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接到陈明妮电话时,陈明祝与林生瑜正在工作室做今天的收尾工作。

    下午青木一个电话打过来,无可奈何地说设计师和施工团队又吵起来了,他实在拉不住架,只能叫林生瑜过去拿个主意。

    林生瑜和陈明祝刚一下车就听见了别墅里几个人扯着嗓子在吼。

    一个说着,“按这个尺寸做,木工和油工就不用进场了!”

    另一个吼着,“我做了那么多设计,我做的东西我还不清楚能不能落地吗?”

    嗓门大得林生瑜只是在门口听了两句就感觉喉咙都痛了。

    一进去就看见工作室已经初见雏形了,效率还不错。不过这会儿好几个人在七嘴八舌地吵,还有些师傅看戏似地远远站着围观。场面激烈得再稍微拱点火星子就能打起来了。

    小半个月没见,之前还精神勃发的青木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圈,半长的头发随意披着,毛躁躁的,眼底全是红血丝。

    青木是实在被吵得没法了,退出了“战场”,让他们两个继续吵个头绪出来。这会儿看到林生瑜来了,他才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老板来了!”

    “怎么回事?”林生瑜问。

    这事儿也不复杂,就是设计师的设计方案和施工师傅做出的东西有差距。设计师认为这达不到交付效果,要求工人师傅重装。师傅说他们也是看实际情况来做的,改成图纸上的样式后期施工会有很大麻烦。两人各说各的,设计师说我是让你们来施工的,不是请你们来搞开发的,师傅坚持说我也是根据实际情况,为业主考虑。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青木本来是站设计师这边,听着听着又觉得施工方也有理儿,这实在是没法了,只能把林生瑜叫过来。

    于是下午又集体开会,七嘴八舌地终于商量出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过还是要施工师傅把做了的部分砸了重装。

    师傅不乐意,拿一份的钱要干两份的活,这不耽误他们挣钱的时间吗?

    “每个人加200块钱工费,这个地方今天就砸了,五天内改好。”师傅说。

    林生瑜可不是完全不懂行的人,她硬气道:“返工是你们的问题,这是你们项目内应该要做的事,我不可能加钱。”

    师傅打火机一甩,不干了,“这个岛台一拆,我们之前五天就白干了,还要再搭上五天时间,我们之前都是按天结工钱的,这五天怎么说也是六七百块钱,只要两百的工费已经看老板的面子上了!”

    林生瑜油盐不进,点了点桌子道:“我还是那句话,谁装的谁拆。”

    “你这么大个老板就没必要跟我们计较这几百块钱了吧,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赚点钱不容易。”见硬的不行,师傅打起了感情牌。

    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林生瑜不吃这套,一招太极推了回去,“这年头谁赚点钱容易?谁不是起早贪黑为了几个钱卖命?该付的项目款,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不应该出的钱,我也一分都不会加。”

    “林老板,你这么说就有点不大气了,我们之前也是帮陈老板做过工的,陈老板从来都爽快,我们干活才干得来劲。是人就知道没有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道理。”他这拐弯抹角地还把林生瑜骂上了。

    陈明祝正要开口帮林生瑜说话,林生瑜又先接了话,“你也明白,这道理都是一样的,生意要想做长久的,就不能只做一次性买卖,你们认认真真给陈老板做事,陈老板就愿意把你们推荐给我,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有生意想着你们,多个项目难道不比多这几百块钱划算?”

    她这话说得在理,一时把这些老油条都堵住了。

    “是,和老板交朋友那是我们荣幸,加一百块钱总可以吧!”

    林生瑜面无表情摇头。

    “50!这个价可不能更低了吧?”

    林生瑜作势起身,说:“要加钱才干活,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陈明祝就坐在她身边,她一起身他便也跟着起了身。

    “20!给点水钱总行吧!”

    师傅赶紧道。

    “生瑜。”陈明祝叫住了她。

    林生瑜心火正旺,回身看他,压着声音道:“怎么,你也觉得我抠搜?”

    加几百块钱事小,但绝不能开这个头。原本就是施工方的失误,在没有和设计师、工头、业主协商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地改了硬装尺寸。一旦让施工方觉得不符合标准返工重装加钱是应当的,那恐怕后面就是无止境地重改重装,到年底也别想完工了。

    这不是她把人都想得太坏,而是人性本就如此。

    陈明祝要是胳膊肘外拐,这会儿帮外人说话,她现在就邦邦给他两拳。

    好在他只是微微摇了下头,说:“是我没选好人,我再联系其他施工团队。 ”

    一看这位大老板都不好说话了,师傅立刻转了口风,“哎哎,老板们,不加钱了,保证按时按质地给你完成,好吧!”

    陈明祝看林生瑜,“你觉得呢?”

    真换团队起码还要浪费十来天的工期。

    见好就收,林生瑜那冷漠的神情换上了笑容,她道:“我这人就喜欢交爽快朋友,只要保质保量地完成,我这人也是一向不会亏待朋友的。”

    “行了,林老板,你也是爽快人,真就也是把你当朋友了!弟兄们,干活吧!”老师傅一声吆喝,其他人这才动了起来。

    看罢工了大半天的工人被她这么一谈就妥了。青木感慨道:“林总,您不愧是能当老板的人。”

    林生瑜靠着桌子,瘸瘸拐拐地站着,闻言看向他,“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青木在工地待了小半个月了,没有哪回是轻轻松松就能让这群犟驴似的师傅退让的。他这还是头回看他们吃了瘪,不得不竖大拇指,“林总,您三言两语就能化干戈为玉帛,这画饼的能力真是有一套。”

    林生瑜问陈明祝,“他是不是拐弯抹角骂我?”

    陈明祝煞有介事地微微颔首,“通常下属说老板会画饼,都是带贬义的。”

    突然被背刺,青木:“哇,陈总,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现在还阴阳我了。”陈明祝补充说。

    氛围轻松下来,大家有说有笑地调侃了几句。

    “交给你俩个任务,”林生瑜抬抬下巴道,“帮我去跑趟超市。”

    “要买什么?”陈明祝问。

    “去买十二箱牛奶来,每个师傅发一箱。”

    青木玩笑说:“林总怎么又大方了?”

    “不是我大方,我们爽快人陈总买单。”

    她还记着那师傅捧一踩一,全是陈明祝给她挖的坑。

    陈明祝笑了一声,“好,我去买。”

    弄装修的,但凡懂点行的都容易得乳腺囊肿。

    青木在这盯了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弄得林生瑜都特不好意思,晚上收工的时候,特意交代他回去休息一阵,这边就交给工头盯。

    “我这守都守了这么久了,不看着弄完不舒服。”青木拒绝了,不过又说,“这两天有个朋友来这边,我歇两天,陪她逛逛。”

    “行,你要是觉得累了就跟我说,我叫人来替班。”林生瑜说。

    最后收下尾,清理了一些生活垃圾,陈明祝和林生瑜并肩去垃圾分类处的时候,接到了陈明妮的电话。

    挂了电话,陈明祝快步走去将垃圾一丢,回身说:“生瑜,我先送你回去。”

    林生瑜也听到了经过,她道:“不,我和你一起过去。”

    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和他这大男人肯定不好说,她过去多少也能说上几句。

    “你的腿不方便,你今天已经跑了一天了。”陈明祝不免担忧。

    林生瑜现在拐已经使得可顺溜了,都快不记得正常用双腿怎么走了,多走几步就当锻炼了,她催促道:“行了,腿不就是为了走路的,别磨蹭了,快走。”

    这边林生瑜火急火燎往车上去,陈明祝拉住了她,无奈道:“钥匙给我,我去关灯锁门。”

    对了,工作室灯还没关,门也还没锁。

    林生瑜把钥匙递给他,叮嘱道:“快点的。”

    他俩就像一水一火,她是想到就做,埋头往前冲的性格,难免忙中出乱,而陈明祝是急死人的慢性子,优点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有条不紊。这不,这会儿火烧眉头了他还记得没关灯锁门。

    看着他快步走去关门的背影,林生瑜又无奈又好笑。

    他们抵达酒店时,看到2106房间门口站了三个人,一个是穿着浴袍的男子,另外两个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就在他们到的时候,2106房间门也开了。

    林岳清就像一堵墙一般抱臂站在了门口,俯视着原彤立。

    没想到门里会有这么一个壮汉,原彤立叫嚷的话一下卡住了,蒙了一下,他才抬手指着里头道:“刚刚跑到你房间的是我女朋友,跟我闹别扭了,你叫她出来。”

    他话音刚落,突然飞出的一拳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

    林生瑜都没看清楚陈明祝是什么时候出拳的,她被一声巨响吓得惊呼了一声,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躺地上了。

    陈明祝俯身揪起了他的领子,神情还格外冷静,道:“原二,我怎么不知道明妮和你谈对象了?”

    来的一路上他都神态如常,直到此时他挥出了这一拳,林生瑜才发现他一路上都在压着怒火,却沉静地像真的一样若无其事。

    原彤立也被他这一拳打懵了,傻愣愣道:“明……明祝哥。”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人叫声连连。旁边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想将他们拉开。

    陈明祝拽起原彤立领子,又一拳狠狠打在了他对称的左脸上。“嗙”一声巨响,原彤立疼得眼泪横流,也被打出血性了,撕扯着撑起身就要反抗。

    林生瑜见林岳清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简直白长那么大高个了,惊怒道:“林岳清!拉架啊!”

    林岳清不是没反应过来,他是觉得哥哥替妹妹出气理所应当,他不方便动手,那傻逼是活该挨打。

    见自己妹妹着急了,他才动身拦道:“别动手了。”

    原彤立和陈明祝已经打成了一块,前者只是个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富二代,后者是个不显山露水的朋克养生人,几乎是原彤立单方面挨揍和扑腾,被打得一脸血刺呼啦的。

    林岳清一看不好,真是打红眼了,赶紧箍住自己妹夫,强行将两个人架开,好声劝道:“冷静冷静,别打了,你要挨两拳我妹该心疼了。”

    他这话终于让怒火正盛的男人冷静了下来。

    听到外面一片混乱,陈明妮也忍不住担心地从房间里出来,一看见陈明祝,她的眼眶一下红了,哑着嗓子喊道:“二哥!”

    她乳燕投林似的飞奔了过去,一把投进了陈明祝的怀里。

    陈明祝被两个人前后夹击,动弹不得,他伸出手,指着原彤立道:“今天这事,我会找你们原家要一个交代。”

    好好的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变成了一出闹剧。原彤立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揍的,眼都通红了。

    工作人员扶起他,问:“二少,要不要报警?”

    “报你妈的警!滚!”

    他撑着地爬了起来,一抹嘴角一手的血。

    陈明祝捏住了陈明妮的后脖颈,道:“走,回家。”

    陈明妮死死抱住他,摇头呜咽:“我不回去。”

    “不回去那去哪?”他问。

    “我不想看见陈明朗。”她说。

    王八蛋。

    陈明祝闭了闭眼睛,点头道:“我知道了,先回去收拾东西。”

    在他们俩兄妹说话时,林岳清也松开了手臂退到了林生瑜身边,忧心忡忡问:“你还受着伤,怎么不在家休息,跟着跑过来了?”

    “刚忙完,还没到家就一块过来了。你还有没有外套?”

    “外套,有啊,我给你去拿。”

    林岳清兴冲冲跑回去,从自己行李包里拿出了一件冲锋衣,问林生瑜:“是不是冷了?”

    “不是给我,给明妮。”

    “啊,好。”

    身后一暖,陈明妮一回头,发现是林生瑜哥哥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他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怎么给她披,就木讷地僵在她背后。

    她松开了抱着陈明祝的手,扯住了外套说:“我自己来。”

    外套一披,成了半身裙,袖子长得能甩水袖了。她挽起袖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林岳清指指林生瑜,“小瑜要我给你的。”

    ……这人还真是老实人。

    “不只是这个,今晚都很感谢你。你的衣服我明天还给你,你叫什么?”

    “啊,我可没叫,不还也行。”林岳清挠挠头。

    陈明妮:“...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林岳清,山岳的岳,清风的清。”

    林岳清。

    还真是人如其名,山岳似的彪悍健硕。

    眼看谋划落空,还惹一身骚,原彤立试图垂死挣扎,狡辩说:“明祝哥,今天就是误会,我也没对明妮做什么,就是看她喝醉了送她回房间,跟她开个玩笑,谁知道妮妮还当真了。我们俩家可是世交,明妮还差点做我嫂子,我能干这么糊涂的事吗?”

    陈明祝没理他,同林岳清道:“林哥,今天实在谢谢,麻烦你了,我们就先走了。”

    林岳清对陈明祝多了几分认可。之前见陈明祝,只觉得这人高高瘦瘦,身上书卷气太重,晚上这几拳下手干脆利落,拳拳到肉,倒是让他叫好起来。

    林岳清一时忘形,抬手就拍了拍陈明妮的肩膀,“哪的话,以后都是一家人,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不客气了。”

    陈明妮肩膀吃痛,嗔怪地斜睨向了他。

    瞥见她的目光,林岳清心跳一漏,脸唰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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