，头仰着看着天花板，看了两三秒，又暗骂了声：“艹。”
这才刚放寒假，他就想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