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被上北祈逼问得作出自暴自弃一般的发言后,朝露透立即逃走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承受那样的话语,竟然会感到委屈和不知所措——可明明在这之前她自己就承认这是她的错,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啊?

    还是说,是咒术界这边的知情人都多少体谅她的处境,这几天几乎没有再主动和她提起那天黄昏发生的事情,让她误以为自己也能在普通人那一方得到相同的谅解吗?

    她突然想起来原本的行动计划:离开家后先到墓地祭拜老师,然后去老师家里探望他的亲属,在不违反咒术界规则的前提下稍微和他们解释一下老师的死因,之后才是去玩……

    可是眼下她连上北祈都不敢面对,那她该怎么面对藤原太太和她的儿子呢?就连平日里总是善解人意的上北祈都能提出那样的质问,和藤原老师一样善良温柔的藤原太太,又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恐惧顿时扼住了朝露透的咽喉。

    在她脑海深处,「业火」气愤地叫喊道:“太憋屈了,小丫头!你是第二个让我这么憋屈的人!她都这样说你了你居然只知道跑?没救了你!”

    指责,又是指责。朝露透的情绪在被咒灵声音震出的眩晕中渐渐滑向烦躁和厌恶。她既想大声尖叫,又想在眼下破坏点什么包括她自己,然后一想到自己只敢在背地里发泄情绪却不敢回答上北祈,绝望又迅速攀上了脊背,压弯她的腰背和双腿,让她快喘不过气了。

    怎么办?她问自己。她该怎么办才好?

    “阿透?怎么了?”

    朝露透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五条悟那双眼睛上。蓝色的像晴空一样的眼睛,明亮的眼睛。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车附近。

    五条悟还坐在车里,放下了一半车窗,脸上的表情在泪光中变得模糊,但他的眼睛仍清晰可见。朝露透想起了那只振翅飞舞、色彩不断变化的蝴蝶。因此,她又一次想到了四宫缘。到底应该怎么做,四宫医生一定会告诉她的。

    而且四宫医生也绝对不会指责她的。她会救她的。她会帮她的。

    她用双手捂住脸原地站了一会儿,在五条悟的情绪出现轻微的烦躁的起伏时终于开口了:“悟……我,我想去见四宫医生……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去。”

    ※

    借五条悟的手机联络了四宫缘,朝露透得知最近四宫缘没法在医院开展工作也就无法为朝露透接诊,但是她今天正好没事,如果朝露透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她同学开办的诊所里见一面。

    温柔的声音尽管经过电波处理有些失真,但是仍然有很强的安慰作用。挂断电话后朝露透慢慢平复了情绪,后脑勺靠上椅背合上眼,竟然迅速睡了过去。

    在短暂的小憩中,朝露透梦见了往事。是在去年岚山之行中发生的事。

    那次小学生们一起去岚山游玩的活动,说是“秋游”,实际上就是小学六年中有且仅有一次的修学旅行,还联系了旅店里安排一晚住宿让孩子们体验集体住宿的感觉。从2000年夏天换了校长后,朝露透就读小学的修学旅行时间便从六年级调整为五年级,还将可选择地点限制为有古迹的地方。五年级的老师们最后做出的选择正是岚山。

    在岚山游玩的第一天,一切平静。秋天的岚山除了枫叶外还有不少别的美丽景致,比如迎风摇曳的桔梗和抚子、农家庭院里饱满的柿子、掉在山径上的栗子……有一段路上藤原阳伸给学生们指了一种草问是什么东西,上北祈还特别骄傲地拽住朝露透的胳膊说“是龙胆,我在小透的羽织上看过这种花纹”,为朝露透引来了很多不必要的关注。直到晚上快休息了,还有同学追着她问“朝露同学真的有带家纹的羽织吗?果然是来自很有历史的大家族吗”。

    朝露透本来就因为大家对她剑袋里的东西好奇而头疼,这下不得不拆了好多小零食去堵上北祈和其他人的嘴。她特别后悔,今年新年上北祈约她去祈福,她不该偷懒不去换守夜时穿的家主礼服,竟然被对方记到现在。她费尽口舌,甚至摆出班长架子,总算把这事糊弄过去。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入睡前几个胆大的男孩跑到女生宿舍这边,拿鬼故事给大家当睡前故事,故事背景又很应景地是和下榻地点相似的和风旅店,害得所有女孩很晚都没睡着。当然,其他人是被吓的,朝露透却是被多得令人窒息的恐惧情绪给烦的。

    而且因为上北祈太害怕,坚持要和在她认知里能驱邪除灵的朝露透睡一起,吭哧吭哧地把床垫、被子和枕头搬到朝露透的铺位边,拼成一张简陋的双人床,为此朝露透不得不负担起哄好朋友睡觉的责任。

    “小透,你说这家店里厕所里也有鬼吗?”上北祈一遍又一遍地问这两个问题,“如果我在厕所遇到那只鬼,是不是也会被吃掉呀?”

    “放心吧,没有鬼。我什么也没看见。”朝露透一遍又一遍地作出相同回答,说得口干舌燥,“有我在,没有鬼敢靠过来。就算有胆子大的鬼,我也能打跑它。所以说不要怕啦。”

    终于等到所有人的恐惧情绪消散,已经是午夜。朝露透蜷紧身体,双手握成拳头挡在脸前,终于睡着了。但她又做了噩梦,并且又一次流着眼泪颤抖着醒来。

    旅店的房间窗帘材质一般,但是外面似乎没有月光,一点光也没透进房间里。黑暗中她发觉有人侧躺在她面前,细软的头发覆盖在她的拳头上,一只肉乎乎的小手略显笨拙地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小透,做了很可怕的梦吗?”是上北祈的声音,她靠得很近,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全都喷在了朝露透的下半张脸上。

    朝露透咽下一声没发出来的哽咽,一声不吭。她梦到的是那家酒店里发生的事。尽管现在已经想不起很多细节,但那仍然是她最恐惧的秘密、最难以启齿的弱点,除了爸爸和四宫医生,她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噩梦的内容。哪怕是知道她在朝露家受过欺负的五条悟,也是对那些事一无所知的。

    没等到回答,上北祈也没气馁,又小心翼翼地问:“比厕所里的鬼还可怕吗?”

    朝露透有点哭笑不得,松开一只拳头在黑暗中摸了一下上北祈的脸,开玩笑地说:“可怕得多哦。厕所里的鬼遇到我梦里的东西也会吓得发抖的。”

    上北祈顿时陷入了纠结中。但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竟然凑得更近,抵住了朝露透的额头。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大眼睛,朝露透愣了一下。

    她轻轻顺着朝露透的头发,小声说:“小透不怕。还有我呢,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的。不怕。”

    无论是记忆中的朝露透还是做梦的朝露透,都为这番话动容。

    但是记忆中的朝露透可以收起自己的拳头进入梦乡,现在正在做梦的朝露透只能选择醒来。

    她睁开了微微发热的双眼。

    ※

    醒来时朝露透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咨询室里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深蓝色的薄毛毯。她还看见了端坐在靠近她头那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的四宫缘。

    四宫缘今天难得没戴那副低度数眼镜,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在脑后梳成小辫子,很难将她和以往“四宫医生”的形象联系起来。明明很是担忧,对她露出熟悉而温柔的笑容,说道:“小透,最近很辛苦吧?刚才你睡得很香,是你那位朋友送你进来的哦。”

    “……嗯。”

    “对了,关于你的那位朋友——”四宫缘不紧不慢地从两张沙发之间的玻璃桌上拿起一张纸,微笑着示意朝露透看看,“他说去这附近的商业街打发时间,给你留了张字条。如果我们这边结束了,由你来联系他就可以了。”

    朝露透坐起来,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字迹的确是五条悟的,内容和四宫缘转述的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在末尾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不会帮她买东西,但是她必须记得补偿他的焦糖泡芙。看到那句话,朝露透一时忍俊不禁。

    四宫缘则始终面带笑意地打量着她。

    “很抱歉,医生,突然提出见面要求……”过了一会儿,朝露透收起笑容,也学四宫缘一样端坐着,“打扰您休假了。”

    “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四宫缘轻轻摇头,“这段时间医院的档案管理出现问题,没能和你见面聊聊天。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感觉得到哦,你的压力快把你压倒了。”

    朝露透突然就流下了眼泪。她喉咙里含着泣音,略有些急促地说:“是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请四宫医生帮忙……只有医生可以说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四宫缘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倾身,伸出双手,轻轻牵起朝露透的一只手,用力握住。即使滚烫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她给予的温暖也毫不动摇地包围着朝露透。

    从1995年的秋天建立起医患间的信任至今,四宫缘已经陪伴朝露透将近七年。这堪比家人的陪伴时长,让非亲非故的四宫缘在朝露透心里是朋友,也相当于家人。这种程度的信任让朝露透可以毫无负担地向对方坦白一切,并且一点也不担心会因此受到伤害和背叛。

    朝露透听见四宫缘说:“好的,全部告诉我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小透的。来,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一起呼吸……”

    ※

    朝露透回到家已经是晚上7:40。

    此时她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甚至无视了朝露时翔还在家的事实,邀请五条悟去家里玩一段时间。但是司机插话提醒五条悟还有事情需要他回去处理,五条悟便只是送她上楼。

    “是很紧急的事吗?”朝露透忍不住问。

    “不算吧。就是想让五条支援一下四国那边。”五条悟说着说着就微蹙起眉,“那边的咒术师太弱了,但海里又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炸弹,每天都有游客过去,放着不管的话绝对会有大麻烦。回来以后我就跟叔叔还有那帮老头子说了,不管是人还是钱,总之五条要想办法支援一下那边。”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表露出一点费解的情绪,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我有想过会有人不同意,但是没想到居然全票通过,然后告诉我五条目前要和禅院加茂抢本州这边的地盘,四国那种小地方晚点再考虑。简直受不了他们,脑子里仅剩的一点脑细胞都拿来想争权的阴谋了吗?”

    朝露透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忍不住笑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早上出门的时候有叫人帮我联系四国那边认识的咒术师,如果能让他来京都做点情况说明也许能顺利一些。既然让我回去,应该是联系上了的意思。”五条悟说话时察觉到电梯门快开了,很自然地往门口走了一步。

    朝露透随口问道:“居然能跟你认识!是那边很厉害的咒术师吗?”

    “错!那家伙超弱!会认识他也是偶然……”五条悟认真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名字是叫日野克也。嗯,应该没记错。”

    电梯门就是在五条悟话音落下的瞬间“叮”的一声打开了,朝露透心头一紧,忽然受到了惊吓,心都提了起来。好在五条悟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大步往外走去。

    ※

    朝露透一边和五条悟说话一边打开门时,看见朝露时翔正站在前方浴室的门边,握着手机,向门外投来视线。“没有原版咒具是不可能完全一致地复制出来的啊。算了,这件事之后再聊。”他说出这番话后就挂掉了电话,很刻意地看了一眼时间,抱着手臂笑起来,“回来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早。”

    “我可是一直很守时的。”五条悟哼了一声,没有踏进门,抬起手摸了一下朝露透的头,对她说,“既然时翔先生回来了,明天起我就不来了。不过你想出门的话直接出去就好,不会有人管你的。”

    朝露透想起一件事:“等下,你之前不是说有事情想单独问爸爸吗?现在爸爸回来了呀。”

    “那个啊。之后会有机会的。”五条悟望了淡笑的朝露时翔一眼,语气略有些冷淡地说。

    而朝露时翔仅是回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等五条悟离开这个楼层,朝露透才关上门去换鞋。朝露时翔接过她手里的「业火」,顺便问:“晚饭吃了吧?接下来想做什么?先洗澡还是先休息一下?”

    朝露透乖乖回答:“吃了。想先休息一下。”她有两件事得立即去做。

    父女俩便一起往客厅走去。在看见自己卧室的房门时,朝露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爸爸刚才接的是谁的电话呢?”

    “京都咒高的一个老师。”

    “是那天来家里的那位吗?”

    “不是哦。已经换了对接人。”

    停顿了一下,朝露时翔露出深思的神情摸了摸下巴,解释道:“那个工作应该算是结束了吧?爸爸听说托特先生和那个咒具一起失踪了。高专那边想让爸爸复制出来,实在是太高看爸爸了。那个咒具可是件古董,还是外国的古董,诅咒效果也很复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复制一件的。”

    朝露透这才知道,五条家和咒术高专的情报是不互通的。当然五条家没有调查死者生前的经历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在她的说明里,那位托特先生听起来就像一位单纯的咒具爱好者。

    于是朝露透把朝露时翔拉进她的卧室,从书桌抽屉里找出那个木头做的鸟巢,详细说明了现场情况。听完以后朝露时翔沉默了很久,久到朝露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透,爸爸离开家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在客厅看到奇怪的东西?”朝露时翔严肃地问。

    朝露透仔细想了想,然后想起她的美术本。

    “有。一片咒力残秽,是鸟的形状,外面有个圆圈。我有画下来。”

    “好。”他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记住它。不要忘记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个是咒具使用后会留下的标记,只要看到它,马上离开那个地方。这个巢是咒具所有咒力的起点和终点,是核心工作部件也是安全阀。没了这个还强行使用的话,会发生可怕的事情。抢走咒具的第一群倒霉蛋绝对活不了,要是这东西流进市场——”朝露时翔自顾自地说,“总之,你只要记得看到那个标记,记得不要好奇,离它远点就行了。”

    朝露透回答了一声“好”,正想追问,朝露时翔却站起来出去了。朝露透跟着他去了客厅,见他走上阳台去打电话,心知他不会再进行别的说明了。她只好暂时把注意力放在第二件想在洗漱前做的事上。

    她走向电话,拨号前看了一眼桌面,她发现那张写了号码的纸还在原位。这么显眼的东西她不认为爸爸会没注意到,是不是说明这个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呢?于是她随手把它撕下来,攥成一团捏在拨号的那只手里。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明快的童声。

    “喂,这里是日野家!请问找谁?”

    “优世。是我,朝露透。”朝露透下意识压低音量。

    “透!你最近好吗?妈妈今天刚好提起过你,说你很久没有打电话过来了呢!”那边的人似乎更高兴了,音调变得昂扬起来,“今年暑假透可以来德岛玩吗?师父说我的剑道最近进步很快,来切磋一下吧!”

    “我会考虑的。听起来很棒啊,继续加油哦。”朝露透没有一口回绝,因为即使她绝不会去四国,也不能打击小孩子,“优世,克也哥在家吗?请他听电话吧。”

    ※

    几天后,发生过事故的小学修整完毕,人事变动也完成了,小学正式复学。回到学校里的同学又和自己的小团体凑在一起,议论假期中学校发生的事。

    “一楼的走廊和教室好像换了新地板!”

    “手工教室这一学期似乎都不会开放了,我们的手工课好像也会停掉。”

    “听说不止藤原老师辞职了,副校长也辞职了哦?”

    “究竟什么原因呀?”

    “说起来,宫本老师和另一个体育老师请病假了,我们这段时间是由哪个老师负责呢?没收到学校通知。运动会快到了欸,总不能不练习吧?”

    “总是笑眯眯站在学校门口的两个大叔好像今天没来上班?”

    ……

    上北祈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参与任何讨论。

    她清楚,这些同学不知道学校里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她们不会怀疑学校里同时有好几个老师消失的事,在讨论起那些发生过袭击的地方时也不会害怕。

    “咦?都快上第一堂课了,朝露怎么还没有来呀?”站在上北祈身边和她的邻桌讲话的女生突然戳了一下上北祈的手臂,吓了她一跳,“上北,你说是不是?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晚还不到教室的时候吧?”

    “是不是又请假了?”邻桌女生说,“朝露同学家里好像是一个很有历史的家族的样子,活动特别多,从一年级开始,每到五六月份朝露同学都会请不少假回老家去哦。”

    “啊……「朝露大小姐」那个传闻原来是真的吗?上北,这次朝露是不是又请假了?”

    怎么来问她啊?她也不知道啊。上北祈尽量克制住涌上来的悲伤,停顿片刻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小透应该很快就会来吧。”

    邻桌女生皱起眉头说:“说到朝露,藤原老师离职了,小熊怎么交给他呢?”

    那只小熊吗?不用担心,小透已经交给老师了——可是上北祈不敢这样说。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朝露透今天并没有在上课前出现在教室里。

    第一堂课开始后,年级主任和隔壁班的大村老师一起走进了教室。上北祈突然有些不安。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藤原老师辞职回老家的事了吧?”年级主任笑着说,“大家现在是升学期,需要一名全心全意支持大家的老师,学校会尽快为大家安排新的班主任。在那之前,大村老师将暂时代理班主任的日常事务,授课的话……”

    主任介绍完新班主任后就离开了,留下大村独自站在讲台上。上北祈听说他也是个很受学生欢迎的老师。眼下班上同学都热烈欢迎了他,上北祈虽然跟着大家鼓掌,但她其实一点也不欢迎他。

    她讨厌这种眼睁睁看着藤原老师被取代的感觉。

    大村没有立即开始上课,反而说:“午休期间我想和班上的委员们聊聊天,了解一下班上的情况。我记得班长是叫朝露透,对吧?朝露同学——朝露同学——咦?朝露同学缺勤了吗?”

    不仅是大村老师因为找不到人而露出茫然的表情,早就注意到这一异常的同学们也窃窃私语起来。坐在上北祈前面的武藤辉二转过头来悄悄问她:“上北,什么情况?”

    “……我已经说过了呀。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和班长关系那么好,你肯定知道啦!”

    可是她说了那样的话,还能算是朋友吗?回想起那天消失在薄雾中的背影,上北祈垂下眼帘,没搭理他。

    “算了,等下我再联系朝露同学的家长吧。那——其他的委员都在吧……”

    ※

    直到六月的第一个周一,朝露透从没有来上过课。也不知道是谁先作出猜测,“班长或许也离开学校了”,之后这种说法得到越来越多同学的认可。

    不过这个说法很快就不攻自破,周三的时候宫本久乃休完病假返回学校任课,并且在同一天的上午有人在教师办公室看见了朝露透。

    上北祈精神一振,立即站起来。教室里还有人比她动作更快,一些好奇心重的女生和以荒木为首的好事男生已经跑出了教室门。不过他们跑错了方向,他们前脚刚冲出教室后门,朝露透就慢悠悠地从前门走进来了。朝露透没有穿校服,顶着淡淡的黑眼圈,脸上戴着口罩,看起来状况不太好。

    “欢迎回来,朝露同学!”好几个同学对朝露透说道。

    “谢谢。上午好。”朝露透的回应很简洁,因为她每说两句话就会咳嗽一下,“我还不能回来。病还没好呢。”

    等朝露透走到她自己的座位边,她的一个邻桌担忧地蹙起眉:“没事吧?你看起来好难受呀。”

    朝露透点点头:“嗯,发烧了。今天退了一点,就……来学校收拾一下书。”

    “一定要早日康复呀!你和藤原老师不在。那些臭男生根本没法管,下课和放学的时候特别吵!”

    这回朝露透没有回应,仅仅歪了一下头。

    然后朝露透就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掏书和本子出来放进她的单肩包里。上北祈看见了两三本上个月月初朝露透从阅览室借出来的书,猜她打算顺便还回去。还有两个笔记本,朝露透有时上课喜欢在那两个本子上画些她看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东西,带回家大约是想继续画吧。

    除了那些书和笔记本,还有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信封上特别干净,没有字迹也没有邮票和邮戳,朝露透随手晃了两下,看起来还挺薄的。

    “我没见过这东西。是你们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放我这里来了吗?”朝露透环视一圈,视线在上北祈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收回视线,向刚才和她说话的邻桌提问。

    “没有哦。大家打扫卫生都很小心的,没有弄乱过同学的东西啦。”

    上北祈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她其实可以作证没有任何人碰过朝露透的课桌,但她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朝露透捏着信封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它塞进包里。

    之后她似乎就带好了全部的东西,和周围同学道别之后,沿着原路线,从前门离开了教室。

    从她出现到离开,没有和上北祈说过一句话。上北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任由朝露透越走越远。

    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可能是她和朝露透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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