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内迷雾蔓延，用以哄骗的恐怖游戏效果渐渐消失，算是给了夏油杰一点机会。
长时间的打斗，本处于劣势的少年硬生生把局势拉成了平局，对战的两个人都非常狼狈。
不过羂索死鸭子嘴硬，不承认，“真是狼狈啊，早知道现在这副样子，一开始投奔我不好吗？而且你还和藤原小姐有个伴呢。”
夏油杰眸光一冷：“你没资格提她。”
一瞬间，他的气势又涨起来。羂索被迫挨了两拳。
羂索怀疑自己提到了什么关键词。
不等祂细想，下一招来势汹汹，祂躲避不及，脸上直接被一拳搞得凹了下去，浪费了一张好脸。
结界出现了一点不稳定的波动。
羂索并不精通结界，这「帐」是手底下一个被祂强租过来的诅咒师造出来的，用来防一些实力过分强劲的人。
除了夏油杰是用以试探，其他人祂都关在了外面。
看来这里的动静已经被外界察觉了，有人在尝试突破结界。
不多时，「帐」在变淡。
如今看来，就算是将夏油杰的术式优势削弱，也很难将他收入自己的囊中亦或是杀死，羂索心下有了自己的进一步计划。
只见祂手边一扯，看起来就像是要故技重施拿普通人挡刀的时候，忽然扭转了方向，发动了自己的底牌之一。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术式反转？”
和反转术式看起来相似，使出来却完全不一样。一个是破坏力极大的杀招，一个是能够救治身体的正能量。
在高二的时候五条悟就因为伏黑甚尔的刺激练成了这一招，夏油杰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与五条悟相比，羂索使出招数的速度慢的多，可是纵使夏油杰不断地干扰，能量仍然在积蓄，羂索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害怕自己的身体在爆发出术式反转以后就被干扰到报废。
这副有恃无恐，让夏油杰不安。
夏油杰想要驱散身边的人，但是条件很显然是不允许的。
他的身后有很多尸体，很多咒灵，很多辅助监督和咒术师。
在这个可怕的地方，竟然在不断地凝聚着新生咒灵。
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这个一瞬间里面，最多最多就是支撑他自己逃走而已。
如果不逃，这个程度的冲击他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要退缩吗？
夏油杰好像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内心，周身的一切都黯淡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声音，连10086的吵闹声都听不见。
作为一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人，不会有人怪罪他什么，就算是被上层通缉，如今的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还有同伴，还有父母，还有老师，他没办法舍弃活着的世界里的很多东西。
就算是早就遗落在房间角落，儿时丢失的一颗弹珠，他都会有那么丝丝的留恋。
值得吗？
他记得的，过去他将“保护弱小”奉若信仰，要是那个时候的他，或许会不情不愿但毫不犹豫地说“值得”。
放到如今，夏油杰拥有的依然不多，他一分也难舍弃。
好像是死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他莫名回忆起了还摆在角落一颗未动的糖果，曾经被少女满脸高兴地送给他的。他不太想吃，趁着空闲的时候找了家入硝子有偿又做了一瓶。还有那家荞麦面店，里面的店家总是骂骂咧咧的，守着一个收音机，以为他是一个穷鬼，看见他没什么好脸色，最后他的面里总莫名其妙出现一个荷包蛋。噢，那几个在高专蹦哒的小屁孩总是跟在他后面，偶尔还会给他带一点棒棒糖……
似乎是身体先替他做出了那个选择。
夏油杰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片，身体暂时失去了知觉。
他的耳边恍惚出现了很多声音，隐约听见他的同期家入硝子在骂他。他打算以后骂回去。
要是没有以后，那就祝他们都别来见他。
思考已经近乎停滞，他只是有些遗憾上一次外派买回来的那个项链还没有到该拿的人手上。
可能是幻觉，夏油杰觉得自己看见了同期里面最不可能出现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把他扛得痛到失去了意识。真是他的好同期。
*
藤原柚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这种无力感出现的时候不多，每一次都在挑战她最后的底线。
尽管家入硝子已经对着地上的人使用过了反转术式，地上的黑发少年看起来却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躺在地上，气息微弱。
他的黑发散落在地上沾着不知道是他还是别人的血，在身边慢慢蜿蜒着。
他很少有这种狼狈的时候，至少每次这种时候藤原柚都不在，只能听着别人转述。
而不靠谱的同期描述了一遍以后一听就是夸张版，找本人核实本人又全盘否定，只说自己好得不能再好。
纤细的手指拨开他散落在脸上发丝，垂首。
一个轻到近乎难以察觉的吻落在少年的眉心，转瞬即逝。
一滴水珠落在他刚刚擦干净的脸上，很快又被那双手抹去。
随之一起淹没在她眼底的，是多到骇人的怜惜，与反应过后的恨意。
这一番小小的动作没有被忙到炸天的人们察觉，很快一脸憋闷的五条悟走了回来。
很显然，羂索逃跑了。
“杰怎么样？”
藤原柚摇头，浅茶色的长发遮掩了她的表情，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还不清楚，硝子说不会出太大问题。”
一个漏网的一级咒灵忽然凑过来。
结界解开以后，还活着的辅助监督以及家入硝子等人很快拉着还幸存的人一起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至于留下的三个人，没别的东西能够奈何他们，且还能好好收尾，硝子他们也就不多操心管藤原柚几个了。
就在咒灵即将凑上来的时候，五条悟老神在在不打算插手，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只是藤原柚将手上染了血的湿布腾出来，右手轻飘飘一挥，咒灵一瞬间被从正中间撕裂。
紫色的血瞬间溅了一大片地。
五条悟挑眉，将墨镜戴回去：“难得看到你这么生气。”
“这里交给我，”藤原柚处理得差不多，将人小心放下，站起身来，“你把杰带回去，我到时间会找你们。”
“知道了。”
几乎是五条悟扛着人消失的一瞬间，还残留在现场的咒灵霎时被抬头的藤原柚碾成了肉泥，紫色的血喷出来，白裙全染了色。
“老匹夫，真是不知所谓。”
*
「啊啊啊啊啊——宿主！！快醒醒！！」
「宿主你可不能出事啊！黑化值还没动呢，你不出手谁能解决啊！！？？——」
「宿主！！」
10086已经蹦哒着嚎了三十六分钟五十六秒了。
五条悟忽然在病床前伸个小指挠了挠耳朵：“硝子，你们这里有蚊子吗？好吵的感觉。”
家入硝子瞥了一眼，慢慢道：“是有一只，特别大，还赖在人家病床上。”
“哼！”
“柚什么时候来？”
五条悟摊手加耸肩：“听说她想等杰醒过来，估计快了。”
“他在睡觉啊，等什么等，你把他现在叫醒。”家入硝子十分残忍。
“……好嘞！”他思考片刻，欢快地同意了。
于是本来相当疲惫的藤原柚看着正在折磨无法随便动弹的同期的五条悟，思考着要不要把夜蛾正道拐到这里来。
这里现在看起来不是正常人应该存在的地方。
看来五条终于被那几万字检讨逼疯了。
五条悟抬头，停下了手里敲小锤的动作：“喔，来得这么快。正好，杰也醒了，来吧来吧，下一步是不是要把那个垃圾羂索丢到外太空去！？”
他看起来跃跃欲试，满身活力的样子，和旁边被折腾得头疼的病人形成鲜明对比。
“半斤八两吧，”藤原柚顺着他的话讲，眼睛在无语的夏油杰身上扫视了几遍，“再不动手我也撑不住几次了，而且那个疯子会造成更多更大的损失。”
她是看出来了，那撕裂出来承受束缚的灵魂是绝对撑不住羂索造孽的。
“这么说来是要一次性解决咯。”
“嗯，永绝后患。”
五条悟接话：“那个家伙邪门得很，我把祂那本来就要死的身体杀了，祂的头忽然从那个疤裂开，一个非常快的脑子溜走了，我来不及拦住。祂估计就是用这个术式作了千年吧？”回忆起那个画面，他不禁有些无语。
那真的是个疯狂掉san的画面啊。还不如让他去看那些丑得不行的咒灵。
藤原柚：“大概率是这样的，还有就是，祂不只有一个术式，和我现在的状况一样，祂有很多别人躯体内的生得术式。”
这些其实不是她现如今打探到的，而是她回去翻找了千年多的记忆，从「山神」茹毛饮血的残暴画面中一点点提取出来的信息。
仅仅是说出一点信息，藤原柚现在已经感觉到有股血气用上了喉咙，不用看腰间的瓶子她也知道，那丝小小的魂魄可能要完。
就算是把束缚牵引到魂魄碎片里面，依然对主体有影响。
毕竟她是本体立的束缚，和千年前撕裂灵魂以后才立的还是有差别。
咳了两下，她毫无波澜地将血咽了回去，“我身上被祂下了束缚，祂就交给你和杰了。”
眼前两个少年乖巧点头。
“另外，我会想办法把那些烂橘子解决掉，他们也没必要留下来了。”
这个结果是藤原柚最需要的，有的时候她自己都不太能分清，究竟是更恨上层，还是更恨羂索。
现在她身上本就稀少了的万魂只剩下几缕，无论如何也要在它们的能量都耗尽之前，手刃上层。
藤原柚又拿出一幅图，“我去了四次总监部，那里的构造我都画下来了，文件发在群里，你们记得打印。找到我标红的地方就对了，那个家伙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那里。我感觉到那里对祂来说是个小基地，轻易不可能离开，你们小心点。”
“你怎么不直接给我打印下来？”五条悟不解。
“时间问题，而且高专里面不就有打印机？校长办公室有两台是不是？”
夏油杰举手，“报告，那个年久失修，夜蛾老师从没用过。”
他一般手写，而且任务报告都是电子的。
藤原柚：“……”
好，真好。
她妥协，“那我们到时候汇合的时候我给你们。”
“我做什么？”家入硝子坐在一边。
“当我们坚强的后盾。”藤原柚脸上带笑，说得毫无波澜。
早已习惯待遇的家入硝子接受良好。
“不打算拉着灰原他们一起吗？”夏油杰问。
“算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吧，这一次辛苦他们了，”藤原柚有些愧疚，纯粹是她把人拉下水，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而且羂索那里的咒灵肯定更加厉害，要是你们到了那里还要顾及别人，只会打得不那么顺利。”
她不太敢预测这次的结果。
“喂喂，别这么没信心好不好？本大爷可是最强！”
“好。”
“怎么这么敷衍？杰你说，我难道不是最强吗？”
“……好。”夏油杰表情勉强。
不是他想否认这个事实，勉强纯粹是因为觉得幼稚。
过去说天下第一的时候觉得很帅气，现在，夏油杰历经生死以后决定学一学那些低调但是出手惊艳的扫地僧。
帅而不自知才是帅气的本质啊。
“？！”
*
藤原柚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那些她曾经收为己用过分咒灵早就迫不及待，一个个涌上来，还在贪恋着藤原柚曾给过它们的恩惠。
尤其是见过今天那一场她针对咒灵的最后屠杀，即便是最本能最低下的咒灵也清晰地将“主人”二字铭刻在心。
看着藤原柚的冷脸，大多咒灵都没胆量凑上去，唯有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咒灵，慢慢地对着回忆更改自己的外形。
这也是一个迷惑性术式的咒灵。
或许真的是过分低估了咒灵这种存在的作死性，已经完成了外形修改的咒灵慢慢朝着“主人”前进，一步一步，无一不是在模仿着那个人。
如果是一般人来看，认错都会成为必然，很可惜坐在那里的是藤原柚。
她一直都记得，初见的时候少年的样子——
那时他的皮肤不算多么白皙，乌黑的半长发被他扎起来到脑后，额前一缕怪刘海斜在他狭长而多情的眼旁。
比这更为独特的，是他面对着陌生的她所泄露出来的温和。
不可否认，藤原柚没有一刻回忆起来的时候不在后知后觉地心潮澎湃，爱意从初见就已经在心底生了根，即便只是早前的梦境里少年的一言一行，她都能够清晰回忆，只是画面染上时光的尘埃与碎片。
藤原柚只在记忆中停留了片刻，搭在椅子上的手被牵起来，咒灵想要落下一吻。
它以为它要成功了。
咒灵曾经听过的，人类就是沉浸在无用的爱里面的傻瓜，甚至能够为了爱不要命。
看来这个实力强劲的咒术师也不例外。
下一瞬，原本顺着它动作的手忽然掐上了它的脖子。
手微微用力，若隐若现的线条感暂时无人能够欣赏。窒息感瞬间笼罩着咒灵。
拟化成了人，人的致命点也成了它的。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恭喜你中标了。”
*
“诶我去，怎么追踪器说那个咒灵没了？”
旁边人奇怪地看他一眼：“有好心人帮你祓除还不高兴？任务的奖金可还是你的。”
他随即把手机收回了裤带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也是，走，我请你吃饭！”
*
「记录——2008年3月
特级假想咒灵被不知名咒术师祓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