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值：100，请宿主力挽狂澜吧！」

    夏油杰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与她并不是正面相对，是他隔了层层的障碍，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就像是花丛里被恶魔缠身的公主，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迈步过去，一晃神他们之间的交集多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条裙子，黑白相间，裙摆没过膝盖，像一个矜持神圣的贵族小姐。

    只是和那个时候不一样的是，她如今已经强大了太多。过去那种若隐若现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如今强烈到近乎实质，如若她不笑，那股气息就像是站在身后的刽子手，下一秒就会把人拖进深渊。她的笑也更加不真切。

    “你疼吗？我记得硝子说你流了很多血。”他露出笑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曾将她视作开在山头的馥郁的山茶花，红是她白也是她，不论是理性高洁还是含蓄内敛，她都兼顾得很好。不知不觉，除了所谓实力上的保护，实际的依赖者是他。

    藤原柚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好一会儿才看着他道，“没事了，我现在感觉不痛了。”

    不料他却摇头，“不对，你每次说谎都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而且保持着那种并不真心的笑。”

    “柚，这并不好看。”

    她的嘴角落了下来。

    是很疼。她想这么说。每一次任务任何一点点擦伤她都会痛，而这一次差点死在那里，连记忆都差一点点出现错乱。

    “你知道我要来做什么了，对吗？”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做什么都有理由，你比我坚定太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如果不能说给我们，我们仍然会支持你。”

    他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们可是最强。”

    藤原柚心说，现在更坚定的大约不是她了。

    “我知道了，”她这一次的笑发自内心，“不会瞒你们太久的。相信我好啦。”

    等她杀了他们，一切就结束了。

    “什么意思？柚不回来了？”

    “你看那个悬赏令也知道她不能回来吧？又不能真的把上层都杀了，让你来行刑，你做得到？”

    他们确实经常口头上喊着“杀光那群烂橘子”，但是事实上，他们从没杀过人。那些败于他们手下的诅咒师最多是重伤，至于后来死没死，不是他们的事情了。

    即便像是五条悟这种从小被“邪.教”洗脑的孩子，也做不到对一个没有绝对威胁的人下手。

    “我有反转术式，我可以……”

    “万一呢？万一出了变故，万一不够及时，你真的要背负杀死柚的罪名吗？”

    五条悟沉默下来，他没有什么话好反驳。

    事关朋友的生命，他扯不出来自己的“世界最强”的口号，只能用手挠着头发，一副暴躁不安的样子。

    家入硝子更沉默一些，这种时候她的烟都抽得更狠。

    “现在没有柚的结界，你抽的味也太大了！”

    “抱歉，”她的道歉没什么诚意，同样没什么情绪地碾掉了烟头的火星，“现在那个咒灵干的事情他们也要安到柚身上了。”

    五条悟疑惑：“怎么安？咒力残骸都不一样吧？”

    “他们说，柚有能够让咒灵听话的本事，所以……”

    “荒谬！”夏油杰坐在一旁，两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满脸的不爽。

    “你们两个冷静点！”话都不听人说完。

    家入硝子继续道：“反正相信柚就对了，她可比我们靠谱多了。”

    “话是这么说……”

    “柚都说了，相信她。”

    良久以后，才一句小小的嘟囔打破沉寂，带着一点不是滋味，“这次不是我炸山头了，却罚不到人了……”

    藤原柚本以为打败那个「山神」就是一切不安稳的终结了。可事实告诉她，那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万魂像是一个白色的屏障，在因「山神」而起的结界逐渐消散以后，他们团团包围住脆弱到撑不住身体的藤原柚，小狸守在外面，最大化的身体遮蔽了山下大部分的阳光。

    似乎是血液的躁动在吸引着什么，四周震动起来，地面上的尘埃跳跃着，一团团黑影从山的边缘显现。

    「糟了——」

    话音刚落，那些东西的全貌基本都闯进了小狸的眼睛。

    藤原柚现在的状态太奇怪了，咒力忽上忽下，有的时候低得近乎没有，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有的时候高得让它感觉毛骨悚然。虽然它大概是没有骨头的。

    她的血液引来了无数的咒灵，四级三级二级……甚至是特级！

    本来她因祸得福，咒力处于高于一级的状态，最多最多吸引个特级。鉴于如今的特级又不是大白菜，这个体质除了不能接触咒力较大的人，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现在却成了催命符。

    一部分的万魂分了出来，和小狸一起迎战。

    比起小狸作为咒灵的劣势，作为不明介质的万魂显然要轻松得多。主要还是因为它们能飞。飞不到两下一个出其不意的撕扯能够将咒灵撕成两半，小狸看了忍不住抖了两下。

    一时间，紫色的血液、各种颜色的肉碎块横飞，本就一片狼藉的地方更加可怕。假若真的有人能够看见，只怕会称一句人间炼狱。

    可惜这样的局势并没有坚持多久，万魂并不万能，能量耗得差不多了，便一个个消失了。

    小狸周边只剩下零星几个咒灵，但是个个都是一级特级。它心知，单凭现在的它们，极有可能是拖不住的。

    它将目光最终投向还处于恍惚状态的藤原柚，看着她稍微稳定一点的样子，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这样应该没有问题的吧。女人，你这次可欠我不少。」

    说完，它渐渐不再以攻击为主，吸引着不少的咒灵坠在身后，学着主人的逃跑优势，钓着它们跑向远离藤原柚的地方。

    「真是的，为了一群没有脑子的垃圾本大爷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没等它强撑多久，在确认身后就是全部的咒灵以后，几乎是毫无留恋地进行了自爆。

    咒术师那里并没有咒灵自爆的定义，这主要是因为自爆需要咒灵的自主意识，但是有自主意识的咒灵少得可怜，而有了自主意识还让自己落入需要自爆境地的，几乎没有。

    巨大的一声响动，爆炸产生的能量引燃了山林，一直蔓延了几座山。

    火光很亮，渐渐把藤原柚的意识唤醒过来。

    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所幸已经在忍受范围内了，她勉强撑起身体，站起来。

    忽然一道零碎的声音传过来，她看见了她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喉咙被血堵住，先前擦过喉咙的伤口让她的声带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不用这么对我有敌意，小姑娘。你吞噬了祂，或许已经是完全体了？我应该叫你藤原家主么？想不到啊，千年的时间，残魂还是没办法和主魂相比较，灵魂这种事情竟真的没有规律。”

    那个千年前的男人换了个面孔，却还是洗刷不掉灵魂上的脏污。

    “我们来立个束缚好了。不用这么看我，就你现在的状态，我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是个不痛不痒的束缚而已，我们不需要弄得你死我活不是吗？你知道我不择手段，你觉得你死了没什么所谓，但是我们藤原家主的家人会这样觉得么？或者说，你的家人才能让你发现自己究竟在怎么样的境地？”

    藤原柚咬牙看着祂。她猜到了自己大概是吞噬了那个「山神」。现在她只要一凝神，无视脑中的刺痛，便能看见灵魂。这一点发现主要在于，她如今再看万魂，他们皆是生前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灵魂术式。

    也不仅仅是灵魂术式，她还感受到了别的东西。那些全部来自于「山神」千年来陆陆续续吞噬的咒术师，以至于她现在觉得，自己的术式，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她尝试着调用千年记忆中所吞噬过的反转术式，但是失败了。

    为什么？

    “新生的术式需要驯服，我可以教你。”残魂没有驯服新生术式的条件，但是完全体可就大大不同了。看着眼前满脸血污的少女，老者的眼里满是兴味。

    “……滚开。”她的喉咙终于恢复了一点功能，虽然说出来的话支离破碎。

    老者的身影在火光中看起来更加可怖，一明一暗的身体，还有祂脑门上的伤疤，像开过瓢一样。

    祂笑起来，“由不得你了。”

    一切只在一瞬间，藤原柚的反击被祂拦下来，祂一指点在了藤原柚的额头上，束缚立成——

    「听令于我」

    “好了，”祂愉悦地笑起来，“第一个命令，不许攻击我。挑唆别人攻击我也不行噢。”

    “第二个命令，不要说出去。”

    “就这样吧，下次见，藤原小姐。”

    “哦对了，既然我们是矢志不渝的盟友了，我想你需要一个我真正的名字——羂索。”

    那人离开许久，藤原柚才恢复了神色。

    刚与「山神」打完的时候还算好，缓过一阵以后，千年的记忆一股脑刺进脑子，她直接倒在地上头痛欲裂，而这只是精神上的改变。没有人知道人类吞噬咒灵是怎么个后果，藤原柚浑身被重塑了一遍，就像是有人将她的骨头一寸寸敲碎然后与血肉生长在一起。

    稍微恢复一点，身体上的疼痛还没有半点起色，她被迫先行整理记忆，硬是废了极大的心神将记忆从头缕到尾，刻意将那些本不是她经历过的东西丢到角落，企图好受几分。「山神」过去残杀人类的第一视角实在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承受的。

    现在她跪坐在地上，伤口的痛苦已经不能引起她眉头一皱，额角还在抽痛，她只毫不在意地起身。

    等藤原柚再去寻找小狸的时候，她只在残肢断臂和烧焦的丛林里面看见带着它的气息的碎屑，还有那么一小片几乎不可见的——灵魂。

    她本以为咒灵这种东西是没有灵魂的，别的咒灵身上她都没看见。

    小狸的灵魂小小一片，是淡淡的荧光绿，在她的手心里面发光。

    她忽然笑出来，眼里朦胧，盛满的是庆幸——

    或许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