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通缉

    司棠的身份,是她此生,乃至无白山上下最大的一个秘密,而这件事情之所以会成为见不得人的秘密,则归功于此刻躺在她胸膛之中跳动的那颗心脏。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谁的心脏,只知道,那颗心脏的原主人,是一个活了相当久的千年花妖。

    至于她是谁,从何而来,为何会被那未知名的散仙杀死并夺取心脏,一切都不得而知。

    司棠从未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而如今,北宸却将这件她心中最深重的秘密,如此轻佻地说了出来,像是在毫无保留地揭露她的伤疤。

    她体内的血液仿佛都沸腾起来,回想起从见到他往后的种种事迹,真相呼之欲出,她的理智几乎要被无名的怒火冲散,看着他那副悠然自得的嘴脸,简直恨不得将那张脸撕下来踩在脚底!

    “原来你一早便知道我的身份,从始至终,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司棠怒极反笑, “亏我此前如此信你,北宸,你好计谋。”

    北宸的脸上还扬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永远都是这样。从她十四岁偷溜下山那年,因为承受不住体内暴涨的妖力而陷入昏厥,被偶然路过的北宸带到等闲山庄的时候起,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永远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胸膛之中那团火焰就这样慢慢冷却下来,那一刻她才意识到,或许在世人眼里,绯姑娘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战将,饶她平日多蛮横任性,他都照单全收。

    但如今看来,这所谓的放纵,或许更多是因为他的毫不在意。

    想着,她竟奇迹般地不再愤怒,声音出奇冷静:“你且听好了,从今日起,我绯姑娘不再是你等闲山庄的人!往后天涯之大,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她便准备摔门离开,谁知前脚刚要跨出门槛,后方却倏地飞来一阵疾风,将那红木大门给用力合上。

    她耳边的发丝被那阵风吹得微微飞扬,还未反应过来,只闻北宸阴沉的嗓音自后方传来:“阿绯,你当真要背叛我?”

    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司棠不由想笑,忍不住反问:“是你算计我再先,又怎来背叛一说?你也忒不要脸了点。”

    “不论如何,今日你杀了我众多战将,你若是留下来继续辅佐我,我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仍旧是风光无限的绯姑娘。但你若是敢踏出这扇门一步……”他来到司棠身后,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森冷:“你便莫要怪我不念及往日情分。”

    司棠莞尔,回头看他:“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是在挽留你。”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往日无论何时都游刃有余的神情,在此刻仿佛都有些紧绷。

    那一双妖异的眼瞳似乎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深意,她看不懂,一时竟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阿绯,你知道的,于我而言,你很重要。”见她不作答复,北宸顺势上前一步,想要像往常一样揉揉她的头发。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

    司棠猛然倒退一步,大殿之内立即吹起一阵旋风,将那扇沉重的木门给用力吹开。

    “倘若我偏要走呢?”

    她轻易躲开了北宸的手,随后足尖轻点,向后方跃去。

    门开的那一刻,外面的血腥之气随着风立即飘了进来,同时被卷入门中的,还有那一地枯黄的落叶。

    “副庄主北宸,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干系!”

    她的脚下猛然绽开一朵绯色海棠,将她自空中稳稳托了起来,转瞬便消失在了天际。那一抹绯色身影,就这样定格在北宸脑海之中。

    天空忽然落下了个小巧的物什,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北宸沉着脸走到门外,在几具尸体之上,将那些散落的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捏在掌中。

    那是他麾下战将的令牌,是她作为他下属的唯一标识。如今看来,她是真的走了。

    捏着令牌碎片的手越握越紧,一直到前来援助的守卫赶到,一齐跪在他的面前。

    他面上含笑,柔声道:“将我的话传下去,绯姑娘叛逃在即,若谁能将她的人头取回来带到我的面前,谁便能接替她原来的位置。”

    众守卫应了一声,纷纷离开了府邸。

    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北宸脸上的笑容仍旧有分毫改变,唯独手中的碎片,化成了一滩粉末,随着风散落一地。

    ……

    而另一边,离开等闲山庄后的司棠心情简直不要太美。

    在等闲山庄呆了两年,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北宸面前如此扬眉吐气,想想自己还替仙门收拾了那些无恶不作的妖怪,心头更是舒畅。

    她一路优哉游哉地往北方飞去,想要尽早离开千幻岛屿,就听见远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钟鸣,很快,下方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为了防备仙门突袭,千幻岛屿有着自己的一套报信体系,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消息传遍整个岛屿。因为这个体系太过于复杂,以至于司棠在岛上混迹两年,仍旧未能摸到半点苗头。

    当然,这也归功于她的懒散,从来不肯认真去钻研。

    倘若她此前有认真研习此报信体系的话,那么在听见那一阵特殊旋律的钟声以后,她便会知道,这是等闲山庄所发布的全岛通缉绯姑娘的信报,也就不会如此悠闲地在空中施施然地飞行。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当司棠越过集市以后,却意外发现那些身首怪异的妖怪都躁动起来,像是在讨论什么重大事件一般。

    她还未搞清楚个所以然来,下方立即有人发现了她的身影,指着她大叫:“是她!她在那里!”

    作为曾经最受北宸宠爱的战将,绯姑娘在千幻岛屿一直都备受关注,所有人羡慕她的地位,当然也不乏嫉妒于她的。

    她前脚还在纳闷这群人怎么见了她这样兴奋?后脚就有妖怪御风飞起,直逼她而来。

    她心里觉得诧异,但转眼发现那些妖怪各个手持兵器,模样狠厉,不像是来唠嗑家常的,顿感不妙。

    眼看那些妖怪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她不得不御风抵抗,很快,周围的妖怪也加入了战争,她以一当十,颇为吃力,尽管她体内有着千年花妖的力量,但毕竟运用得还不算熟练,一时竟十分为难。

    就在这时,她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一把宽刀正砍在她的左肩膀处,若不是她时刻都在运气抵御,这一下恐怕非得把她胳膊砍下来不可。

    因为这一刀,司棠一时吃疼,反应竟迟钝了一下,那些妖怪们看见破绽,纷纷提着兵器往她身上各处砍。她一人挡不住众多兵器,身上仍旧留下了多处划痕。

    真是没完没了了!

    她大喝一声,将那些企图将她脑袋砍下的妖怪们轰了开来,终于扛不住了,抬手作投降状:“诸位且慢!我绯姑娘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追杀我?”

    那妖怪中有人冷笑道:“你是与我们无仇,但谁让你背叛了等闲山庄,副庄主已下令将你诛杀,若是谁能带回你的项上人头,谁就是下一个绯姑娘!”

    司棠一听,心中大骇,北宸这是狠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原以为他再怎么恼羞成怒也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但如今看来,她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北宸这个贱人!不对,贱妖!

    她当即双眼一红,强烈的不甘与愤怒涌上心头,一时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那群妖怪甩得老远。

    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鲜血大量涌出,几乎将她的襦裙给浸透。

    那些妖怪站稳后便要再次追上来,她当即眼神一狠,手掌隔着虚空用力一握,就见一根又一根的枝丫猛然从妖怪们的胸膛前破出,随后,一朵朵鲜艳欲滴的海棠花便绽放开来。

    一阵惨烈的□□声后,妖怪们身体一僵,就这样从空中坠落。

    远处的钟声仍旧未停,这一刻,司棠终于搞明白了钟声的含义。

    她慢慢转过身,目光越过重重的古木望向那匍匐其中的山庄,深吸口气,气沉丹田,再度开口时,整个岛屿便回荡起她冷冽的嗓音:“北宸老狗,想杀我,你尽管来,我绯姑娘定奉陪到底!”

    此时下方的妖怪还在震撼中迟迟未缓过神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准备追上去的时候,那厢司棠就已经踩着海棠,消失在了千幻岛屿的上空。

    ……

    司棠这一战,身上多处重伤。

    其实最后那一下早已是强弩之末,还是她凭借着最后一丝意识,让自己迅速逃离。

    而她头上的斗笠面纱早已在逃跑的时候被甩飞了,如今露出她本来的面貌,精致小巧的脸上沾满了血迹,看起来格外凌厉。

    她不知道自己该飞往何处。如今北宸放出通缉,势必要将她诛杀,绯姑娘这个身份绝对是用不了了。所幸她此前就有所顾忌,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只要乔装打扮一番,大抵谁也认不出她来。

    在心中打定主意,司棠在林子里找了个小河便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裙子,忍着疼痛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一遍,随后便准备将那件染满血迹的襦裙一把火烧了。

    然而,她却是惊愕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妖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别说引火了,就连走路都费劲。

    她愕然,连忙往体内一探,这才发现此前一直用蛮力抑制住的封印竟被重新打开,将她的妖力给封住了。

    这个封印是当初将花心赐给她的半仙所设下的,只有在正气越充盈的地方才会更加坚固,谁也不知道解开封印的方法。

    后来下山的时候她慢慢摸到了诀窍,发现只要在正气稀疏的地方,自己便能轻易突破封印,然后以妖力强行将其抑制,这才令她能自如地使用花心的力量。

    如今她身受重创,再无余力抑制那封印,这才导致她的妖力被重新封了起来。

    不过,这对她倒也不是什么坏处。左右她此番要以普通人的身份躲避等闲山庄的追杀,总是要将妖力封印起来的。这倒是省了她的力气。

    这么想着,司棠心里就释然了,将衣物往河里一扔,点了身上几处穴位后,便吃力地朝山脚的方向走去。

    因为肉体凡胎却怀有妖怪的心脏,她自幼便难以修行,活了十六年,就连初学仙术的孩童都能轻易将她撂倒。如今妖力封印,她自然无法御风飞行,只能憋屈地徒步赶路。

    然而她这一走便是一天,天色都暗了下来,月光透过斑驳树影射入林中,这才不至于看不见前方的路。

    司棠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鞋都快磨烂了,本想随意找颗大树将就一晚上的时候,就看见前方传来了微弱的光线,走前一看,原来是一间开在林间的孤僻客栈。

    说实话,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这样一间客栈,说其中没鬼绝对是假的。但司棠此时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看看对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来到客栈门前,敲响了大门,那木门看上去已经十分陈旧,她只是那么轻轻一敲,便立即落下几瓣碎屑下来。

    大门很快被人打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店小二探出头来,一见是个貌美少女,当即堆出笑脸:“这位客官,打尖还是入住啊?”

    司棠莞尔,“来一间上等的厢房,再炒几盘好菜。”

    “得嘞,客观里边儿请!”

    踏进大门的时候,她粗略观察了一遍客栈内的情况,这里一共有三层楼,底楼是寻常的饭厅,桌椅摆放得却有些凌乱,毫无章法。大抵是生意惨淡,如今楼内只点着几盏灯火,导致光线略显昏暗。

    上方传来门开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白衣背影,但很快便消失在了房门之后。

    哦,原来还有别的人住。看他的腰间带着一柄佩剑,尽管光线幽暗难以看清,但司棠仍旧认出那是一柄上好的灵剑。

    想来必是哪个仙家弟子,察觉这客栈之诡异,所以只身入住罢。左右不论是哪种,至少她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司棠顿觉轻松不少,饭菜上来以后,干脆连试也懒得试了,囫囵下肚以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到房中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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