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睡得不算很好,做了个噩梦,天色蒙蒙亮时她就被惊醒了。
一扭头发现脑袋旁边抵了个人,林生瑜吓一大跳,惊得险些弹起来,神智回笼后反应过来是陈明凯。
他的睡态很不安,眉头拧成一团,侧着身体,看着就是个睡得很不舒服的姿态。
林生瑜没管他,她现在有更着急的事。人有三急,但这卧室显然设施不全。
林生瑜随便抓了抓头发,跳到门口敲了敲门。
她压着声音喊道:“有没有人,开门,我要上厕所!”
好在这些人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她喊完这句话没多久,门外的锁就响了一声,她拧了下门,门拧开了。
她心下大喜,笑还没挂上脸,一推开门便和一个穿着黑背心的壮汉撞了个面对面。
壮汉横眉冷目,指了指对面道:“卫生间在那。”
中间是条连廊,林生瑜走过去时环顾了一下房子大致结构。这是一栋老式的小洋房,上下有几层,一楼挑高近四米。房子里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像座堡垒。
她找了下卫生间,推开门,门内洁白的瓷砖地板凌乱印着漆黑的脚印,大概是那些看守的杰作。
卫生间是马桶,林生瑜有点膈应,抽了好几张纸擦了又擦。
上完洗手间,瞥见卫生间窗户是磨砂玻璃,林生瑜过去一推,发现窗户竟然能推开。
这是个暗厕,窗户并没有什么光,对着一堵墙,中间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
林生瑜伸出头往外看了看,二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健全人往下跳大概会瘸一条腿,而她这个瘸子往下跳......那就不好说了。
房子装修还挺可以,马桶都是全自动的。洗漱台的镜子是带灯光的智能镜,镜旁两排柜子,水池下也还有一个抽屉。
她将洗漱台都翻了一遍,柜子里都是空的,她只找到了一根一次性黑色发卡。
除了知道这个房子之前一定是一个女人在住,她也没能得到更多信息。
回到房间时,陈明凯也已经醒了,他揉着眼睛看向她,“姐姐,你去哪了?”
“洗手间。”她说。
“姐姐昨天睡得还好吗?”他问。
“凑合。”她心不在焉。
林生瑜又一次跳到了窗边的位置,她开口道:“今天只有一个人盯着,这里应该位置很偏,所以不怕我们会跑。”
陈明凯坐了起来,“姐姐,你想跑?”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这么干等着,不如先找找出路。”她扫视着窗外道。
“姐姐,你的腿还受伤了,跑不了的,还是等着他们来找我们吧。”陈明凯说。
“陈明朗这个人阴晴不定,我们在他手上,今天好吃好喝,明天被他卖了也说不定。”
卧室的窗户已经锁死,不可能从这跑,林生瑜道:“我刚刚去洗手间,洗手间的窗户是可以开的,下面就是一条巷子。等到明天还没有消息,你就从卫生间逃出去,有点危险,但是外面有管道,我帮你拖住他们。”
陈明凯唇动了动,只蠕动出一句:“那你呢?”
“我和陈明朗再怎么说也是生意伙伴,法国的生意还要我去打理,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林生瑜安慰道。
陈明凯摇了摇头,“你在这,我也哪都不会去。”
这孩子怎么这么一根筋?
“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不可能一起跑。只有你先跑了,我才有机会。”
“为什么一定要跑?你不是相信二哥吗?我们等着他们来救,不好吗?”
林生瑜想了想,走到了床边,坐下后道:“明凯,你可以相信一个人,但永远不要把希望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个分量太重了。”
“我现在也只是猜测可能幕后主使是陈明朗,如果不是陈明朗呢?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丧心病狂想敲诈勒索陈家的人呢?如果对方就算得到他要的,也要撕票呢?这种概率或许很低,但只要不是零,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啊。”
“我不敢,”陈明凯崩溃地捂着头说,“我不敢一个人跑。”
林生瑜想要安抚他后背的手顿住了,她有点儿费解地道:“为什么?”
短暂沉默,陈明凯怯怯地看向她,瞥见她端正的身形,他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角,祈求道:“姐姐,我们能不能不跑?”
门“咚咚”响了两声,昨天给他们送过的饭的那位中年阿姨又来了,她沉默将一个托盘放在桌上,又将昨晚的饭菜端走,临走前还不忘朝他们微微欠身。
门又合上了,陈明凯再度拽了拽她的衣摆,“姐姐,我们吃早餐吧。”
早餐是油条稀豆粉、破酥包子还有烧饵块,意外丰盛。见林生瑜只缄口不言沉默地吃,他将包子掰成两半,讨好地将肉多的那一半放在她的碗碟里。
“姐姐,多吃点。”他讨好地笑着说。
吃过早餐,林生瑜在房间里又站了站,在窗边第N次眺望,然后收回目光,坐回床上。
在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陈明凯也只安静地躺靠在床上。
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就像另一台监控摄像头。
房间内有一架梳妆台。
林生瑜跳过去,将所有抽屉都拉了出来,毫不意外的,抽屉内没有任何东西。
“姐姐,你要找什么?”陈明凯坐了起来。
林生瑜没有回答。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张椅子,墙角空落落的,按墙面上的黑色划痕来看,那儿应当也摆过一张衣柜。
林生瑜忽然跳到床边,她将被子扔到一旁,一把掀开床单和被褥。
陈明凯跳下了床,“姐姐,怎么了?”
床垫是新的,塑料薄膜都还没有撕,所以晚上睡觉只总有“嚓嚓”的摩擦声。
她将大半个床铺都掀开,终于在床垫正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一张卡纸。卡纸上写的着公司名字赫然是“玉溪市xxxx有限责任公司”。
“姐姐,你在看什么?”
陈明凯凑了过来。
林生瑜心跳有些快,她一把将被褥拽下来,道:“感觉这床垫睡得不舒服,原来是膜还没撕。”
“那我把这个撕了吧。”他笑着道。
稍顿,林生瑜道:“好。”
两个人一个从上往下,一个从下往上,将薄膜撕扯了下来。
这样大的“沙拉拉”的声音竟然也没有引来门外看守询问一声。
房子处在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陈明凯也看见了床垫内的广告卡纸。
他将卡纸拿住,折叠成小块,同塑料薄膜扔到了一起。
被褥床单又被重新铺好。见林生瑜又站了回去,陈明凯道:“姐姐,来坐会吧。”
“被关在这里,你就不着急吗?”林生瑜抱臂靠墙站着,冷不丁地问他。
“当然着急,还很害怕。”他怯怯看她。
她又问:“你说,这个屋子里这么多房子,为什么偏偏要把我们关在一起?”
“方便看管吧。”
林生瑜垂下了眼睫。
“怎么了姐姐,我说得不对吗?”他问。
“或许是吧。”她说。
林生瑜再一次看向窗外,远处的山峰并不算高嵩,是平缓而连绵的,入目可及的楼房都矮小,建筑并不高大。
再看绿化带,大片的树木中没有瑞丽、西双版纳这些靠南城市独特的椰树、菠萝蜜树等等植物,而是蓝花楹和小叶榕。
她去过玉溪,知道玉溪的街道风貌。
工厂多,不算繁华热闹,很多片区建筑都很接地气。
如果是在玉溪,那过来的路程不可能需要近十个小时。陈明凯也不可能是从上午被绑过来,直到晚上才到这。
要么是她推测错了,要么是他撒谎了。
信自己还是信别人?
“姐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淡淡地收回目光。
“姐姐,我背有点疼。”陈明凯突然说。
“背疼?”
“可能是在哪撞了一下,你能帮我看看吗?”
林生瑜往前跳了两步,问:“撞到了?”
陈明凯将上衣撸起来,趴在床上露出了少年人小麦色的光洁皮肤。
她用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没什么事啊。”
“是吗?”他反过手摸了摸脊柱中间,“但是这个位置好疼。”
良心略占上筹,林生瑜跳得更近了,在床上坐下,用手摸了摸他的脊柱骨头中间,“这里吗?”
“嗯。”
林生瑜摸到了小块小块的凸起,不太确定道:“这应该是正常骨突吧?”
“有点疼。”陈明凯说。
林生瑜又反手摸了摸自己脊背,在腰椎位置有一点小凸起,但大致还是平缓的。她毕竟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他这是不是病了,但还是安慰道:“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别怕。”
他微笑着将脸埋在枕头里。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姐姐能帮我再按一下肩膀吗?”
林生瑜又伸手,给他随意地揉了几下肩膀。
“姐姐,如果能做你真的弟弟,多好啊。”
光是和林岳清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就已经尝多了冷落,再有个弟弟,恐怕她就真的要成地里的小黄花了。
“你又不是没有哥哥姐姐,做弟弟有什么好的?”她说。
“姐姐和他们不一样,姐姐心软。”
“你二哥也心软啊。”
“你觉得二哥跟我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那你和二哥,也当然不一样。”
说起陈明祝,林生瑜不自觉的温和了下来。。
她道:“你二哥这个人,有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心里比谁都软,也温良,有极强的道德底线,他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干不出丁点不好的事。”
“你是喜欢他的善良吗?”
“当然不止。”
林生瑜帮他将上衣拉了下来,道:“其实我有时候,挺心疼他的。”
“他有什么好心疼的?”陈明凯脱口而出。
林生瑜也不争辩,微微笑了一下,“是啊,他有什么好心疼的,他有家,有钱,有事业,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了,不知道要比我当年的境况要好出多少……但我还是心疼,这种心疼不是理性的,而是感性的,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总会心疼他。”
片刻安静,陈明凯低声说:“我不明白。”
“等你真的长大,遇到一个真的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
长大啊……
他的目光失散而迷茫。
“姐姐,我可以靠着你躺会吗?”
林生瑜没有回答。
陈明凯小心翼翼地往她身边拱了拱,确认她没有抵触后,他贴住了她的身体。
她的目光眺望向群山环绕的远方。
心头却只想着,这一出千里迢迢的戏,究竟是为的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