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予鹿不知道的是,兄长他们跟皇上的交情那都得追溯到好几年前了。

    上官一脉作为皇室来说并不算人丁兴旺,从建朝之初就因为皇储争夺纷争不断,死的死伤的伤,叛变的叛变,隐匿的隐匿,到上官停云父辈这一代争储更是到了激烈的程度。

    当时还是三皇子的上官停云按照立嫡立长的传统并不在候选之列,但随后储位几经纷争易主,他也被迫卷进了这场内斗中。

    同时朝廷东西厂权力日甚,一度有越过皇权的迹象。先皇虽然顶着压力废除了西厂,但东厂却未能压制,以至于后来宦官干政遗害不止。

    彼时东厂为了能独揽大权,一力扶持懦弱的二皇子为傀儡皇帝,更是不遗余力打压其余党羽,被暗杀的大臣义士不计其数。

    上官停云在京畿腹背掣肘,只得避走他乡韬光养晦。其时京畿城外基本已经沦为东厂勾结外族的战场,流民失所满目疮痍,他堂堂一个皇子也不免成为流亡难民,也就在那时他与熊然诺三人结识,结伴迁赴洛阳,再图大计。

    “我跟珈蓝那会儿都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皇上虽说见惯宫里风云到底是个脚不沾尘的金贵人,日常吃喝全赖你许大哥张罗,那时候觉得一张烤焦的饼都美味异常。”

    “你还说,那会儿那么乱你还私自跑出去,让家里人都担心死了!”予鹿得知那时的情况,既听得兴味又为兄长的任性而埋怨,“一个个都逞英雄,也没见你们跟许大哥一样能自理。”

    “凡时确比我们稳重老练得多。”这一点熊然诺并未否认,说起来还有几分佩服,“他爹娘是一方豪侠,在战乱中救了不少人,后来也死于战乱。皇上在流亡途中碰见卖了贴身的玉佩置备了棺木将他双亲下葬,他便一直跟着皇上了,算起来他与皇上相处倒比我们还久。”

    “想不到许大哥的身世竟是这样。”予鹿回想许凡时平日的沉默寡言,大概与他父母双亡有些关系,不过看几人的关系许凡时也是难得重情重义的人,为着一副棺木的恩情能抛却生死,随皇上平定这天下。

    “我去驻守流叶城前夕,皇上特意叫了我们几人进宫,将这圣旨封在了水火不侵的血柳中交予我们。皇上直言自己看多了皇储争夺君臣猜疑,怕自己终有一日也变得多疑多虑,将昔日良师益友视作仇敌,有此圣旨作保,怎么都能留得性命在。”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是朱笔写就的圣旨,便是将前言刻在那金铁上也能销毁,要我说这也未必都做得准。”予鹿冷静下来想得便通透了些,却又有些不解,“换言之,东厂祸乱如今还未连根铲除,皇上竟然敢给你们这么大的特权,就不担心你们也随东厂后尘?我看皇上这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私下说话熊然诺也未见怪妹妹口无遮拦,只是笑了笑:“我一直认为皇上与别的皇上不同,不论将来如何,起码眼前川淮侯府深受皇上庇佑。便是真有一日皇上忌惮我们想要除去,也不过古来同理罢了。”

    “哥哥倒是想得开。”予鹿嘟囔,心里当然还是期盼好的,如果真能一生顺遂平安富贵,谁又不想呢。

    她将血柳中的圣旨放好,打算锁进自己的私物盒子中,打开盒子的一瞬间脑中原本有些模糊的印象忽然清晰起来。她从盒子里拿出一节一模一样的血柳,万般差异:“这东西这么重要,怪道那时他让我收好!”

    熊然诺愣了一下,一见方知,“那小子也实诚,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如此贵重的东西给你了,你失手承了这份情,看你怎么回!”

    面对兄长的揶揄,予鹿心焦不已,“我哪儿知道里头有这门道,若是知道就不会收了!他千里迢迢叫人送来,说是让我保管,我还以为是他爱惜之物,既如此赶早还给他才是!”

    不说这东西难得,予鹿觉得自己也用不着,倒是候珈蓝他们一个个不是位高便是权重,这血柳中的圣旨于他们而言当真算得保命符。

    熊然诺笑道:“旁的另说,怎么听爱惜之物你就帮他保管?按你说的你们俩可是毫无关系。”

    予鹿看他还有心思说笑,满脸恼急。

    熊然诺笑罢方道:“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歹是他的一份心,你当烫手山芋一样多伤人。再者珈蓝他平常散漫不羁,拿着这东西没准招祸,你先代他收着便是,等合适机会再给他。”

    “那也没有我帮他收的道理,给安德公府不是正好。”予鹿重新坐下来,对于手里的东西仍不知道如何处置,忽又怪怨起候珈蓝人精似的到处给她挖坑,打定注意以后他路过的地砖自己都绕着走,免得悄无踪迹又被他落了人情。

    熊然诺的话也并不能让予鹿心安理得,翌日一早予鹿就去少将府找候珈蓝,不过没找着人,下属说他奉命回流叶城处理军务,来回也要一个多月。

    即便候珈蓝不在,少将府上茶也是依照予鹿的喜好。予鹿心知肚明,一时如坐针毡,出了少将府直奔陆家别庄。

    方紫樱自比予鹿悠闲多了,方做了桂花糕一桌子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

    予鹿捏了块刚出炉的桂花糕却兴致缺缺,方紫樱推着她的手在她唇边沾了一下,问道 :“可是我的手艺变差了?”

    “一样好。”予鹿回神也不见得多有兴致,“怎么这时节做了桂花糕?”

    方紫樱这一手糕点做得最好,往年入秋的时候都会做一些送到川淮侯府。如今离入秋还有段时间,予鹿觉得总不合日子。

    “这还讲究什么时候,想做就做了,正好答谢一位帮过忙的朋友,他喜欢桂花糕。”、

    予鹿噢了声,来的时候本来也没什么事,心烦意乱的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我上次跟哥哥去少将府看到你给我找的那个大夫了,他居然是宫里的太医,你找的人也太拔尖了些。”

    方紫樱整理着并不见凌乱的衣袖,垂眼道:“哪里是我本事,是我托三嫂帮的忙。”

    予鹿想着以陆家几位寡嫂的身份,便是请一下太医也使得,此前的疑惑便打消了。

    她又要开口,方紫樱先道:“你问东问西的倒是全在我身上,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我看你魂不守舍半天了。”

    “没事做就来找你了,难不成非得有事。”

    方紫樱看着她的脸色,缓缓摇头道:“你没事的时候还真不会来我这里。”

    两人交好十几年了,方紫樱对予鹿的一个眼神都能猜出来成分,她便心中有话说也会来这里,这会儿东拉西扯的又满口否认,想必还有极困扰的事,筛来筛去也就那么一件。

    “如今你哥哥回来了,功勋爵位不比寻常,你这位熊家的掌上明珠正当耀眼,还在纠结配不配的问题呢?”

    予鹿正愁,听到好友又提这事,推开些她的脸恼道:“你也没完没了,你们干脆将我五花大绑到少将府算了!”

    “候珈蓝骨子里的反叛你不最清楚,你要再这么婆婆妈妈下去,他还不敢真的将你五花大绑到少将府先拜堂再请旨?”

    方紫樱的话让予鹿激灵了一下,忙道:“他不敢!”

    “他不敢是基于尊重你,你要跟个铁树一样不开花,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保不住冲动做出些什么,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将你囚在少将府,让你插翅难逃也无不可。”

    予鹿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推了把好友,“你能不能少看点话本子!”

    方紫樱顺势躺到一边,捞起自己读过的话本,可惜道:“最近的话本都是强取豪夺的戏码,都有些腻了,要是看看真人真事没准还有几分意思。”

    “你是真不盼着我点好。”予鹿白眼。

    “要真是你说的这样,我就劝你嫁给老街卖油饼的麻子李!”

    “真嫁给麻子李我也认了。”

    方紫樱不爱听她的泄气话,正起身道:“你好歹之前也是个世子妃,那靖安侯府就是再不济起码门面跟人样都说得过去,又不是嫁的缺胳膊少腿都见不了人,和离再嫁又是比靖安侯府不知道强多少的,你说这话不是赌气呢。”

    “没有赌气啊,我就是……”

    见她抿嘴不语,方紫樱仗着也没外人直截了当问:“熊予鹿,你别告诉我你自己在意处子之身。”

    “算也不算。”予鹿撑着下巴,目向虚空走神,“我只怕将来对前尘有所介怀,空说情有多深到最后也是一样结果。”

    “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方紫樱都要给她气笑,重重地戳了她一指头,“三年前候珈蓝不放你,你以为能跟任希言成得了亲?”

    予鹿怔怔出神,忽然想起许多事来,还有候珈蓝说过的话。她记得自己还问过他,如果不和离是不是还打算直接抢人,那时他默然不语,不言自明。

    “能拿下北阙的人不会没有大局观,他让你先做选择自保,是基于自己确无能力的时候,与其说你利用靖安侯府,倒不如说是他在利用。”

    方紫樱一语道破,予鹿的心里堵着的那块忽然就通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