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渐欲迷人眼

    电梯里,我对着镜子反复欣赏自己的外表,而表哥站在后方双手插袋,一言不发。

    真是个酷哥,我在心里想,视线往上瞥发现他盯着镜子里的我看,也没停下牵着裙摆转来转去的动作。

    早上起床的时候,没怎么思考就邀请他一起了。大概是昨晚他强调了两遍的缘故,大脑条件反射地把这件事列入待办事项。他态度真是热心,虽然初见时有点吓到我,但后来就感觉好多了。

    “在家的时候,你一般都做些什么?”他突然问我。

    之前在餐桌上,他的问题是“在家的时候你一般吃些什么”——出门前他给我做了很好吃的日式早餐,我回答“厨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现在,我想了想,和景在一起的时候我一般陪景做他喜欢的事,除了运动和钓鱼我什么都很擅长、呃,这么一说的话,因为景喜欢的都是一些我不感兴趣也不擅长的东西,所以我通常都呆在旁边看他疯玩来着……思绪越跑越偏,我赶紧把它拽回来,重新回忆。和爸妈在一起,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我就会和玩偶说话、幻想、打扮自己、到处逛来打发时间。

    思来想去,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爱好。但要把我平时做的事一股脑全说出来,又会很琐碎。电梯到达1层,门“叮”的一声打开,我总算把自己的日常都归结成一个字:“玩。”

    “玩什么?”

    这个问题倒很好回答,我过去两年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片场看他们拍戏。”

    表哥“喔”了一声,又问:“你以后也要当导演吗?还是做电影明星?”

    ……这也是一个我从小被人问到大的问题。

    我说:“做一个很会看电影的人,爸妈不太想让我进演艺圈。”当然啦,最根本原因还是十年前东海岸嘻哈天王迈克尔·泰勒来我家参加派对,喝高了竟然把大.麻掏出来让我尝,我妈当场就变了脸色把他赶出去,我爸事后也把他拉入了黑名单——他们的决裂迄今还为一些英国小报纸所津津乐道呢,从那年开始,我家就不怎么跟这些浮华社会的明星名流来往了。

    有趣的是,只要一说到“爸妈不太想让我进娱乐圈”,不管对面是谁好像都会露出一副理解之色。表哥也是这样,没有要我具体解释的意思。

    原来附近就有一间商场,从公寓楼出发,步行只需要几分钟,充分解释了昨晚表哥吓到我的谜之速度。我们在里面逛了逛,只挑中一个有夹层的小号收纳箱,可以堆在衣物收纳箱上,专门放我的包包。

    我行李带得齐全,倒是不缺什么,只是想把卧室装扮得更好看点。跟表哥简单描述了下需求,他说带我去更繁华的商业区,问我能不能坐电车。

    我没坐过电车,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人不能坐电车?”

    他已经示意我跟着他走,却又答非所问:“正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电车,社会才显得这样可爱又讨厌啊。”

    我思索了下这句话的意思:“电车上有扒手?”

    “哈哈哈。”

    ……哈哈哈是表肯定还是否定?你怎么不接着说了,你不觉得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很难受吗???

    第一次体验坐电车,感觉什么都很新奇有趣,可惜没太看懂线路图。回家后表哥帮我把新买的矮桌、置物架、感应灯条什么的都安装好——本来没想使唤他的,但看他态度这么自然地开始干活,我实在说不出阻拦的话。

    今天是周六,舅舅不上班,听说我们要去看樱花,早早地准备好了午饭和踏青时吃的便当。我看便当数少了一份,疑惑:“舅舅不去吗?”

    铁朗表哥在旁边云淡风轻地解释:“他花粉过敏。”

    我:“……哇。”

    刚起床的舅妈穿着真丝睡裙云一样飘过:“他真的很不适合做日本人,对吧?”

    ……太惨了。

    午饭过后,非常惨的黑尾先生担当司机,把由我、表哥和舅妈组成的新一家三口送到了春游地点:一处在东京郊外,由于建有稻荷神社,于是被人们叫做稻荷山的著名踏青胜地。樱花盛开的时节,这里几乎漫山遍野都是梦幻的淡粉色,每当微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摇曳,行人身处其中,沉醉如坠梦境。

    我只略微逛了两圈,野餐垫铺好之后,就和舅妈坐在一起聊个不停。表哥完全插不上话,只能被舅妈指使着在一边当摄影师给我们拍照,然而,在我和舅妈检验他的劳动成果之后,他摄影师的职务也被取消了。

    ……铁朗表哥,超出能力范畴的请求可以拒绝,下次不要勉强。

    还好来踏青的不止我们三个。路上遇见的一大家子人,父、母、成熟社会人姐姐和两个未成年弟弟的组合,其中父亲和次子胸前都挂着相机,似乎是摄影爱好者。舅妈过去和他们交涉,一家人都很好说话,爽快地帮我们拍了好多张。

    回去依然是舅舅来接,晚餐带我吃了海鲜日料自助。饭后在繁华的涩谷街头散步,又买了不少零碎小玩意,舅妈执意要替我付款,价格不贵我就没拒绝。

    充实一天的末尾,我闭眼躺在床上,依稀有种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的感觉……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眼睛眯开一条缝看屏幕,发现是景给我发了条短讯。

    「臭屁精:?」

    这人突然给我发个问号干嘛?搞不懂什么意思,我也回两个问号过去。

    等了又等,没回应了。主动找我又不理我,莫名其妙。我把手机一丢,懒得再思考,翻身沉沉睡去。

    ……

    …………

    我醒了,窗外阳光明媚,前天的回忆在我脑海里循环重放。

    【不想破坏今夜的美好气氛,我对他说:“明天告诉你一件瞒了你24小时的事。”

    他漫不经心:“啊嗯,那你到时候打电话吧。”】

    那你到时候打电话吧——

    忘记了!昨天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所以他一直没等到电话才给我发的短讯,而我不但没想起来还给他回了两个问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目光呆滞,坐起来,本能地翻手机拨号过去……铃音只响了短短两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大少爷磁性的嗓音传来,电信号传递让声音微微变质,本来沉稳华丽的声线,在通话中听出一种遥远的感觉。他说的是日本人普遍接电话时会说的短问候语。

    我心虚地问:“景,你在干嘛?”

    他言简意赅:“准备上德语课。”

    景平时超级忙,即使在假期也是一样——这就是我俩的相处模式总是我围着他转,而没法反过来的原因。跟我爸妈信奉只要我快乐怎么样都好的开放理念不同,景作为跨国集团董事的唯一亲生子,肩上承载着长辈充分满盈的期待,进而演化成无法推卸的责任。他从小接受最严格的精英教育,付出比同龄人多几百倍的努力,别说只是德语课,连使用人数广泛的西语、小众但受上流社会欢迎的希腊语也被要求掌握。

    只要他愿意,他的行程表随时可以被各种有意义、能够帮助他提升自我的事填得满满当当。所以我常常觉得他把时间花在我身上,坐一个小时车来接我、陪我吃两个小时的西餐,都是他重视我的表现。

    既然伸缩头都是一刀,为了避免耽搁他等会儿上课,我决定平铺直叙。

    “之前想跟你说的事,是我不小心搞错学校、报名成了帝光中学。手续已经通过,所以没有办法反悔。”

    “……抱歉啊,我不能去冰帝了。”

    一片沉默之中,我只能听见电话那头他浅浅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他情绪莫测地问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我——”我刚想回答,通话声变成阵阵忙音,才意识到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生气了。我怔忪地放下手臂,坐在床上出了会儿神,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去找他的冲动,掀开被子跳下床就往门外冲。

    都笑称男孩子洗漱是打仗速度,我现在也差不多了。连头发也懒得吹,护肤水随便往脸上一拍,回房间找出件帽衫牛仔裤往身上一套,再揣上手机钥匙和钱包我就要出门。

    “深月,你去哪里?”舅妈在餐厅吃早餐,看见我奇怪地问。

    我停下脚步,回答:“我去我幼驯染家。”

    “你会坐车吗?”

    “会的,我会叫出租车。”

    她又说:“急着现在去吗?你明天就要开学了,我们今天带你去泡温泉玩呀。”

    靠,原来我明天开学。

    时间一下子变得很紧迫——我得在开学前把景哄好才行,不然这场气不知道得闷到猴年马月。上一次惹他生气还是在英国的时候,他一觉醒来变了声音,我笑他是公鸭嗓,只说了三遍而已,他气得整整两个月不肯对我说一句话,临了要出国才跟我和好。我甚至怀疑要是没分开这茬,他能持续半年不理我,和谁都谈笑风生,偏把我一人当空气,整得我人都麻了。

    我的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却不一样,通常不轻易生气,一生气就变得很难搞,即使我追在他屁股后头给他道歉都没用。十岁那年我趁他午睡把死掉的蜘蛛放在他肚子上,假期剩下的日子全被他拒之门外……别想了春取深月,你只会越回忆越绝望。

    我打住头脑风暴,悲伤地说:“舅妈,今天我不能跟你们去玩了,我把我幼驯染惹生气了,得赶快把他哄好才行。”

    舅妈理解地点点头,让我路上小心。

    走到电梯口,又遇到晨锻回来的表哥,把上述对话重复一遍。表哥不放心地说他可以送我,我回答:“不用了表哥,我特别赶时间,去得早更能体现我的诚意。”

    满腔诚意的我飞速赶到了迹部家,然后被大门警卫拒之门外。

    刚开始只是以为警卫古板不肯放出租车通行,我下了车,心想好吧我走进去,结果人也被他拦住,不得不再三跟他确认:“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姓春取,从小和你们少爷一起长大,我前天才来过这里,你确定我不能进去吗?”

    ……油盐不进,说什么也只是摇头,让他通报他也不肯,我顷刻间恍然大悟:迹部景吾,你好狠的心!

    我跺了跺脚,颇有些无计可施。倒是可以搬叔叔阿姨来压他,但是景不想见我,总有办法躲着我,跟佣人较劲没用。我想通这一节,只能叹气道:“好吧,我在这呆会儿就走,你总可以搬个凳子给我坐吧?”

    我在大门口忧郁地坐着当门神。

    不知道景今天有没有出门的想法,就算有,我也不想在这里坐很久。刚才没料到他不让我进来,直接把出租车给打发了,这下只能走回去……还好今天穿了运动鞋,不然真是苦不堪言。

    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戳爆景的雷点,所以之前才那么不想面对。但拖也不是办法,反正最迟到开学,他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冰帝也是明天开学,我去他学校总能堵到他。

    拼了!我站起来,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放在椅子上:“小费。”

    一边往外走,一边在脑子里思索着到时候的计划。

    还好存了舅妈的手机号码……先打电话跟她说声我还是要去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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