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而在赛场中,比赛胜利的喜悦弥漫在空气中,红方队员在场上高兴地欢呼着,庆祝着。

    其中三次拦球的瘦小个子队员格外引人注目,明明穿着相同的衣服,却瘦瘦小小,在这人群中有些格格不入,就连一向身体不好的姚温言也比他看起来健壮。

    不知怎的,刚刚赛场上拦球的一幕总有一种林黛玉架着筋斗云三打白骨精的怪异感。

    仿若察觉到来自四周探视地目光,他低着头局促着往角落里走,随即转身,却和累极躺着的姚温言视线正对上。

    躺在地上的姚温言一愣,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搭在胸前,另一只手举过头顶,五指张开,在空中挥舞,微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姚温言的身体慵懒而放松。被红锦带绑住的一头飘逸的长发散落在他的周围,柔和的黑色衬托着他脸庞更显俊秀。

    瘦小个子慌乱低移开视线,又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后垂下眼来回以微笑,像是一道清泉的涟漪从嘴角溢出来,又漾及到那隐隐发黄的脸上。

    姚温言漫不经心的回眸,暼了他一眼,随即疑惑地问道:“怎么没见过你?”

    瘦小个子征愣,回道:“我,薛公子今日身子不适,便由我替补上来。”

    姚温言压下心中怀疑的心思,面不改色地笑道:“不错,你今日那三拦球倒令本公子刮目相看。”

    瘦小个子有些惴惴不安,刚欲说些什么,红队的其他队员这时却从后面过来了。

    “世子躺这干嘛呢?”大块头席地而坐,正挡着姚温言的视线,瘦小个子蹑手蹑脚地从侧面趁机溜走。

    等姚温言再侧头时,便见他不知何时跑的远远的,暼了一眼大块头,疑惑地问道:“开场没来得及问,子昂出了什么事?”

    大块头没心没肺地笑道:“你敢信,听说子昂肠胃出了些问题,一直在拉肚子,便来了替补上场。”

    姚温言气笑了,“你是呆子吗?比赛之前突然拉肚子?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他拉肚子,今日事出突然,背后若是没有人指使的话我是不信的?”姚温言语气轻柔却透露着几分狠厉。

    大块头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恍然大悟道:“对,子昂这事实在太蹊跷了,你说会不会是江明渊他们为了赢的比赛故意下药害他?”

    姚温言沉吟片刻道:“应该不会,江明渊虽然性格恶劣了点,但是他一向自诩君子,英雄豪杰。若是真是有人恶意构陷,出此等下作手段,不会是他。”

    大块头皱眉,“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其他人,要不,我今晚让人偷偷绑了他,好好问一问?”

    “你是说趁他不注意绑到巷子里,打一顿?”姚温言轻声问道,语气掺着问询。

    大块头眼睛一亮,转而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拍了拍姚温言肩膀道:“好办法,我早看他不爽了。”

    江明渊输了比赛不说,要是再莫名奇妙被人套麻袋打一顿。想想也挺惨的,姚温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姚温言又想了想,又连忙拉住大块头,安抚道: “等事情查清再说,我们先别瞎掺和了,老实点,再等等。”

    若真在现在套他一顿,必是搅和得不得安宁,又是一桩大麻烦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谁处理谁呢。

    对于他们这些纨绔来说,躺平也是一种积德。

    姚温言又接着问到替补的事,大块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个突然跑过来的太监打断,小太监气喘吁吁道:“世子殿下、梁公子,皇上召见。”

    皇命在上,只得暂时作罢。

    红蓝双方球员等几人越过人潮人海,遥遥望见了高台之上一团明黄色的身影,然而两队却在走道迎面对上,两队新仇添旧恨,红队好不容易在比赛场上压他一乘更是扬眉吐气。

    姚温言下颚微抬,翘起嘴角,眉眼带着骄矜,抬头笑的张扬,掷地有声道,“手下败将。”

    江明渊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知为何第一次没有反驳,身后的其他人有些惊奇,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

    江明渊又把视线转向躲在众人身后的瘦小个子,最后哼地一声就先行一步。

    姚温言想来可能江明渊是被打击到了,更是笑的挑衅,得意。

    这边总管太监吕新笑盈盈地迎上来伴着他们一路走到高台。

    沈晚棠远远便见姚温言那欠揍的模样,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右侧的陈昭仪却有些坐不住,不时地分出心思看他们来了没有。

    刚刚比赛的时候,沈晚棠就注意到了,当那个瘦小个子第一次侧拦球的时候,陈昭仪明显一愣,似乎瘦小个子是她的熟人。

    不仅是她,就连一向热衷撸猫的宜妃也失了轻重,怀中抱着的海棠不禁喵了一声。

    莫非是她们的意中人?沈晚棠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打定注意要仔细瞧一瞧,可等走近了再看,第一眼沈晚棠就否定了她先前的猜测。

    这竟是个女子!

    这女子身材娇弱,一身大红的圆领衣衫稍稍有些偏大,腰间的腰带系着腰身更显瘦弱,最最明显的便是她的长相,朱唇琼鼻,即使脸颊特意涂的蜡黄也能看清这是个女子。

    沈晚棠心中纳罕:这女子好生胆大,竟女扮男装参加蹴鞠比赛,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可是欺君之罪,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沈晚棠先是微微侧头注意着皇上的神色,可皇上竟也神色不变,似是一切如常。

    而坐于正首的裴喻之偶然暼见她悄然打量自己的眼神,偏头装作不在意,又状似不经意间扬唇一笑,笑容如沐春风,内心暗自得意:女子果真都喜爱穿正装的男人,惠嫔说的没错。

    沈晚棠微愣,便又转移了视线,悄无声息地观察身边妃嫔们的神色,皆若无其事,沈晚棠便也只当不知。

    裴喻之笑着喊了声:“平身。”  伴着那话音落下,众人抬头,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怕是连长相都没看清,便又垂下头来。

    即使闹个国子天翻地覆的小子们此时也脊背挺直,拘谨地站在御座之前,双眼不敢四处乱看,只低垂着看着各自的脚尖,内心紧张不已。

    怎么能不紧张?这可是皇帝,天底下没有再比这位最尊贵的人,更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

    皇帝打趣地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今日这蹴鞠比赛,倒是很精彩,朕很是满意。”

    底下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皇上看得开心便好。祭酒和各位大人恭维着,场面也算和谐。

    又听皇上一旁笑道:“大昭的好男儿自是英勇不凡,抬起头来,朕瞧瞧。”不少人此时心砰砰直跳,随着皇帝无意间的话又提了起来。

    裴喻之目光扫着这些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儿郎的身上,注意到这在比赛场万众瞩目的瘦小个子队员,手指顿了顿,询问道:“这是哪家的儿郎?”

    沈晚棠也伸长着脖子,略带好奇地看着她。

    而整场下来微低着头的她整个人仿佛有些僵住了,又猛得抬起了头,眼睛也忘了躲闪,支支吾吾道:“臣是……臣是……”

    宜妃的猫适时地从她怀里跳了出去,直直地跑向这位女子,这位女子也眼疾手快,双手一圈,猫咪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宜妃娘娘捏着帕子遮住唇角笑意,一边上前往女子身边走一边道:“海棠竟是能闻到熟悉的气味不怎得跑到她前主子的儿子身边去了。”

    宜妃从她怀中缓缓抱过猫,又解释道:“这位是臣妾表舅家二房的表弟,这猫还是她母亲送进宫给臣妾的。”又微带震惊道:“说来儿时曾一起玩耍过,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女子微微低下头,朗声道:“当时臣还年幼,事情记得不多,娘娘竟还记得儿时之事,实在是臣之幸。”

    右侧方的陈昭仪接着道:“臣妾瞧着宜妃娘娘身旁这位公子倒是和沈婕妤长相有些相似。”

    众人视线倏地转向了姚温言,底下又有胆大的几个偷偷地瞄着上方,看不见的角落,瘦弱女子偷偷松了一口气。

    沈晚棠:“……”看着戏呢,拉我下水?皇帝的目光此时也来回打量着,似是在确定他们相像之处,又微微点头,确是有三分相像。

    沈晚棠放下手中的糕点,开口笑道:“宜妃姐姐莫不是忘了,臣妾的母亲和姚世子的父亲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相似实属寻常,若是既没有血缘关系,长相又天差地别,硬要攀些关系也有些牵强。”

    姚温言上前行了一礼,微微垂头道:“与娘娘有几分像是臣的荣幸。”

    皇后笑道:“沈夫人年轻时不愧是大昭第一美女,两位得几分相似便已绝世无双。”

    沈晚棠嘴角挂着笑容,微微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妾不敢当。”

    裴喻之听了视线又扫了扫底下恭谨站着一丝不苟的人,又一一赏赐了一番,随即又拧眉为难着看着红队的二人道:“不过今日进球和守球二人表现不分上下,决选出今日比赛最佳,实在是让朕为难呢。”

    略微思忖了一番,裴喻之道:“不如就让踏雪自行决定吧。”说着便有宫人去牵着这蹴鞠比赛的彩头——踏雪。

    待几个宫人将踏雪牵了过来后,着实让众人惊艳了一把。那马通体乌黑发亮,没有一丝杂毛,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尾巴浓密,四脚洁白如雪,瞧着非常漂亮。

    那马虽说漂亮的让人想摸一把,却也实在凶猛的狠,任谁靠近,都会戒备地抬起两只前蹄,进入战斗状态。

    那马倏地靠近,瘦小个子登时被吓得后退两步,颤颤巍巍不敢靠近,踏雪仿佛也看不上这个脸色蜡黄,身材瘦弱的人,瞧也不瞧她,只睁着大眼睛不问世事。

    瘦小个子吓得不行,后退很远,生怕它一个不高兴抬脚踢她一下,此时也不管什么遮掩不遮掩的事。

    连忙上前跪地禀告道:“皇上,臣不善骑射,常言道千里马还需伯乐赏识,伯乐之于臣,实在天壤之别,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说完便抬眼望向姚温言,眼神中带着几分期盼,将希望寄托在姚温言身上,希望她能赶快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那马似乎听明白了似的,自己看不上的人似乎在拒绝自己,没眼力见的东西。

    倏地鼻孔张开,愤怒地喷了个巨响地鼻息。后腿迅速猛烈地出击,正中脑壳,瘦小个子措手不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瘦小个人昏迷前脑中满是宜妃惊恐的表情和嗡嗡嗡的声音,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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