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良在雨花附近的监狱服刑，方预衡的祖父母去看过他，顺便处理一些股权财产方面的事情。

    金桂心身为一个母亲，很难不痛心，她教了一辈子，防了一辈子的亲生儿子，终究是没教好，也没防住。

    “我经常反思，对你的教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我始终想不出头绪，我对你，既不曾溺爱，也没有太过压制，更加没有不闻不问，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方俊良穿着牢服，没有戴手铐，不见了往日的威风，但其实并不是很狼狈，他清楚无期就是有期，他不会在监狱里待很久，即便不再是陵安的老板，他也有足够的人脉和金钱，让自己的刑期，变得没有意义。

    “妈，你不用反思，真的，男人想变坏，十匹马都拉不住，亲娘也拉不住。你看预衡，他是路子走得顺的，他在外头念书的时候，要是心野了，小兰管得住吗？

    他和我不一样，不知道他是天生没什么好奇心，还是运气好，不让他做的事他就真不做，让他正直，他还就一路都是品学兼优。难得叛逆一回，到头来，好像还成就他了一样。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开始也就是做些，你觉得不对不好的事，他们说男人都这样，我心想既然男人都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我为什么不呢？我变坏，单纯是因为我想变坏，能上瘾的不止有毒品，哪有不想当昏君的男人，条件允不允许罢了。”

    金桂心气得发抖，他心里恐怕还觉得是成王败寇呢，都进监狱了，还是不知悔改：“你还有脸说预衡，你还有脸提小兰。你那叫变坏吗？你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我看你在里头气定神闲的呢，这回要对付谁？是不是琢磨着怎么把我和你爸杀了泄愤！”

    方俊良看着暴怒的母亲，或许生出了些许不忍：“妈，帮我和小兰说声抱歉，她应该不想见我。那件事……并不是我本意。”

    金桂心冷笑：“我和她关系不算好，帮不了。”她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坐下问了一句，“你上飞机之前，究竟是想把孩子带着，还是想把她杀了？”

    方俊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了一句：“邱的孩子，真不是我的吗？做的试管，也验过DNA啊。”

    “人家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给你一个老头生孩子？你早就没了能力，她提供了办法，医生能赚到两笔钱，何乐不为。”

    方俊良似乎只在听到那句“早就没了能力”时，才皱了皱眉。

    方预衡以为奶奶会因为这件事伤心很久，周末带小五和满满过来陪她，反而被祖母劝慰了一番：“现在很多人喜欢帮罪犯找原因，一个杀人犯，抛开他杀人的事实不谈，倒是更关心他的家庭，父母怎么样，妻子孩子怎么样，父母人品有没有瑕疵，是对他太好还是太坏，老婆人品有没有瑕疵，有没有出轨，是不是看不起他，要是家里人没什么问题，连街坊邻居的错处都要挑一挑。

    环境是会塑造一个人，但环境不会把人塑造成罪犯，根本原因在他心内。杀坏人是为自己和别人伸张正义，杀无辜的人是无能，变态，杀无辜的亲人……死不足惜啊。

    我是一个母亲，但正因为曾经爱他，我才不能理解他。我同时也是独立的人，我会自省，会痛苦，但不会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社会已经给女人安了太多莫须有的罪名，我们自己就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叶珎没有打扰她们祖孙之间的谈话，不过她就在花园转角的另一边，奶奶说的话她都能听见，既有些心疼，也很是敬佩。

    晚上回家，她和叶老师分享了金奶奶的想法：“妈妈，如果我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你还会爱我吗？”

    “也爱，也恨，我会去监狱看你，但不会想办法让你提前出来，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如果你真心悔改，妈妈也许不会很快原谅你，但不会放弃你，如果你不知悔改，我也许会不再爱你，但依然，不会放弃你。”

    叶珎撑着脑袋：“我和方预衡也讨论了一下，我们俩好像都有包庇满满的倾向，我还好，方预衡觉得自己不递刀就是好事了。因为满满的出生他没有参与，还有之前绑架的事，他好像有点没原则。”

    “可以理解，毕竟他爱你，也爱满满，至于那件事，是真的很凶险，你和满满都受伤了，他肯定自责。他可以没原则，但你要把握那个度，我们满满聪明是真聪明，跳脱也是真跳脱。”

    叶珎笑着点头：“妈妈，你会不会觉得，有了我，失去了很多，人生被孩子束缚，不是你想要的样子？我在网上看到讨论，好多父母会在打孩子的时候说，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还不听话。”

    叶老师掐了掐女儿的脸颊：“那你会不会觉得因为妈妈，你也失去了很多，你那么辛苦，都是为了妈妈？”

    “当然不会，所有的选择和努力，是为了妈妈，也是为了我自己。”

    “是啊，妈妈很早就和你说过，人生是一场孤独的旅行，我们不应该为了别人活着，要为自己活着。其实所有人潜意识里面都是这么想的，那些父母也是，孩子的出生是父母的决定，大人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反而把对生活的不满赖在孩子身上，这很没道理。”

    叶珎眼睛转了转：“妈妈，你这么聪明，当初为什么选了陆师傅？”

    “你想想和他差不多大的那些男性，有几个靠谱的？再说妈妈的聪明，也有不少是人生经验，拜他，和他的家人所赐啊。”

    叶珎摸了摸妈妈的手：“辛苦啦，叶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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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兰女士的事业在她正式离婚后才真正开始。

    从当下比较热门的饮品生意入手，在陵州开了十几家连锁的古方饮品店。除了酸梅汤、银耳汤这样的大众饮品，还有特色招牌的荔枝膏水、姜蜜水、奶冰红茶、醪糟茶冻等等。

    朱女士在调研市场时，对现在饮品店乱标价的现象很是不喜，她的店主打养生，但价格非常合理，基础饮品的均价在十元以下，即便是使用新鲜的荔枝的当季招牌，基础价格也不会超过十五。

    人流量不大不小的主题店，还提供配方服务，顾客有特别喜欢的饮品，可以在店里配好剂包，买回去自己熬煮制作。

    年轻人的养生需求与日俱增，新颖的经营方式也满足了很多人猎奇打卡的心理，开业活动的热度过去后，门店的营业额保持得不错，毕竟好喝不贵，还比奶茶咖啡健康。

    年底，朱女士被邀请参加陵州本地一个营销奖项的论坛活动，活动她没有亲自去，但奖项组委会给她的品牌颁了一个不错的奖项，她同意参加后续一场圆桌活动，接受了采访。

    不可避免地聊起创业的契机，朱女士笑了笑：“答案可能会让一部人失望，创业的契机和陵安的变动，以及我自己的婚姻状况，关系不太大。

    其实我有很多顾虑，犹豫了很久，真正下定决心，是在我儿媳妇给我看了几本笔记之后。她的妈妈，也就是我的亲家母，是一名数学老师，但因为身体原因，很长时间没有办法去教学生，她很热爱自己的职业，不能站在讲台上，她就开始研究教材，想要编写一本可以指导中学生自学，培养数学逻辑的参考书。

    她手写的笔记很多，其中大概有两三本，字迹不是那么工整，我儿媳告诉我，那些，都是她妈妈在一次又一次透析治疗期间完成的。我很清楚她妈妈那段时间的身体状况，有时自己吃饭都很艰难，但她写完了几本那么厚的笔记本，这让我觉得很震撼。

    她既不是院士，也不是教授，她只是一个很早就离开了学校，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再教学生的普通老师。当时我想不到，如果换作是我，在生命的尽头，有没有什么是真正只属于我，让我即便到了那种时候，都牵肠挂肚，不忍放弃，可以让我的生命延续更久的东西。

    于是我又重新开始工作，去研究吃的，喝的，去和供应链的各路老总们打交道。我发现很多男人好像把商业世界当成了他们单一性别的帝国，开始我还抱着玩一玩试一试的心态，被太多男性看似鼓励实则调侃之后，我就认真了很多。

    才华和野心是不分性别的，努力和成功也没有年纪的限制。”

    朱女士讲述这一段心路历程是征得叶老师同意的，那一天叶珎小舅妈也在，她们仨是同龄人，彼此不是一个也是半个老乡，聊起天来也有挺多话题。

    许美心不像她俩活得那么认真，有事业心又有上进心的，她人生的信条很简单，也很超前：“人嘛，开心最重要。结婚会开心就去结，难受得很就别结，可以想想为什么活着，但不能想得太深了，对普通人来讲，不就是穿衣吃饭，怎么活着才更重要。如果不懂及时行乐，那人生就只剩纠结和痛苦了，马马虎虎也足够了。”

    无论是怎样的人生，都祝愿你们，她们，拥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