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旅馆

    星点碎光旋舞。“你领到免费香槟了吗?”红衣裳的黑人姑娘跳跃着转过来,“就在那边,吧台上的冰桶里。”

    因场景以不可理喻的方式发生切换,玩家集体触发理智检定,sancheck 0/1。一点理智值,这不算什么吓人的数字,只是失败后会固定失去一会身体的控制。赛琳娜过来时三位玩家正在过这个检定,碧翠丝与伦纳德成功而卡尔失败。卡尔总是失败。

    “哦拜托,不要让我在赛琳娜面前发疯——”卡尔的扮演者在聊天框里大叫。但无济于事。那具英俊的躯体瞪着眼前的姑娘,仿佛她是一头怪物。

    “……发生什么事了?”赛琳娜转头问碧翠丝与伦纳德,“他看起来很滑稽。”

    “你想要什么理由,精神疾病还是醉酒发疯?”伦纳德打字问可怜的同伴。

    卡尔的扮演者希望都不要,但否决无效。

    “卡尔有些神经过敏,”伦纳德解释,“他因家境优渥,儿时曾被绑架,因此他偶尔会突然被什么刺激到,愣住几分钟。不必担心,我们见过他这样。”

    彻头彻尾的胡扯,但卡尔的扮演者的确在创建人物时编造了富有的甚至从政的父母。她勉强接受了这条说辞。

    “哦……可怜的家伙。我很抱歉,”赛琳娜表示了惊讶,“总之,就在那边,有免费的小杯香槟酒。祝你们在加州旅馆住得愉快。”

    她的舞伴从狂欢的人群中挤过来,是个年轻的黑人男孩,寸头,短袖T恤:“亲爱的赛琳娜,去拿杯饮料怎么样?”昨天赛琳娜的男伴不是他。是谁来着——突然找不到那个人了。

    他们跃动着回到舞池之中。

    白厝,或者说利兹站在吧台前拿了一杯酒:“天花板上镶嵌镜面,冰桶里粉色香槟。下一句是什么?”

    碧翠丝走过来,卡尔跟在后面,因在漂亮姑娘面前出丑而闷闷不乐。

    她说:“我们只是这里的囚犯,被自己所困。”

    “女士,您刚才说了什么吗?我没有听清。”碧翠丝问。

    “不,没什么,”白厝抬起头,她看起来心不在焉,“我说了什么吗?或许我只是不小心哼起了歌。”香槟在细长的杯子里摇晃,反射灯球的光。她转身离开了。

    “奇怪。这是n……客人们的常态?”卡尔在舌头尖吞回去了这个角色不应该说出口的词,“看,碧翠丝,只有迪斯科灯球亮着的时候,天花板上的镜子很好看。”

    碧翠丝抬头看:各色各样的头顶随光点和音乐起起伏伏。DJ尤其兴奋,栗色的卷发在鼓点里跳跃。

    侦察检定触发。又一次。碧翠丝掷出11/70,成功。卡尔掷出56/50,失败。

    “我承认你的运气坏了些。”碧翠丝的扮演者在聊天窗中打字。

    “呵,”卡尔不想就此展开讨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昨天夜里,唯一没有通过意志检定的伦纳德反而逃过了后续的sancheck。”

    有什么发生了?碧翠丝张大眼睛寻找线索。人群依然律动,有人抬起手臂挥舞,他们跳得很高,零散光源在人群脚下拖出散乱的影子。光转过来,那些影子就像花瓣一样明灭绽开了。

    除了其中之一。

    玩家以外的每名宾客脚下都有一只瘦高的、静止的黑影,它戴着礼帽。迪斯科灯球转啊转,但它们一动不动。

    它们在宾客与碧翠丝的连线上,就像是围着她而存在。碧翠丝试着往旁侧走了两步——那些影子立刻跟着旋转了一个角度!就像她是某种灯光一样。

    伦纳德挤开人群小跑着过来,他的扮演者看见了刚才的检定:“有什么不对的吗?”

    那些影子又换了一个方向,随伦纳德的方向产生轻微的偏移。

    “你看这些影子。”碧翠丝以气声说话。她抬起头,从天花板的镜子中这一幕更加明晰。

    他们于是都看见了,sancheck0/1触发。但玩家们在讨论别的东西。

    “刚才你触发了侦察,对吧。”伦纳德的扮演者打字。

    “是的。早些时候在海滩上也是侦察。”碧翠丝回答。

    “但昨天夜里是意志,”伦纳德思考着,“据我所知,意志检定的用途之一是察觉到超自然存在,以便玩家提前对危险产生警惕。而侦察:本来在那里的东西才需要侦察。”

    “你的意思是,我们昨天晚上看见的糟心东西都是幻觉?”卡尔环视周围,“那这些呢?它们看起来同样一点也不自然。”

    碧翠丝打字:“你想说,这些是故意用来吓我们的,而在夜里我们的潜意识主动发出了警醒?”

    这是很好的总结,伦纳德回复:“对。角色的潜意识提示我们留下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我猜想旅馆过几天展示的就不只是无害的影子了。”

    “那我们应当现在就走,”卡尔立刻说,“我不喜欢恐怖片。砍杀和氛围恐怖都不喜欢。更不喜欢亲自当主演。”

    探索度:38%。玩家对逃离的一致认同贡献了其中的15%。

    “在恐怖片里,主角想到逃跑往往是剧情高潮的开始。”白厝说。她扮演着利兹在角落里喝完了那杯香槟。伦纳德上楼去了,大概是取回行李(主要是武器),卡尔与碧翠丝走向门卫,不知做什么交涉。

    “但是你知道,恐怖片中,逃跑的第一次尝试总是要宣告失败。”

    “您听清我的话了吗?”卡尔尽最大努力以平稳的语气重复第三遍,“这里,有没有,备用的,汽油。

    “放轻松,朋友,”那个瘦削、佝偻的守门人以同样平静的语气说,“我只负责迎客。”

    伦纳德拿着东西下楼。房间隔壁有人在狂欢,他走到前台时还头昏脑胀:“退房。我们要走了。”

    “当然,”前台说,“你随时都可以退房。但是你恐怕不能离开。”

    卡尔打通拖车公司的电话:“你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地址吗?加州旅馆,一号公路离洛杉矶三英里的匝道下!喂?”电信号驳杂,或许他没有打通。

    “我想你打不通了,我们走吧。还剩下一点油,能离开这里半英里也是好的。”碧翠丝说。她拦住卡尔要重新拨号的动作。

    他们拿上行李,往外跑。守门人与前台不拦截,他们不发一言。流浪汉们依然在门外,离门口最近的是一个寸头的黑人,栗色卷发的白人在稍远处拍打玻璃。哦,对了,昨天的那个稻草色头发在哪里?

    “雾怎么这么大,”卡尔咕哝,“而且这么冷!”

    “昨天我出来时已经起雾,”伦纳德朝前方打起手机电筒,光束消失在雾里,“但毫无疑问,气温降低了。”

    “这不对,我有些不舒服,”碧翠丝说,雾沾湿衣料,她抱紧了手臂,“非常不舒服。”

    “我也这样觉得,”伦纳德神情紧绷,“再走一点,再走一点或许能——谁?”

    光扫过前方。雾中有影子一闪而过:不止一个。

    “雾有问题,”卡尔回头确认他们离旅馆大门的距离,“我确定我浑身都开始疼。”

    “目前还什么也没有触……”伦纳德想要说没有触发伤害判定,但他踢到了什么。

    被遗忘的人,稻草色头发的人。那具尸体出现在他们脚边,骨瘦如柴。

    骰子飞快转起来:因目睹认识之人死亡,sancheck1/1d4

    “雾。雾是有害的。快跑!”伦纳德喊,但是碧翠丝与卡尔都因恐惧而僵在了原地。

    “哦,天哪,这时候你们两个都检定失败了,”伦纳德看一眼聊天窗里的掷骰结果。他一手拖一个,尽力将人往回拉拽,“糟了,这又是什么。”

    伤害判定姗姗来迟。

    “时间?”白厝问。百面骰自然不回答这样的问题。她抬头看旅馆墙上的钟:十一点半。守秘人附体的利兹坐在大堂皮沙发上,三名玩家自她面前仓皇跑过——他们领略过门外的布置了。

    “你喜欢吓人。”十位数说。

    “这确实很吓人。如果他们跑出去,你就会因为探索度不足而完蛋。”个位数补充。

    “这就是我需要弗雷德倒在那里的原因,”白厝说,“她们是很好的玩家,你知道,克苏鲁呼唤中,玩家角色被称为调查员。”

    骰子或许想反驳,称这里的规则与众不同。但白厝继续说:“优秀的玩家要懂得让角色主动留在事件当中:这样才能继续调查。我只是给了一个她们一个合适的理由。”

    玩家们因为合适的理由,再次站在前台。他们重新开了套房——原来的房间。

    “房间足够,”前台递来房卡,露出一个咧开嘴的笑容,“看吧,多么可爱的地方,such a lovely place,你们当然会回来。”

    “打扰一下!”有人从旁边急急走过来,“我有很要紧的问题要问!”

    “请等这三位客人办完手续,女士。”前台转过头。三名玩家也转过头:刚才在香槟桶前自言自语的女士。糖果色紧身裤搭配帽衫,棕色头发扎一个很高的马尾。离开舞池的混乱灯光后,她的焦虑与不安变得醒目。

    “我们不介意等一等,”碧翠丝说,“您看,这位女士或许比较着急一些。”

    前台从善如流,他向利兹比了“请”的手势。

    “这里在夜里会停电或关灯吗?这个问题很重要。”她睁着眼,碧翠丝注意到她眨眼的频率低得古怪。

    “我们24小时保持一样的照明。”前台回答。女士得到了回答,她撕下来一张前台的便签纸攒在手里,转身,缓缓地走去了游戏区。那里有些人在玩德/扑。

    玩家聊天窗跳着消息:“一个没有信息的npc不会如此频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说得很对。白厝想。伦纳德的扮演者开始学会享受游戏和他依然忍不住去点npc头顶的感叹号并不相干。

    “伦纳德和卡尔回去吧,今天晚上客房必然还会出问题,留两个人。我去和这个npc交涉。”碧翠丝提议。他们立刻执行方案,两位男士消失在电梯门后,碧翠丝走过来。

    那位女士看起来很不安。这是利兹给碧翠丝的第一印象。她非常快速地自言自语,碧翠丝在几步远观察的几分钟内已对这名女士的狗,家里的房子,即将枯死的草坪,冰箱里的速冻食品产生初步了解。

    玩家的骰子动起来:意志检定,今日份的。碧翠丝看了一眼骰点数值:只有卡尔成功。真是罕见。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女士停止了自言自语。她看起来有些苦恼与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搭话的好时机。碧翠丝走上前问候:“您好,请问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是碧翠丝。”她探头瞟那张揉出折痕的便签纸:一个单词,“不要”。

    麻烦在于第二天只有一个人过了意志检定,守秘人想。这并不完全碍事,只需要对客房场景多做一些调整。但白厝当然不会这样说。她回答:“没什么。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噩梦。哦,你可以叫我利兹。”

    “是什么样的噩梦?”碧翠丝温和地当一个好听众。

    “我记不清楚。我模模糊糊梦见加州旅馆灯光熄灭,大家都往什么地方去,然后,然后特别恐怖的事发生了。”她突然站起来,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选了一罐咖啡。碧翠丝一路小跑着跟上去。

    “特别恐怖的事?”

    “是的,没有错,特别恐怖的事,”利兹一口灌下去半罐咖啡,“但是我不记得了,我不敢入睡,不能睡。”她浑身紧绷地走回去,就坐在沙发的边沿,看一些人打扑克。

    对话很难进行下去。碧翠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差三分。

    聊天窗里她已进入单人线,队友最后一条消息是“我们挂了门链,你回来时按铃。”碧翠丝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也要购买一罐饮料。

    十二点。

    利兹突然跳起来,目光迷茫且失焦。这个动作震塌了旁边的一叠筹码,玩扑克那群人愤愤骂了一些脏字。

    “利兹?”碧翠丝喊。

    “我看见了,”利兹喃喃,“到时间了。”她往电梯间走。罐装饮料捏扁落在沙发侧旁的地毯,她腾出手从口袋里摸了一支铅笔,是旅馆房间统一提供的样式。

    “至少,利兹,你要去哪里?”碧翠丝走在后面。

    “你不去吗?”利兹转过头,她的目光突然有了落点,碧翠丝感到她空洞的注视,这有些瘆人。

    “所有人都去了。你会出现在那里,你会消失在那里——”

    她扭着头,她往前走,她在身前展开便签纸团书写,她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割裂。

    “我不明白,您在说哪里?”碧翠丝绕到她身前看那张纸条,上面字迹扭曲:

    “总统套房。”

    “不要进入总统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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