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预衡几乎快要忘记这个梦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又梦到小五坐在轮椅上。他在床上半躺着恍惚了许久，掀开被子，鞋都没穿就出来找她。

    小五最近在准备天工的参赛作品，要看的资料多，她一入神就会在楼上工作间熬夜。

    上来看到她在阳光房的躺椅上睡着了，铅笔还握在手上，没有装订的画纸散了一地。方预衡拿了条毯子，悄步进来给她盖上，然后拿了本书坐在三楼的小客厅沙发上看，这里一眼能看到楼梯，他怕满满咋咋呼呼上来，把小五吵醒。

    果然没一会儿，满满哒哒哒跑上来，看到发发坐在楼上小客厅，就知道妈妈大概又熬夜了，所以她没叫人，放轻步子走到发发身边：“我妈妈在睡觉呐？”

    方预衡本来也没心思看书，伸手把女儿抱过来坐在自己腿上：“嗯，咱们不吵她。早上吃了什么？”

    满满早上偷吃了冰西瓜，被姥姥教育了，不敢和发发说，只讲了鸡蛋和小米粥就开始扯别的：“爸爸，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会解梦，一次两百。”

    方预衡已经学着尽量不惊讶：“这也能看出来？”

    满满略带嫌弃地指了指他刚才搁到边上的书：“你在看周公解梦欸大老板。”

    “哈，我闺女太聪明了吧，名侦探满满。”

    满满忍笑：“好啦好啦，给你打个折吧，一百好了，跟我说说吧。”

    “嗯……爸爸很久以前，做过一个梦，好几年了，还没有你的时候，梦到过你妈妈受伤，不知怎么的，昨天夜里又隐隐约约做了那个梦，爸爸心里……有点发堵。”

    “有的梦有情节，有的梦有情绪，如果都有的话，大概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另外一个世界？你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满满摇头：“我们夜里看到的星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光芒，也许在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发出光亮的地方，已经湮灭坍缩，那么谁能断定我们的眼前就是当下？或许过去不曾过去，未来早已发生。光可以照到的方向，必然有无数相似不相似的星辰，无数是你不是你的生灵，只是偶然的震颤，让你们的心息短暂联络。”

    “所以真的有平行宇宙？”

    满满做了一个拧毛巾的动作：“并不是那么简单，但也不太复杂，再次梦到，是你没有看完的事有了结局，并不是对这里的预示，因为如今，这里和那里已经没有太多相似之处，故事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我妈妈好好的，就会一直好好的。”

    “那里，会是什么结局？”

    “无非生命结束，生命开始，然后生活继续。”

    “会有你吗？”

    “神者，壹也，我只在我在的地方。”

    方预衡明白，那里没有满满：“你妈妈，还好吗？她伤得真的很重，我怕她太难过，我怕她…放弃自己。”

    满满把手掌按在爸爸心口：“你会告诉她，你有得是钱，即便双腿无法站立，你也会带她看遍这个世上所有的风景，如果她的手只剩下提起笔的力量，那提笔以外的所有事都可以放心交给你。

    命运很残忍，放弃当然容易，但战胜他，才是叶小五会做出的选择，我们永远可以相信她，即便时空阻隔，我们也会在无法触摸彼此的，另外一个世界，陪伴她，给她力量。”

    “我现在，特别想抱抱你妈妈，特别特别想。”

    满满拍了拍爸爸的肩膀：“去吧，妈妈不会咬你的。”

    “好嘞。”方预衡把满满抱下来，兴冲冲跑进阳光房亲了小五一口，叶珎迷迷瞪瞪的：“我睡着了，几点了？”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预衡紧紧箍在怀里，抱起来就走

    “哎，你干嘛，上哪去？”

    “回屋睡，在这一会儿腰酸背疼的。”

    叶珎秀眉一蹙，朝方预衡脖子上咬了一口：“梦做得好好的，都叫你闹醒了。”

    方预衡也不疼，憨皮厚脸地笑：“嘿嘿，咱们一起睡回笼觉去，再把梦续上。”

    叶珎看到满满，扭头问她：“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啦，甜甜的小米粥哟。”

    “有没有偷吃冰箱里的西瓜？”

    满满从沙发上跳起来，捂着小屁股往阳光房跑：“妈妈，我去晒太阳啦。”

    “叶满满！你拉肚子才好几天！你真不长记性，方预衡你放我下来！”

    方预衡为了闺女不挨打，这楼梯下得是又稳又急：“别闹，走楼梯呢，你去睡觉，我一会儿上来收拾她，竟然敢偷吃她妈妈的西瓜，胆大包天了简直。”

    叶珎气笑了：“你就糊弄我吧，我现在说话是一点用也没有了，你俩打掩护呢，给我等着，都给我等着。”

    满满最近在攒钱，她跟妈妈去古籍书店的时候，看到了一幅《八十七神仙图》，虽然并不清楚这幅画对自己有什么用，但她就是莫名想买，想用自己赚来的钱买。

    那画虽然有些旧，但看它一千来块的价格，必然不是文物，也肯定不是多有名的人摹画的，满满靠着算卦解梦干家务活，好一阵子才攒够了钱。

    画买回来，满满喊妈妈和自己一起看，叶珎在书店粗粗看了一下，没觉得会是年代多久远的画作，但回到家铺开来再仔细一瞧，这幅白描绢本，用的是很细密的双丝绢，笔触和着墨，处处都透着不简单：“满崽，你好像捡着大漏了，妈妈现在细看，像是宋画，即便不是，也肯定是古作，而且必然出自顶顶厉害的人物之手，不过这保存得太好了吧，店里挂得好随意。”

    满满跪在椅子上：“妈妈，画上有字吗？我看着是没有。”

    叶珎俯身：“肉眼看是没有，原画就没有款识题跋，咱不会搞到真宋画了吧!”

    满满细想着画的名字，八十七神仙图，八十七，神仙……

    “妈妈，帮我把它挂起来。”

    叶珎从抽屉里拿了副手套戴上，她工作间墙上有挂画的软钉，这幅画是横幅的，挂起来，画就不对了，但她还是问满满：“人物脸朝上还是朝下？或者拉着挂？”

    “朝下。”

    挂好之后，母女俩歪着头站在画前：“我咋觉得这样看，有点熟悉了呢。”

    满满抱着胳膊，渐有所悟：“纵是仙家天外天，面下之事在人间。”

    叶珎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神魔灵道云中行，万气始终过幽冥。”

    “妈妈，这画是扇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