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扯着衣角，声音闷闷的道：“军属院明年就会有托儿所，就在小学附近，嫂子去上班也能就近照顾，我去不去都行，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跟着后勤的兵哥们学了那么长时间，也想试试，万一成了，也算是给六队找个生钱的道，就是多吃口肉也是好的，我去看了队里猪圈的猪小的都可怜，就这队里的老小还眼巴巴的盼着杀猪呢。”

    韩丽军叹口气，六队现实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咱们之前说过，自己家养猪不现实，你可以先争取去养队里的猪，六队每年都会养四到六头猪，你先养着，如果想有更好的发展，六队得改变作物种植结构。”

    二丫叫停韩丽军的演讲，让刘建明做跑腿小弟，去找刘建国来，这么高大上的改革计划，这个六队的最高领导一定得在场。

    然后，刘建国来了，妇女队长来了，会计来了，出纳来了，记工员来，队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来了。

    “我在安市的农科院了解到，现在，咱们国家每年都会新培育出很多作物的种子，可在农村却没有真是的用到实处，咱们可以当这个先行者，能提高产量，经济效益也好。

    我通过二丫的讲解，和这几天的了解，咱们队并不适合同其他队一样的种植方式。

    咱们队以山地为主，平地只有一块还基本年年被淹，每年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根本就完不成，还有各种指标，那是给大地、平地定的，如果咱们队的山地亩数换算成平地，是有可能的，可山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韩丽军在前面讲的滔滔不绝，下面人听的越来越沉默。

    这些情况他们不知道么，他们都知道，虽然不能像是韩丽军这样做到有理有据，可道理心里都明镜，可有什么办法，在他们这地还不是六队的时候，大家伙日子还能过的去，每年过年的时候，能给家里的孩子添上件新衣服，多买上二斤肉，成了六队之后，越来越没干劲，缸里的粮越来越少，一年比一年办的婚事少。

    他们只能干着急，只能干看着外面人过的一年比一年强，他们不敢求变，这些年他们窝在这小山沟里，外面的事不是一点不知道，队里有下放改造的，他们不敢赌，现在没有匪患，没有夜里敲响的警锣，让他们上山躲避，他们这些经历过的人已经很满足，可看着眼里无光的小辈们，心里又挣扎的很。

    韩丽军还把他弄来的一些种子给在座的看，甚至把做好的计划一点点的讲了出来，最后说如果按照他的计划，不出三年，六队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丫听了之后只觉热血沸腾，用力鼓掌，可刘建国等人却是一个个安静的走了。

    六队里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乔爷爷颤巍巍的拍了拍韩丽军的肩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说完也走了。

    韩丽军和二丫不理解，明明他们很是认同，怎么会是这么个反应。

    留在最后没走的是二丫的爷爷刘老艮。

    刘老艮在二丫眼中一直是那个坐在一边吸着旱烟、沉默寡言的小老头。

    刘老艮起身把俩人叫到自己住的那屋。

    “你俩很奇怪他们没反应，这是正常的，你要他们有什么反应，说你们做的对，做的好，然后按照你们的想法来，那咱们六队就大祸临头了。

    咱们都是种地的老把式了，对你们说的那些新种子不了解，可这块地头，哪块适合种啥，比自己家缸里有多少粮都清楚，可还不是诶按照上头的指使种地。”

    “你们俩太想当然了，这事要是真办了，建国可能就得进去，这个出头鸟不好当。

    二丫，你要是想养猪，等过了年，咱家去抓两头回来，交给你养，爷爷是相信你能养好的，虽然家里没那么多粮，可两头猪是能养得起的，这事，你俩就别折腾了。”

    刘老艮也不是要阻了孩子的前程，而是这些年，他见的太多了，好处占尽反口咬人的多了去的，刘建国要真是做了，那就在为别人做嫁衣，还得搭上他自己，那也是刘家的孩子，大哥没了，他得护着。

    穷，死不了人，可现在穷折腾，能死人。

    俩人出了屋，韩丽军看着哈出口的白气对二丫说：“二丫，过了年，你跟着姐姐、姐夫回安市吧，是我太想当然了。”韩丽军苦笑一下，再大的抱负也抵不过现实。

    二丫紧握着拳头，就这么点想头，怎么就那么难。

    年前这几天，二丫有事没事的就往刘建国跟前凑，也不提什么养猪，种新作物，就是跟着，闹得刘建国实在没脾气。

    “二丫，你别再跟着我了，这事咱们办不了，没有上头点头，咱们私下里办了，今天种子下地，明天你哥我就得被人带走。”

    放以前，这事在刘建国眼里就不是个事，他自认在六队是有这个威信的，可运动开展之后，他这点心气渐渐地就没了，他干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可要是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下放改造，他不乐意。

    “建国哥，咱们试试，咱们去领导那问问。”

    刘建国被磨的受不住，很不走心的答应去问。

    六队在三通村是个什么位置，他比别人更了解，恩怨不只是因为灾害年结下的，在那之前，两边就互看不上眼。

    一个是六队地里位置特殊，山上下来的野物，六队就得顶在前头，那些年，六队里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狼叼走，让刘建国记忆深刻的是他十岁那年，他爷爷还在，那年狼群进村了，六队的男人顶在前面，女人孩子藏在地窖里，派了好几拨人去求救，可一直都没有人来，直到天亮，那次六队死里五个，伤了十几个，留下六条狼尸。

    另一个也是因为六队的位置特殊，敌人来扫荡的时候，六队的村民能第一时间逃到山上去，有更多的时间保全自己的财产生命安全。

    类似的事情，一次次的发生，恩怨越结越深，也就是建国了，要不还不知道了能发生什么事情。

    要给队里创收，刘建国哪里不想，可他上村里去盖个章都得跑好几趟，这事村里那些人都知道是个好事，越是好事，越不能让他们六队办，甚至还得从中作梗，举报是一定会有的。

    这事想办不容易啊。

    韩丽军不知道六队和村里的恩怨，可他也不想放弃，在去镇里针灸的时候，他向吴川乌打听郑家镇的领导班子。

    吴川乌一边收拾银针一边说：“你们韩家和刁家在这边没什么人脉，当初我们到这来是刁老爷子托了好几道关系才给安排下来，是县里公安局局长给安排的，你这个事找他好像不大合适。”

    珲市离安市太远了，家里就算是再有能耐又怎么养，再说若是碰到点问题，他就扯家里的大旗，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过你可以去镇政府试试，这个卫生站就是新来的镇长一手组建的，这一年多来，干了不少实事，而且镇里的中小学一直都在正常的教学，你最小的表弟本来安排去下乡的，可他年纪实在太小，我们想再等等，没想到到了这里还上了初中，现在还能在县里上高中，冲这一点，这个镇长我觉着成。

    你是知识青年，和你们队的领导还不一样，他不好跨过村子直接找镇上的领导，但你能，试一试，不成你还可以继续回去当你的知青，谁又能拿你怎么样。”

    韩丽军知青的手续还没办好，想过了年去县里办也是一样，可今天看来，得赶紧的把手续落实了，县里的人情关系也不能落下，就像是那位帮了忙的公安局长，这里面的学问更大，以前书生意气，总觉着手底下见真章，着实是过于耿直了些。

    从吴川乌这里回去，韩丽军就去找了刘建国，他得先搞清楚刘建国是个什么态度。

    刘建国在收拾家里的柴垛，快过年了，家里怎么都得收拾的利索些，一抬头见是韩丽军，头又有些疼，走了个二丫，来了个韩丽军。

    “丽军来了，来，进屋里坐。”

    刘建国让自己闺女给俩人倒水。

    “建国哥，我来就是想问你，对我那天讲的是怎么看的。”

    刘建国苦笑一下，“丽军，我哪能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对咱们队有多好，可真是不好办，咱们队每年都会下生产指标，虽然咱们每年都完成不了，可也得照做，年年受气，可年年如此，我之前也不是没和村里人闹过，可咱们和村里的关系，哎，里面事多着呢，他们不会吐口的。”

    刘建国明显是支持的，可碍于现在一切行动听指挥，私下里做就是个找死。

    韩丽军把他的计划同刘建国说了一下，他要以知青的名义去找镇长。

    “我们知青不就是上山下乡，改天换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么，这口号不是白喊的，我准备拉上知青点的几位知青一起，人多好说话，也好表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