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苏甜甜刚进入罗清浅剧组，北戏就开始放假了。
非常巧，苏甜甜又是在假期进入拍摄工作。
因为去年7月份就开始接触导演罗清浅和编剧谭允，之后又去孤儿院做了很长时间的义工，加上因为疫情开放导致的电影开机延迟，苏甜甜这一次的准备时间异常得长。
除了常规的人物小传，她也给自己罗列了一些表演重点。
过往她的表演，要么是电视剧《同桌》里那样本色出演，要么是在《身不由己》里那样情绪爆发的表演。
这一次，谭允写的女主角李小月，却是一个情绪内敛，自卑又敏感的人。
换言之，李小月是一个和苏甜甜截然相反的人。
每个人的性格，与自己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李小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从电影的名字上就能知晓了——
《听不见的女孩》。
李小月是先天性耳聋。从有记忆起，她就在儿童福利院生活了。
谭允的这个剧本，比起《身不由己》，可以称得上平淡。
用苏甜甜更熟悉的话来说，就是非常种田。
影片展现李小月从生活、学习到工作的成长过程，在这些成长中遇到的种种不便和心酸，就是这部影片想要表达的。
李小月是一个坚强的女孩，所以她能扛过去、走出来，但这不代表整个社会应该让其他像李小月一样的听障女孩继续被忽视。
谭允通过很多生活中的小细节，来展现对李小月的怜爱。
不是靠大开大合的剧情，而是纯纯地靠人，这就对表演者有很高的要求。
如何通过内敛的表演，来让观众共情，甚至打动观众？
“有点难演。”
苏甜甜抠着酒窝。她不爱看种田文，因为不爽也不甜，就是平平常常的东西。
李小月的生活也是种田。
在谭允的剧本里，她甚至不会要求演员做什么，反而是大量的留白。
这就很抽象。
“你在孤儿院看到了很多。”刘湘涟建议，“可以去模仿他们。”
孤儿院收留的儿童很多，有脑瘫的，也有聋哑的。和李小月相似的人，在孤儿院能找到不只一个。
“个么……那也太平常了。”苏甜甜有些担心和纠结，“观众能看得出来吗？”
获得金凤奖影后，苏甜甜也开始有了影后包袱。
如果她很平常地去演戏，观众会不会嘲讽她回退了啊？说不定还会说她面瘫木头人。
这其实是新人演员的通病。
为了怕观众看不懂，他们会把角色的反应演得过于具体。表达开心，就哈哈地笑；表达悲伤，就皱着眉头流泪。
刘湘涟：“还记得周招娣的第一场戏吗？”
那时刘湘涟采用了零度表演，也就是面无表情。
然而她这样演完之后，对比之前的哭戏，苏甜甜反而更难受了。
好的演员在演戏时，不会演得过满，而是留下足够的空间，让观众自己去想。
然后就有了余韵和回味。
而在这一步之前，演员需要做的，就是把观众代入角色。
而现实中真实的人的反应，恰恰就是让观众最能有代入感的，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就是如此。
“表演一个你见过的先天性耳聋的女孩，她的习惯，她的反应……”
刘湘涟慢慢地引导，“让你的表演足够生活化。”
“嗯……”苏甜甜逐渐有了思路，“就这么办！”
她弹跳而起，“反正我的生活已经很戏剧化了！就这么冲鸭！”
中二少女苏甜甜，即便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有些突兀的动作和语言还是没有改掉。
刘湘涟：“……”
她轻轻地补充，“你可以再收敛点。”
*
和刘湘涟讨论完表演的风格后，苏甜甜就这样去演李小月了。
一开始，她是真的很忐忑。
这一次苏甜甜没有和刘湘涟交换身体，而是亲自原装上阵。
她还记得第一次拍电视剧《豪门风云》的时候，刘湘涟需要演一个傻白甜，吃了第一次NG。
当时认领傻白甜本甜的苏甜甜主动去代演，事后还自我感觉良好。而现在再回想，那时她的表演实在是不堪入目。
罗清浅想要的，到底是她还是刘湘涟呢？
她的表演到底合不合格呢？
苏甜甜演完战战兢兢的。
罗清浅没有评价什么，声音从麦克风里传来，“保一条。”
这是导演们经常说的话，分辨不出来好坏。
开机后的首次表演，编剧谭允也过来了。
她和罗清浅合作很久了，有一段时间甚至被传是罗清浅的御用编剧。
谭允说话就随便多了，“你还真省事，就不多说几句？你看甜甜刚刚都愣了。”
“没什么可说的。”罗清浅嘴上应付着谭允，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监视器，“她的路子对了，接下来还要靠她自己调整。”
罗清浅喜欢给演员自由发挥的空间，只要大方向对了就行。
谭允：“李锦雯教得好啊。”
众所周知，李锦雯是苏甜甜的老师。
这句话，倒是把罗清浅逗乐了。
“她？算了吧！”
同是四大花旦，哪怕现在没什么竞争关系了，但当年互相看不顺眼也是真的。
她们之间，确实也知道不少彼此的黑料。
“李锦雯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个悟性，就喜欢夸张精准的演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角色有什么想法。”罗清浅毫不客气地揭老底，“哦，还有未卜先知，她演的，一个个都清楚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年轻时，她一直打不过张斐。”
李锦雯是到后来调整了自己的表演方式，同时随着年纪的增长也积累了很多表演技术，这才有了现在的行走的演技教科书。
而李锦雯对于没有多少天赋的演员来说，也是最适合学习的。
罗清浅：“真要说的话，张斐更适合当甜甜的老师，两个人路子相近。”
以前是旁观者清，现在又成为导演有了更广阔的视角，她看人已经很清晰了。
谭允没有搭话。
超一线四大花旦之间互嘲是没问题，但只存在于她们那个级别。其他人还不够格。
盯着苏甜甜完成了一条，罗清浅喊道：“行了，收工休息！”
*
苏甜甜有惊无险地拍了几天戏。
罗清浅给了她几次NG，也会耐心地给她讲戏，让真正第一次演电影的苏甜甜安心了不少。
“好意外，没想到我真的可以！”
回到酒店房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苏甜甜开心地在自己的水色小被子上打滚。这条被子陪着她走南闯北多年，从上海的家到北戏宿舍，又到片场酒店，至今还是她的宝贝。
意外的事情不止一件。
周婷竟然给她发微信消息，说要过来探班。
苏甜甜出道至今，也算是演过不少电视剧和电影了，但除了苏爸苏妈，从来就没有其他人来探班过。
就，挺新奇的。
可那个人是嘤嘤怪周婷，这就有点让苏甜甜难以应对。
于是，她选择沉默。
周婷：“嘤嘤嘤，你嫌弃我，故意已读不回！”
苏甜甜：“……”
为什么周婷的文字能带声音？她好像真的听到了嘤嘤声。
最后，周婷容光焕发地来到了苏甜甜的剧组。
“我是甜甜的朋友~”
周婷笑眯眯地和导演罗清浅打招呼，“哇，近看罗导真的好漂亮啊~”
苏甜甜：“……”
懂了，周婷真正想来看的是罗清浅。
之前金凤奖结束后，周婷团队就买了周婷和新晋导演佟小舟的热搜。
当时被很多吃瓜猹嘲讽舔饼。
如今周婷直接来现场，比佟小舟更高层级的导演罗清浅，自然会得到周婷更多的热情。
望着周婷努力营业，苏甜甜对刘湘涟感叹：“她真的好拼。”
比起周婷，苏甜甜这一路几乎都是靠老师和运气，唯一一次自己去试镜《豪门真千金归来》的女三，还落选了。
那时，周婷就是《豪门真千金归来》的女主。
如今苏甜甜不愁电影资源，而周婷仍在想发设法挤进电影圈，真的是风水轮流转。
很快休息时间结束，苏甜甜又要进入拍摄了。
这一幕戏，是女主李小月被福利院其他男孩子欺负。
李小月从小就听力障碍。动辄上万的耳蜗和助听器，不是她这种孩子能肖想的。或许未来会有人捐赠她这些，但现在她没有。
她的世界就是安静的彩色画面。
听不到别人的话，也不爱说话交流的她，书本和文字是她唯一的和外界沟通的渠道。
这样的李小月，不会求助，本身也没有力量，自然变成了福利院的底层。
这一天，一群顽皮的男孩子故意抢夺她手中的书本。
在拉扯中，哪怕李小月已经死死抓住自己的书本了，却还是被他们毫不费力地抢走了。
“还给我！”
李小月大声嘶喊。
她的声音，却换来别人更残忍的哄堂大笑。
天生耳聋的人，哪怕不是哑巴，说话也不会利索。
他们听不到声音，自然无法根据别人的发音调整自己的发音。
在这里，李小月就是这群男孩子们取乐的玩具。
看着她难受，看着她哭，就是他们在福利院最大的乐趣。
达成了目的，在福利院工作的大人来之前，他们就逃之夭夭了。
只有灰头土脸的李小月，像一只被抛弃的破布娃娃，坐在地上望着已被撕烂的书本，鼻涕和眼泪止不住地流。
“卡！”
苏甜甜的助理安微赶忙冲上去，给苏甜甜擦拭鼻涕和眼泪。
这一次苏甜甜进组，又是找了经常搭档的安微。幸好安微这段时间有空，两个人又是一起工作过多次的，安微就爽快地接了单子。
安微没有去动苏甜甜其他部分的妆容，防止一会儿还要补拍。
她扶着苏甜甜走到镜头外，和导演一起从监视器里回顾了刚刚的表演，罗清浅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围观的周婷，托着下巴好奇：“这个女主角，最后是能考出来的吧？”
孤儿院最后过得不错的孩子，大部分都是靠读书改变命运。
得到苏甜甜的肯定后，周婷又奇怪，“这里她为什么这么懦弱？不会抓住领头的男孩，死死咬住吗？宁可咬下一块肉，也不能放过他！”
“啊？”
苏甜甜眨了眨眼。这种，她在孤儿院真的没看过。
“都在孤儿院了，哪怕有拨款、社会救助，一个孩子能分到的资源有多少呢？而一个小康家庭，养一个孩子需要的成本又有多少呢？”
周婷很冰冷地说着。
苏甜甜突然有一种感觉，现在好像才是周婷真正的面容，而不是之前她最长见过的那样，动不动就嘤嘤嘤地扮娇弱。
“如果平均分配的话，每个孩子得到的非常少。所以……”周婷不快不慢地说着，“孤儿院最后混出来的孩子，斗争性很高。他们从小就知道，没有人天生就该照顾他们，资源是要抢的。”
“至于懦弱被欺负的那些……最后根本走不出来。”
周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冷笑，“啊，也不对，还可以藏在别人的身后，找个傻子让她冲锋陷阵。”
谭允剧本里的李小月，是一个被欺负却努力坚强挣扎的女孩。
但是，李小月确实也没有展现出对别人的反抗以及攻击性。
“可，我去孤儿院，他们……那些孩子……”
苏甜甜真的没有看过周婷说的这种情况。
除了一些顽皮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像小天使一样。
可周婷没有和苏甜甜争辩，转而捂住脸，“嘤嘤嘤！人家也只是随口说一说嘛！”
又变回了往常的周婷。
苏甜甜：“……”
这变脸也太快了。虽然但是，这才是她熟悉的周婷。
“周婷说的有道理。”罗清浅很开放地吸纳各种观念，“我把谭允叫来讨论一下。”
周婷：“嘤~谢谢罗导~”
苏甜甜：“……”
悟了，这也是舔饼的一环吗？
无论如何，周婷确实给罗清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这次的探班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罗清浅暂停了拍摄，拉着谭允讨论刚刚周婷的补充。
苏甜甜凑过去旁听。
“我看到的和甜甜差不多。”谭允却没有否认周婷，“不过，我们这种外人，过去会看到表演出来的，也很正常。”
就和苏甜甜看到皮猴子在领养家庭过来时会表现得很乖，谭允这种采风的人过去，只是听别人口述过往，这过往到底美化了多少，也只能靠谭允自己评估了。
谭允：“她叫周婷吧？是什么人？”
她想问的，显然是周婷和福利院的关系。
苏甜甜：“听院长说，周婷经常资助福利院。我也只在那边遇到过她一次而已。”
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苏甜甜突发奇想，临时去孤儿院才碰到的。
苏甜甜只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谭允就马上意味深长了，“哦~看来她和院长的关系不一般啊！”
不然不至于每次都能精准避开苏甜甜。
苏甜甜眨了眨眼，“那是肯定的呀！她捐了很多钱呢！”
妥妥的金主。
谭允：“……”
这孩子，明明演戏时很灵光，怎么离了镜头就这么呆呢？
她怜爱地摸摸苏甜甜的脑袋，“你那个朋友，是知道的挺多的。”
只是捐钱，可到不了这么熟知内部情况的程度。
谭允看破不说破。
罗清浅：“行了，你打算怎么办？调整一下剧本吗？”
谭允懒洋洋的，“刚刚你们拍的那场？调一下吧，让李小月能干点。”
反正拍戏中临时改剧本的情况不少。
罗清浅点点头，说的话却完全不体谅需要临时加班的谭允。
“那你赶快。我带甜甜去隔壁剧组吃饭，回来时正好拍你修改的部分。”
谭允摆摆手，懒得再看罗清浅。
苏甜甜被罗清浅带走，“隔壁？是什么剧组啊？”
“温启年啊，他在拍神话玄幻，搭了一个很大的绿幕。”
温启年，国内一线大导演。
对苏甜甜来说，温启年不全是陌生人。
当年影帝肖铭拉踩苏甜甜，觉得打压一个刚出道的小辈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肖铭获得万花奖影帝的那部影片，就是温启年导演拍的。
所以圈内人经常说，温启年是肖铭的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