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

    1937年的夜,尤为黑沉。

    窗外风有些大,似乎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白御霜独在二楼卧室,想着陈小姐白日里提那件事,尚未拿定主意。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时纪先到了白家。

    她像一个远行的旅客,带着巨大的28寸黑色行李箱,出现在白家客厅里。

    小菜头又和往常一样第一个跑出来迎接她,很明显,他没有再被白御霜关禁闭了。他看着时纪带着这么大个箱子,叽叽喳喳好奇的问个不停,因为这箱子竟有四个设计精巧的滑轮,让人不用多费力气,很轻松就能推着移动起来。

    白御霜听见楼下的动静,见时纪来了,便先把陈小姐的事放到了一边。

    “这是……”

    “帮我拿到楼上去。”

    此时夜已深了,时纪左右环顾了一眼客厅情况,玉婶等人并没有出来的迹象,但她仍决定拿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谈。白御霜似乎听懂了,立刻从走了一半的楼梯上快步下来,接过时纪手里的箱子,提到二楼卧室里。

    待白御霜吩咐小菜头关好门后,时纪才打开箱子,露出里面一整箱各式包装的头孢类药品:“你要的百浪多息没有了,我们现在都用这种,头孢。”

    白御霜拿起个眼熟的盒子,细看道:“是上次我发烧时那种药?”

    “对。”

    “那可不能就这样给他们!”白御霜拆掉一盒头孢的外包装,将药片从铝箔板里抠出来,给时纪展示道:“得这样。”

    “问题是……”时纪看了一眼白御霜拆下来的药盒,虽然明白他的顾虑,“要是没有密封,遇到水会融化掉的。”

    白御霜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找出几张油纸:“先使这个包起来,医院里总会有药瓶的。”

    时纪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便开始拆那一大箱子的药盒包装。

    小菜头虽然不明就里,但此时很懂事的没多问什么,跟着两人拆了大半夜,才终于把时纪带来的所有药都拆完,箱子旁堆起了小山一样高的包装盒。

    “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

    “烧了。”白御霜显然早已想好处理方式,道:“你之前带来的也处理好了。”

    *

    深夜,白家后花园里。

    为了控制火势,他们没有一次性把堆积如山的包装盒全部点燃,而是如同上香那般,等前面的烧得差不多了,再投入新的包装盒。

    小菜头跟着两人把包装盒投入火中,丢着丢着,他突然注意到一个盒子上印的说明事项透着些古怪,本来这些药的包装就很古怪,他家老板还非得费事的把包装拆了再送人,就更古怪了……于是他就着火光细看了眼手里的药盒,在时纪和白御霜地方没注意的地方,惊讶得没合上嘴。

    当晚,三人烧完了包装盒,在迟来的暴风雨中安然入睡。

    确切的说,只有白御霜和时纪安然入睡,小菜头还在震惊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又不敢多嘴询问,闹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尽做梦去了。

    在梦里,小菜头想起不久前他家老板高烧那夜。

    那夜,他折腾半宿吃了饭洗了澡再回来白御霜卧室时,正看到他家老板在昏睡中,徒劳的伸手抓了几下,手指却只能穿过时纪若隐若现的幻影,什么没抓到……

    *

    8月18日,晨,时纪在白御霜房里醒来,带着迷糊劲儿在他肩上蹭了蹭,又接着睡了。她知道自己依然在白家,且已没有了任何不安全的感受。在这一瞬间,时纪似乎已开始习惯了拥有恋人的生活方式。

    这一切都和三天前的清晨很相似,但白御霜却还没能适应过来。

    他在看到时纪又睡着了时,甚至在想,怎么今天时小姐不着急去工作了?会不会是昨天太累了?需要叫醒她吗?还是应该让她多睡会儿……最后,直到日上三竿时纪再次睡醒,白御霜也没忍心叫过她一声。

    和那天清晨不同的是,时纪今天已没有任何疑虑,而是以一种十分自然且主动的姿态贴近白御霜,搂了搂他,然后便坐起来准备起床。一切都非常自然,像是一夜未见的恋人清晨相遇,打了个招呼。

    虽然两人昨晚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白老板……”

    “嗯?”

    “今天怎么安排?”

    白御霜被问住了。一直以来,时小姐都是夜半来天明去的,除了上次刻意安排的老上海一日游,她很少在白日里出现在这礼,更甚少过问他的日程安排,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在这样的局势情况下,不能登台,亦无社交,再加上时纪在他这里,白御霜的心本就全放在她身上,根本就没想过今天要做什么……

    白御霜跟着起身,坐在床头想了一会,直到时纪都打理好自己到露台去透气了,才想好了这一天的安排:“今日,需先将药送走,再看看能不能给小菜头搞到船票……”

    “你还是想让他出国?”

    白御霜点头。

    “那…现在船票情况,能买到了吗?”

    “越来越难,不过陈小姐说可以帮忙,哦!对了……”提到陈小姐,白御霜也翻身下来,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时纪面前:“这是户牌,昨天托陈小姐办好的。”

    “陈小姐人可真好~”时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挪揄之意,让白御霜有些涩然。他不敢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便想出个对策,从背后搂住时纪,拢了拢她被风吹得微乱的发丝,问道:

    “时小姐,你可想梳个当今沪上最流行的手推波浪纹发式?”

    “你会?”

    “当然,不信,你试试……”

    时纪觉得白御霜这反应根本就是某种隐性撒娇,倒还挺有趣的,也就没再继续拿陈小姐逗他,顺着他的意回了室内。

    白御霜把她带到镜台前坐下,搬出发蜡发油刨花水等一众造型工具来,有那么一瞬间,时纪还真想看看他能做出个什么发式。结果白御霜在她头上忙活了半天,发现真人头发跟他唱戏时贴的片子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它们并不听话的去形成某种弧度,最后出来的模样惹得时纪笑得停不下来,还重新洗了回头才算了事。

    虽然时纪觉得这也算某种恋爱情趣,白御霜却好像受到了打击,帮她擦头发时,镜子里两人明显的有情绪差异,一个人嘴角笑着,另一个则是眉眼低垂神情恹恹的模样。

    “白老板,”等镜子里的人看向她了,时纪拿出化妆包里的口红:“你们戏曲演员,化妆应该很在行吧?”

    白御霜眼前一亮,立刻抓住机会,细致精心的给时纪画了个时下最流行的妆容。尤其在画眉毛时,因为时纪眉形自然,不同此时女子惯爱修得那样细长,白御霜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功夫,才将这双眉画得妥帖。

    时纪从镜里欣赏自己,画报女郎般的上挑眉、深眼影,复古红唇,搭配她头上不知道迭了许多代的微卷发,倒是十分融合协调,很有种别样的美。至少比那位国际眼光的艺术总监Lisa??林钦定妆容好看多了……

    于是她在白御霜操作时便毫不吝啬的夸了好几次,夸得他情绪越来越高,刚才被打击的心灵也复活了。

    时纪心想,果然什么行的演员都一样,情感丰富、细腻、脆弱,就得多夸着哄着点……

    此时的白御霜心中正是感触万千,以至于他弯腰,揽住时纪的肩臂,看着镜中的两人身影,眼含笑意,轻声念了句诗文来: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是古人描写一对夫妻新婚的清晨,妻子装扮好后,询问丈夫自己的眉色可还合适的诗句,后被大量引用来表达夫妻关系和睦亲密。

    时纪本没留意到这个梗,如今见白御霜反应,才意识到,哦,原来自己在无意中戳到这位上世纪30年代的老人家那颗,古典情怀了……

    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镜中两人相视而笑,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温馨而美好。可惜,这个清晨,或许便是两人在战乱中为数不多的那抹好时光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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