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她之姓

    顾家崇尚古风,枫居的整体设计都出自一个人之手,主体建筑全木制,榫卯结构,碧瓦朱檐,椽子也雕刻着花纹,古色古香。

    闫默的视线从被支起的窗上离开,踏进正堂,转过两扇屏风后,眼前才亮堂起来。

    阳光穿过枫树的枝丫,从繁复精雕的窗棂泄进来,在宽大厚重的矮桌上洒下点点金斑,随着风过细细的晃动。

    顾笙情牵着人,让他在矮桌一头的软垫坐下,拿起一副茶盏放在他面前,握着壶柄轻轻晃了晃。

    闫默坐下,环顾一周,视线回到顾笙情身上,挑眉:“你家的茶水讲究摇匀了再喝?”。

    顾笙情却只是神神秘秘地笑,找到壶上的开关,问他:“喝橙汁还是可乐?”。

    “……”闫默沉默了一下,一言难尽地看着古朴的紫砂壶,定道:“橙汁”。

    尽管他不太了解茶文化,但用来装饮料,是不是有点“离经叛道”?

    不过,发生在顾笙情身上,他竟没有多少意外之感。

    她的骨子里,多的是敢这个字。

    只要她想做的事,没人能拦的了她。

    顾笙情眉眼低垂,替他和自己倒好橙汁,坐到矮桌的另一侧,将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

    “顾宅的设计师姓潘,男A,对古文化极其热爱,尤其痴迷古代建筑,棋,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

    从进门开始,顾笙情就看出闫默对顾宅的设计结构很有兴趣,她端起橙汁,就好像端茶一样优雅,说着说着就吊起了胃口。

    闫默喝了一口橙汁,感受口腔里酸甜的滋味蔓延过舌根,听她停顿,抬起头来满眼疑惑:“可惜?”。

    顾笙情:“可惜,在设计顾宅后,就进了□□”。

    “为什么?”闫默看她,不甚理解。

    能给顾家设计房子,怎么说也前途明亮,工资也不低,怎么会放着舒服的生活不过,去玩儿命?

    顾笙情目光移到闫默身上,透着说不清的意味:“因为,他喜欢的人,被□□掳走了当小姐。”

    “为了救他喜欢的人,他进了□□,却没想到,掳走不是真掳走,小姐才是真千金”

    “她喜欢的,是□□老大唯一的亲女,秦雪儿……”

    闫默嘶了一声:“小说远没有现实狗血啊,然后呢?”

    “然后……”顾笙情眯了眯眼,想到了什么:“被揍了一顿,又被喜欢的人背刺,自立门户,成立了丰哲会”。

    闫默默然,这才是现实的标准结局,哪有那么多的生死相许。

    就在此时,窗下一处镂空圆球响了起来。

    顾笙情伸手打开球盖,按下按钮,沉声问道:“何事?”。

    一道清雅的男音传了过来:“我来取东西,叨扰”。

    “催债都催到这里来了”顾笙情挑眉,却还是道:“让他进来吧,把人带到枫居”。

    后面半句话明显不是对这女音主人说的。

    另一道男人的声音随之而起:“收到三少”。

    闫默一直等她重新把球盖合上,才问出:“催债?”

    “果然,人不能念叨,一念叨,就要来事”顾笙情拨弄了一下茶盘,抬眼问他:“他就是潘设计师,要见见吗?”

    闫默沉吟一下:“都可以,不过,我怎么说也是刑警三队队长,他是□□的头目,真的没关系吗?”

    顾笙情摇头低笑:“没关系”。

    然后就见顾笙情稳稳的坐着,站起来的动作也没有。

    “不去门口接一下?”

    顾笙情好笑道:“他比我都了解顾家的结构,不用……”。

    没过一会儿,窗外就传来了节奏稳定的脚步声,很快,珠帘被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名身着青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俊秀男子走了进来。

    年过四十,却依旧清俊优雅。

    闫默侧目看旁边的女A,伏低脑袋,挑眉:“老……宅?”

    “他这么年轻,就算从娘胎设计,这宅子能老哪去,你们顾家怎么还弄虚作假?”

    顾笙情笑了一声,也学着他凑低脑袋,悄声说:“他十九岁时将顾家老宅设计翻新,说起来也不算作假”。

    男子进来后,看着顾笙情行了一个江湖礼,作了一揖:“陌……三少”。

    顾笙情点头,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轴画卷来,递给了他:“嗯,你要的东西”。

    男子盯着画轴,两眼放光,谨慎地接了过来。

    过了一分钟,顾笙情替闫默把茶盏加满,缺见他还在旁边立着,有些疑惑:“还……有事?”。

    潘术白垂着头,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听到她问话后,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又最终停留在闫默身上,点了点头:“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今天也是知道闫队长在这里,才借着取东西之名过来,还请见谅”。

    闫默拿茶盏的手顿住,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这里还能有他的事?

    “我?”

    “是的……只有你”他的目光很直白清澈,完全不像一个□□的老大的气质。

    就在闫默要细问缘由时,一道冷硬的女音传来:“他没时间,请回吧”。

    闫默抬头,看向对面的女A,握着瓷盏的手掌微动。

    潘术白看着她叹了口气,为难道:“三少……你不能不让他参加自己妈妈的葬礼吧”。

    本来还在疑惑的闫默,立即看向他,眼神晦暗:“你说谁的葬礼?”

    潘术白迎着他的视线,遗憾地说道:“白柔女士。”

    “忧思过度,去世了”

    霎时,一阵清凉的风从窗外冲了进来,刮动顾笙情右手边没看完的书,哗啦啦声响个不停。

    在场三人的发丝也随着飞扬而起,露出一双双神色迥异的眼睛。

    “……”闫默沉默许久才道:“那跟我没关系”。

    潘术白还待再劝,顾笙情轻敲了下桌子,苍白的手指在黑檀色的映衬下更凌厉。

    她伸手,将被翻乱的书放到怀里,一页页重新翻回,轻飘飘地看他一眼,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若有所思道:“天色不早了,潘总家里应该还有事吧”。

    看他不动依然望着闫默,她貌似不经意道:“有些事情,总得自己想清楚,潘总对此,应该深有体会,不是吗?”

    “三少还真是惯会戳人心窝子,不过也是我太想当然了,打扰了”潘术白这才收回视线,苦笑一声,躬身一退离开,临走前还看了一眼闫:“话已带到,我就先走了”。

    珠帘再次碰撞,不过已是另一种意义。

    人走了很久之后,闫默才闷声开口:“我的事,你怎么知道?”

    顾笙情闻声看向他,手里的动作停下,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她没说话。

    索性,闫默也不是真正要她的答案。

    他坐在那里,望着窗外顺着格子缓缓飘落的枫叶,说:“不过当时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上了新闻报纸铺天盖地,恐怕想不知道估计都难”。

    “一个为了姘头,把自己儿子拉过来用刀比着的妈妈,可笑至极……”

    “我从懂事以来,一直幻想被她喜欢拥抱的场景,却没想到,被她抱着,仅仅需要一把刀”

    “我不认她。”

    “我不想认她。”

    “……”

    “可她死了……我在这个世上,甚至连恨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剩我一个人”

    回忆就像放开了闸门,时光不断倒退,敲开他晦涩黑暗的回忆。

    形形色色的人伸着粗壮的手指指着他。面目狰狞,看不清容貌。

    “他的父亲就是为杀人犯翻案的闫正廷”

    “他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他长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吧,他老婆跟人跑了,他肯定是个野种!”

    无端的指责,谩骂和侮辱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让他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却无处发泄,头痛欲裂。

    他不承认,他不服气,凭什么他就要全盘接受。

    他睁开眼,皱紧眉头,双眼赤红,手里的茶盏已经出现了裂痕。

    顾笙情的视线扫过男人被裂痕割破的手指,叹了口气。

    似乎她今天叹的气,比往日多了十倍有余。不过这种感觉,竟不讨厌。

    她抬手,将男人修长的手指,一根根的从流血的青瓷器上剥离,转而不容拒绝的,将他流血的中指,放进自己的口中。

    只微微轻吮了一下,就让身体的主人猛的一颤,清醒过来。

    转眼就看到这样一幕,顿时什么消极的情绪都没了。

    顾笙情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苍白的皮肤上,一双黑沉的眸子掩在镜片下看不明晰,淡粉的唇沾上艳红的血迹,像是嗜血的吸血鬼。

    伤口被舔舐的刺痛感伴随着一种麻痒,让他的灵魂都颤抖。

    这时,他的另一根受伤的手指嫉妒一般,凝出一滴血珠,滴在她的下颌处,滚烫地淌下,划过她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意外的,性感诱人。

    闫默的视线不自觉的跟着移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炽热。

    顾笙情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一滴血,就能达到她的目的。

    殊不知,他红着眼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时,也同样诱人。

    想要征服——

    顾笙情将握着他手的动作转为控着他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指,搭在她衣领上,泛着冷光的金属领针上。

    她突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飘着,轻轻的:“有点热,顾~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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