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在方紫樱这里自在了几日,予鹿颇有些乐不思蜀。想她在靖安侯府时,无不是日日晨昏定省,就这还被她那前婆婆暗地里苛责行事懒怠,后来她也不乐意再热脸贴个冷屁股,除了必要的时候干脆都不到大院去,由得人怎么说去。

    她回到家中倒也自由,但她娘亲素来习惯规律的生活,最不喜她日上三竿还瘫在床上,显得神思昏倦不知进取。在陆家别庄这几日,她才深刻体会了一把睡觉睡到自然醒。

    “等我回去跟我爹娘说一声,还搬来你这里住!”

    陆家别庄清净优雅,冬暖夏凉,说来是个不错的地方,能远离京畿的是是非非更是再好不过。方紫樱也很乐意她来长住,但总觉得她与自己情况不同,不会一辈子守在一处。

    “庄子里的瓜果都差不多到了时节,到时候你同伯父伯母一道来也使得。二老为你的事成天操心,你也别光顾着乐,多想想往后的事。”方紫樱捋了捋好友鬓边的细发,语重心长道。

    道理予鹿都懂,但说到往后的事她只想快些揭过去,一味的有口无心:“我都想着呢,即便哥哥真的没有下落,川淮侯府也可保熊家一世平安了,我也没什么再图的,就跟你快快活活当一辈子姐妹!”

    方紫樱的笑容里含着如常的纵容,没有再多说教,一路送予鹿安顿上马车。

    “回去吧,这大白天的我还能丢了不成。”

    还未到正午的太阳已经明晃晃挂在天边散着热气,予鹿觉得手托着的车帘底下都有点发烫,赶紧劝方紫樱回屋。

    方紫樱听到她的话,看了眼前头尚显稚嫩的小厮,反倒不放心起来,回首看到杵在门边门神一样的一个青年家丁,眼皮略垂半截笑意没了大半,冷颜之态跟在予鹿跟前判若两人。

    “你来负责驾车,路上务必小心在意,别让腌臜晦气叨扰到她。”

    青年颔首称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予鹿歪着半边脸,瞧见那青年家丁颀长高挑的身形,与旁的家丁格格不入,想必是个练家子,暗道好友太过操心,她怎么说也是堂堂川淮侯府的小姐,还能真给人欺负了不成?

    不过这是好友的一片心,予鹿不当那狗肉不上抬杆秤的,等得车马齐备朝好友乐颠颠地挥挥手。

    进了城门,马车好像丢进了滚沸的油锅里,四面八方的喧嚣。

    没成亲前予鹿也挺喜欢热闹,每逢佳节常约着方紫樱出去放灯猜灯谜。在靖安侯府这些年倒是把她这点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有时候都懒怠跟人打交道,恨不得在深山老林里无人打搅才好。

    扶着帘子看了一阵过往的街道,予鹿瞧见前面熟悉的绸缎庄牌匾,叫停车马,“先在这里停停,你在旁边的茶棚等我一阵。”

    “小姐有需要采买的?交给小的便是。”青年家丁唯方紫樱之命是从,依样称呼她为小姐。

    “我想选些布匹裁衣,这里门店敞亮,不必过于担忧。”

    予鹿说罢已经下了车,家丁见状没来得及再开口,把车马安顿去空地紧随其后。

    盛夏时节,正是衣色鲜亮多样,来量布裁衣的夫人小姐络绎不绝。

    予鹿看着门厅来来往往的五彩斑斓,止不住有些蠢动。她由来喜欢明艳的色彩,特别是各种红色,娘亲说她皮肤白净最能衬得住,她做衣裳打首饰便都偏好选红色,成亲时紫樱送她的红宝石滴坠她一直喜欢得紧。

    她的前婆婆嫌这种颜色太过张扬,明里暗里说过几回。予鹿那会儿觉得是自己有所求,低声下气一些也在理,所以学着穿戴朴素起来。

    任希言倒不讲究这些,但他素来嫌弃家中鸡毛蒜皮的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一顿稀泥便罢,他虽也常让人采买江南的新鲜料子给予鹿,颜色却大多不得她心。

    现在没人再说三道四,予鹿恨不得把所有喜欢的料子都买下来,一天一件换着穿都不用重样。

    理智占据了予鹿蠢蠢欲动的心情,她捡了几样适合夏日的布匹,打算给方紫樱也换换气氛。她为夫守灵早已过了时候,还总穿得那么素净,大好年华实在浪费。

    想到好友的境遇,予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将进门的顾客要买绸布,与老板的一番话引得予鹿侧目。

    “这是什么时节,绸布还有供不应求的时候?”

    “客人不知道,这京畿城所有绸缎铺的绸布都被官府征去了,一总汇到宫里织造局描样绣纹,做成旌旗装点各处,迎接下个月北地大军凯旋呢!”

    “这么说来咱们真打了胜仗?”

    “这还能有假?捷报都传回朝廷了!”

    “嘿!被那北方的蛮子侵扰了这么久,可算出了这口恶气!”

    “可不是!听说带领北地大军的是安德公府的小公子,那才是少年英才大有可为啊!”

    “说实在的,真想不到那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会跑去打仗,还有如此建树。都道京畿陆家满门忠烈,可惜都战死沙场连个后都没留下,现下看来陆家虽有憾,倒是会有个侯家再崛起,国邦有此神武守卫,老百姓也能安心了。”

    ……

    随着谈话声渐消,予鹿心底也有种欣慰安然之感。想到那年东厂惑乱,外敌入侵,连京畿城外都是一片流民失所,到处都是战火弥漫后的残败,何其惨烈。予鹿不敢想象与外敌对峙的沙场是如何严肃残酷,那人今年惊蛰才过了生日,满打满算都不足二十,老侯爷说他是狼崽子还真没错。

    予鹿想东想西,脸上的梨涡不自觉多起来,蓦然听到一句尖酸刻薄的话还有些愣神。

    “我道是谁在这里挡路,原来是靖安世子妃……哦不对,看我这嘴快,世子妃已经同世子和离,这么称呼也不妥,叫姑娘小姐也不合适,应该唤夫人才对。”

    予鹿听对方阴阳怪气说完,方才将目光固定到对方脸上,眼底闪过恍然之色,旋即不欲理会,将尺寸说给掌柜约定下月初来取成衣。

    可惜对方丝毫没有让予鹿退避的意思,见人要走一挺身便拦了上来。

    “熊予鹿!你不过一介被休弃的妇人,见到本郡主也敢不敬!”

    予鹿看着对方趾高气扬的样子,身侧一堆人围着,不觉好笑。她在靖安侯府是压着脾气,可不代表全无脾气,当即讽了回去:“我就是离了靖安侯府,也是爵位保留的川淮侯府嫡女,你郡主的名头有多少成分这京畿城谁人不知?让我礼让三分你也得先拿出该有的姿态,我熊予鹿可不是你身后这些小跟班,指着你舔一口皇粮的味儿。”

    郡主在皇家不算稀有,但在上官一脉却有些不同。上官氏储位争夺历时弥久,本就人丁稀薄,打打杀杀到最后统共也不剩几个。到当今圣上上官停云登基,偌大皇宫都没有一个是同胞兄弟姊妹,因而上官氏如今只有郡主没有公主。

    而朝中所封郡主,除了前代公主站队没站明白被褫夺封号远嫁出去生的孩子,剩下的便是无功无过的旁系子女,上官惜便是其中镇北王的千金。

    东厂猖獗干政,为祸良久,如今尚且余孽未消。圣上不欲让各地藩王权力太大以成割据之势,只命各王镇守封地无召不得入京,且不予兵权,派京畿军队直接镇守,总的来说就是个有名无实的殷实人家。

    上官惜的姑母是朝中所剩唯一一位太妃,如今在碧荫寺避世而居,因思念上官惜这个小辈,圣上便特赐郡主府允其入京陪伴,因而上官惜在一堆名不见经传的郡主中算得上拔尖,加之年纪不大性格跋扈,常是在京中横着走。

    予鹿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位的,她的记忆里没成亲前这个上官惜就同她处处不对付,一同出席的场合中不是刻薄她就是给她使绊子,就连大婚之日都当着众人面给她没脸。

    予鹿左思右想,不得明白。

    她走神的工夫都是上官惜在炮火猛攻,她的一番话又令上官惜身后众人脸色不快,只不过这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也就仗着上官惜狐假虎威,真说起来予鹿确实比他们要尊贵得多,隔岸观火比引火烧身好得多。

    气氛在一通推推搡搡、窃窃低语中开始发酵膨胀。

    上官惜被予鹿轻飘飘两句刺激得如同炸毛,嘴皮子利索不过,很自然地抬起巴掌。

    予鹿不是吃素的,脑子里率先想到被人教过的制敌三招,抓麻筋下绊子甩巴掌,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上官惜的头都是懵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趴在地上了,手臂摔得又麻又疼。

    “不好意思,手快了。”予鹿没想到上官惜这么不经打,又有点得意自己练得炉火纯青的这三招,那人还说她小骨架子治不住人,也太把人看扁了!

    “熊予鹿!”当着众人的面出丑,上官惜怒火中烧,也不讲是自己先没礼,站起来便要同予鹿撕打。

    予鹿可不想跟她一般当街扯头发,后退了半步欲抓她的胳膊,一截雕刻繁复的绣春刀刀柄率先横入,将上官惜的双臂往后一搡,看似轻浅的力道,却令上官惜连退了几大步,差点一个倒仰重新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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