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预衡找位置，叶珎边走边打量宴会厅的装潢，他们坐的这一边有全景玻璃，可以看到山景，大厅顶部正中央的水晶灯打上了蓝色的光，还有星光投影，璀璨且梦幻，最里侧搭了舞台，舞台上的灯光很亮，也是微微的蓝光，中间的花道从正门一直延伸到舞台，花道两边各摆了十几张大圆桌，每一桌都被蓝色绣球主题的花篮围绕，白色马蹄莲和金鱼草花上也喷了蓝色亮片，新娘子应该很喜欢蓝色。

    方预衡发现小五对范锦娴结婚的事有点好奇，但不多，不然早就会想起来问一下新郎是谁了，不过他有点意外唐乐佳也没跟她八卦，看来的确很忙。

    找到位置坐下来，这一桌其他人还没到，他凑近小五的耳朵，把她新剪的短发顺到耳后：“新郎是江桧成，江松屹的堂哥。”

    叶珎有点意外，又好像没那么意外：“他俩有故事吧，江家不是沪圈的嘛，怎么在陵州办婚礼？”

    方预衡也是最近才了解了前因后果：“江桧成是范锦娴高中时期的数学老师，两个人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因为这件事，范锦娴转学去了南边，江桧成也离开陵州回本家，在上悦干了一阵子，那时候江家掌权的是江松屹的父亲，江桧成能力平平，还有不太好的传闻，在公司的位置一直不尴不尬。

    好像他和范锦娴有约定，等她成年之后回来，两个人再在一起，但范锦娴被允许回来的时候，江桧成已经结婚了。中间乱七八糟闹了几年，江桧成去年离婚，今年两个人就结婚了。约定是真是假不敢保证，都是都听途说，故事轮廓基本可信。”

    叶珎几番欲言又止，不知道应该对故事中的哪个人物，哪个细节，进行提问：“江桧成的前妻，是你们圈子里的人吗？他们有小孩吗？”

    “我还真不清楚，我找个人给你讲讲。”

    他划开手机翻了翻，不知道是什么群里正在快速刷着消息，他拍了张写有桌号的立牌发出去，叶珎看到右手边有一桌，立马站起来两个人，这会儿厅里灯光不太亮，那俩人走近了叶珎才认出其中一个是黄远。

    “小叶老师！哎呀，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头发剪了嘛，今天真漂亮。”

    叶珎笑着和他打招呼：“黄总，预衡请你过来给我说书呢。”

    黄远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我知道，范锦娴的事情他不乐意听，你肯定要听。”

    “江桧成前妻是你们认识的女生吗？他们没有小孩吧？”

    “江桧成前妻是沪圈的官二代，人家本来不知道前夫这些破事儿，知道了也没拖沓，立马协议离婚了，就是离婚浪费了不少时间，这个财产分割，打了挺久官司的，女方要他净身出户，他不肯，说自己没出轨不是过错方，但范锦娴都舞到人家女方面前了，他也没拦着，说没出轨谁信啊。幸亏没有孩子，人好好一个姑娘，跟这种东西结过婚已经够晦气了，要是再有个孩子，一辈子污点洗不清啊。”

    叶珎莫名松了口气，也觉得没有孩子是件好事：“那他净身出户了吗？”

    “江家已经不管他了，官司没赢，他本来就没什么家底，这一折腾，在那边的生意关系也黄了。也好，到范家入赘吧，他们家人多不嫌挤。”

    叶珎笑他促狭，范家的私生子女竟然会聚在一起过节，得多热闹啊，范总的梦想是当皇帝吧。

    之后黄远又说了些当初他们师生恋的事，好像是在医务室行为不妥时，被学生发现的，叶珎觉得有点过于私隐了，就没兴趣再听细节。

    婚礼开始，叶珎终于看到了范锦娴的模样，长相挺甜美的一个女生，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婚纱是那种大裙摆的镶钻礼服，头上的皇冠也亮闪闪的，她挽着她父亲的手，在结婚进行曲中走向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

    江桧成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比范锦娴大不少，也不算很帅，起码江松屹就比他好看很多，头发感觉也不是很旺盛，叶珎下意识去看了看方预衡的头发，嗯，非常茂密，忍不住在他耳边念叨：“你可千万别秃啊，男人一秃就毁了。”

    方预衡哭笑不得，在桌子下面夹住她的脚：“你不会因为我秃就抛弃我吧，我五十不秃，不敢保证六十啊。”

    台上司仪正说着“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叶珎憋着笑：“你不敢保证，我也不敢保证。”

    方预衡咬牙切齿：“叶小五，你好样的。”

    仪式结束，范父上台领导致辞一样讲了几句就开席了。新人还没过来敬酒，范总就举着酒杯喝了一圈。叶珎观察了一下，江家那边好像只有江桧成的妈妈过来了，没看到男方的爸爸。

    黄远那桌和方预衡叶珎这桌，都是陵州商圈的后起之秀，开席后大家相互之间先敬了一圈，然后有人专心坐着和身边的人闲聊，有人起身串场，一桌一杯酒。不少人过来问方预衡陵安置业的情况，有打听的，有给建议的，当然也有说风凉话的，不中听的话他不会接，笑笑扫一眼，对方就知道闭嘴了。

    叶珎是席上吃得最认真的，但也不时放下筷子，和过来打招呼的人微笑寒暄，有点明白方预衡之前说的，笑一下，别人就明白什么意思的感觉，过来套交情的笑容，和看热闹的笑容很好分辨，对自己好奇友善和轻视打量的表情也很好分辨。

    这边婚宴的菜品其实就是酒店宴席常见的菜，冷碟热碟，大肉小肉，烤乳猪凉了，还有点腥，盐水鹅太老，干贝鲍鱼蒸的汤还不错，但所有菜都中规中矩。

    方预衡看她越吃越嫌弃，凑到她耳边“汪汪”叫了两声，把叶珎逗笑了，给他盛了一碗鱼丸汤：“少喝点吧，红的换到白的。”

    方预衡吃了一口小五给他盛的鱼丸汤，鱼肉丸子新鲜劲道，汤里没有鸡精味儿，是用小青菜和盐提的鲜，味道很清爽，应该是她尝到现在觉得最不错的一道菜，方预衡抬头看到范卫国过来，端起小碗，把汤和两个丸子都吃了：“最后一杯，和范总喝完我就不喝了。”

    叶珎给他递纸巾，范卫国走近了，大家纷纷起身，没想到他越过后面几桌，直接走到方预衡这桌来敬酒：“预衡，你在这桌啊，找你半天了。”

    方预衡闲闲起身：“范总，恭喜恭喜，您一直为儿女操心，往后能安心了。”

    范卫国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拍了拍方预衡的肩膀，好像终于有人把话说进他心坎里了：“就为她一个，我操了多少心你是知道的，她肯老老实实嫁人过日子，我谢天谢地，以前她不懂事做了些糊涂事，你多担待，我听说你和江家关系也不错，以后可要多多提携啊。”

    方预衡不搭这茬：“怎么没看到老江？新娘子要换装，他不用吧。”

    “小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方预衡抬手揽住小五的肩膀：“哎，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太太在这儿看着呢，我只知道我女儿的脾气，别人家女儿的脾气完全不敢知道。”

    范卫国这才看向方预衡身边的女孩，年轻，漂亮，文气，他不愿意承认方预衡的妻子比自己女儿优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你爸爸最近忙得很吧，仙林的项目谈得怎么样了？”

    是新歌要买陵安置业的项目，他能不清楚谈判进度？明知故问，无非是想让方预衡放低姿态讲两句好话，大家都知道方预衡和范锦娴之前闹得不愉快，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只要方预衡态度软化了，他女儿的面子就好看些。

    方预衡可不是来给谁做脸的：“董事长的事情我管不着，也管不动了，今天是您家好日子，不谈这些烦心事，不谈不谈。”

    方预衡主动碰了碰范卫国手上的酒杯，笑着抿了一口酒，范卫国不好讲什么难听的话，也喝了一口，便又转头去和别人谈笑。

    叶珎觉得他们之间的机锋挺没意思的，但现在到底是陵安要卖东西给人家：“不会得罪了他，一气之下不买了吧，现在可是买方市场。”

    “新歌这个体量，想做垄断是不可能，但牵头搞品牌集聚的实力是够的，陵州好歹算个二线中心城市，在仙林搞个电器城出来，生意不会差，那边物流仓储有优势，再把服务餐饮这块做好，比做生活广场有前景。

    新歌很早就想在那边拿地，但一没经验二没关系，资金量也大了点，这回有现成的，还能打折买，根本不需要低声下气，他肯定会买，我还给他省了好几个亿呢，凭什么要我给他弯腰？”

    叶珎说不上哪里奇怪，但也觉得有道理，她吃饱了正无聊，看到邱姝发消息过来，约叶珎一起去逛酒店的花园，酒店的几栋楼之间，依山傍水修了一片中式园林，风景很不错，有亭台游廊，有小桥流水，叶珎本来就想去逛逛，正好黄远有事去找江桧成，拉方预衡一起，叶珎就和邱姝约了在园子门口见面。

    她按照酒店宣传册上的路线图走到紫园门口，却没看到邱姝，她在门坊下等了一会儿，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就听见门坊里的灌木丛中，传来压抑虚弱的哭泣和求救声：“有人吗？救命……谁来帮帮我，救命啊……”

    呼救中夹杂着呜咽声，叶珎抓住胸前的玉坠，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往里走，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的求救声很虚弱，很痛苦，这里虽然没什么人，但也是露天公开的场所，天还亮着，她觉得可以去看一眼。

    她拨通邱姝的电话，在电话“嘟……嘟……”的连接声中，走近传出呼救声的那片灌木。

    叶珎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在还不认识一个人的情况下，就讨厌甚至憎恶这个人，范锦娴打破了她的这一认知。

    叶珎走近那片灌木，看到邱姝只穿了最里面的衣服，狼狈地蜷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