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之门

    【7月8日16:35,东京】

    一场恐怖电影正好散场。和朋友一起来看恐怖电影的越智祈抱着爆米花的空桶坐在椅子上,不停用纸巾擦眼泪。当然,她的朋友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惨白地陪她一起坐在原位。

    “对不起,之前我有用力抓你的手,很痛吧?真的很不好意思!”当放映厅里的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越智祈才缓过来一点,一边站起来一边羞赧地对身边人说。

    “没关系!我也被吓到了!”仍坐在座位上的天内理子这样说。她正摆着苦瓜脸,显得心有余悸。

    “说起来,美里姐姐呢?”越智祈四处张望起来。

    “对哦,她是在开始复仇前出去的,怎么去了这么久?”天内理子跟着转起脑袋。

    “我们出去找她吧!”

    于是两人一起往影厅外走去。天内理子鼓起脸吐出一口气,又递了一张纸巾给越智祈:“说起来,祈为什么要来看这部电影呢?感觉你不像会看恐怖片的人啊。”

    “唔,因为——我的好朋友说过想看这部电影。我听说这部电影里有一些不太好的内容,我担心她害怕。所以我就先来试试。”越智祈显得垂头丧气,“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可怕!一个镇的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

    “对!我也觉得那些人超可怕!”天内理子用力抓住越智祈的手臂,“我还觉得女主角的伙伴被烧死的画面最可怕!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那些家伙怎么可以在杀人以后还这么高兴呢?!”

    在两名少女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穿着休闲服的黑井美里正站在卫生间外走廊的尽头和另一个女性说话。她们身边笼罩着一个小型的「帐」。

    黑井美里今年31岁,不过面相很显年轻,看起来倒也和面前今年才满22岁的女孩子差不多大。即使今天是周末,那个女孩也依然化着职业化妆容,身着职业装,气质干练。

    “谢谢你,美河。这段日子,辛苦你协助我保护小姐。”黑井美里沉默半晌,后退半晌,对自己的堂妹鞠了一躬。

    “不!为了理子小姐,以及天元大人——这都是黑井家成员的义务!”黑井美河使劲摇了摇头,神情还有些犹疑,“美里姐姐才是最辛苦的人。毕竟你一个人照顾理子小姐已经快十年了呀。”她轻轻皱着眉头,“那个……我想确认一件事……美里姐姐你应该没有对理子小姐产生多余的感情吧?”

    黑井美里僵住了。

    “千年来的星浆体,无论活下来与否,都不能和侍奉者相伴太久。而十四年前那位小姐,美里姐姐应该还记得发生过的那些事吧?”黑井美河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历史上那些侍奉者的心情,我不明白,我只知道由纯阿姨到死都记挂着活着的那位。她是真的把那个人当做女儿……却始终没能见上一面。星星就算不坠落,也仍然会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这是黑井家所背负的诅咒。”

    堂妹刚才的停顿让黑井美里有了一瞬喘息的时机,而现在她又因为对方的话重新陷入局促不安。

    “更何况上面的意见是,这次的同化绝对不允许再失败。理子小姐是注定要离开的,不会存在任何侥幸。美里姐姐,我真的很担心你……”

    没多久,黑井美里来到影院出口,发现越智祈和天内理子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等她。

    “黑井,你去哪儿了?”天内理子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肚子疼,在卫生间多待了一会儿。”黑井美里说。在过去相处的时光里,她明明从不对这个孩子说谎。

    天内理子没有怀疑,赶紧凑到她跟前来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凝视着眼前活泼开朗的少女,她眨了眨发热的眼睛,如常摸摸她的头,笑着说:“放心吧,我没问题的。”

    ※

    【7月8日19:40,埼玉市】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一条大雾四起的道路,一道走向雾中的背影,电影标题上方印刷的小标语“我们一直在等你”——这是一幅电影宣传海报的全部内容,贴在不算显眼的位置。

    但朝露透注意到了。此时她是第二次从电影院门口经过,或许是因为方向和角度不同,她在这一次才看到海报。

    她今天原本会和五条悟一起去看那部电影,如果没有工作,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在去电影院的路上了。朝露透盯着海报,开始思考自己等下要不要丢下没有一点进展的工作先去看一场电影。

    反正时间已经浪费很多了。

    ——两分钟前,她才走出快餐店。时间再往前倒推,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来觅食和吃晚饭。而在那之前,她一直待在警局里。老实说,这样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

    其实五点以前她就将诱拐现行犯扭送至警局,因为在路上她对犯人的认罪情绪做了点处理,所以讯问流程顺利得几乎让警察惊掉下巴。主要耗费时间的,是平复受害者的情绪,以及……

    “姐姐。”

    突然,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动了一下。朝露透立即回过神,左手下意识往上托了一下。

    “怎么了?”她低头小声问。

    她感觉到靠在左肩上的小脑袋横向动了动。小女孩用倦意浓浓的声音继续说:“津美纪,想自己走。”

    “但是刚才在店里津美纪也快睡着了不是吗?和惠一样。”

    朝露透朝右侧稍稍侧过脸,感觉到伏在她背上熟睡的小男孩呼吸仍然均匀,没有醒转的迹象。

    “津美纪不困。而且……姐姐累了吧?停下了。”

    “没有啊。我带着你们两个绕着这条街跑两圈都没问题。”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她后面背一个孩子前面抱一个孩子,左边肩膀上还挂着包和剑袋,的确是如牛负重。可她并不是普通人,天生的优越身体素质和十年来的辛苦锻炼可不至于让她连这点重量都承担不了。

    不过朝露透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想得太入神就停下不走了,所以她一边迈开脚步一边说:“你睡吧。很快就到家了。”

    津美纪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再动了。

    朝露透无奈地摇摇头,稍微加快了脚步。

    朝露透抱着的小女孩叫伏黑津美纪,是她从诱拐犯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她背着的小男孩叫伏黑惠,据说是伏黑津美纪的弟弟,因为是继父带来的孩子所以长得完全不像。

    原本之前在警局门口她就该和这两个孩子分别了,但她决定送他们回家,接着提出想请他们吃饭,现在又送两个犯困的孩子回家。

    为什么要为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个地步?非要让朝露透说一个这样做的理由的话,她也只会说“不忍心而已”。

    刚救下伏黑津美纪时,朝露透打算将对方放下来以便去处理坏人,然而孩子的情绪因为她松手的动作彻底失控,强烈得可怕的情绪刺激突如其来,害得朝露透的头痛加重了一点。她因此陷入一阵恍惚,就本能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两条细瘦的胳膊用力地、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孩子的下巴紧紧扣住她的肩膀,脸则紧紧贴着她的头发。小女孩一边抽泣一边喊叫,“不要丢下我”“救救我”“妈妈”,不停这样哭喊着。一遍又一遍,哭到嗓音沙哑,没有停下。

    后来直到附近交番所的警察和急得两眼含泪的伏黑惠跑过来,朝露透都没有丢开哭得稀里哗啦的伏黑津美纪。再后来,他们四个人外加一个被锁链捆住双手和脖子的犯人去了警局。

    而在笔录环节,她才得知伏黑津美纪的家庭情况:这孩子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有一个儿子的继父职业不明,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亲生母亲在东京工作,似乎特别忙,也不常在家,平时家里只有刚满4岁不久的她和快满4岁的弟弟伏黑惠。不用孩子做太多描述,旁听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两个孩子生活得有多辛苦。

    当警察联系两人的母亲伏黑郁绘,用了好几种理由才得到对方会尽快赶回来看看孩子的答复,临挂电话时,在嘈杂的氛围中工作的家长还不忘责备一句“津美纪你怎么又给妈妈添麻烦呢”。

    “现在这些年轻父母啊……可怜的孩子。”年逾中年的警察摇着头,却表现得见惯不怪。

    朝露透扭头看了一眼乖巧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伏黑津美纪——明明委屈又焦虑,但竭力在表面保持平静,低声对空气重复着“妈妈对不起”。

    当她重复到第七遍时,似乎终于是忍受不了,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她像之前遭受坏人伤害时一样,哭得无助而伤心。

    离她最近的伏黑惠年龄太小,拍着她的肩膀嗫嚅着叫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朝露透看了他们一会儿,站起来走过去。她在伏黑津美纪面前蹲下,仰起脸抬高手,从下往上把孩子揽向她,靠在她身上。温热的眼泪很快濡湿了她快要完全变干燥的头发。

    “津美纪没有添麻烦。”手指在伏黑津美纪背后结成简化的手印,术式悄然发动,朝露透轻声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

    伏黑津美纪只是个普通孩子,用术式影响她相当简单。因责备而产生的自责轻而易举就被朝露透的咒力带走了,只留下满腹的恐惧和委屈。小女孩不停哭着,细瘦的胳膊再次抱紧朝露透的脖子,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这让朝露透略感揪心。

    朝露透想了想,对警察说:“没关系,这两个孩子都交给我吧。我会帮忙把他们安全送回家的。”

    ——最应该得到保护的孩子现在被伤害了两次,还哭得这么伤心,她怎么忍心因为素不相识就丢下她不管呢?

    ※

    半小时后,朝露透抵达伏黑家。伏黑家住的是最简陋的两层式公寓,夹在二楼那一排房间中间,足见家庭经济状况。

    安顿好姐弟俩,朝露透锁好门从阳台离开伏黑家,然后立即原路折返抵达电影院。她买的是时间最近的场次,并且第一个入场,并惊喜地发现放映厅里的人并不算多。再加上她坐在倒数第二排,后方空无一人,和前方的其他观众隔了两排空位——这次的环境可以说是相当舒服,周围人的情绪冲击应该不会太影响她。

    实际情况朝露透所料。这部电影足够精彩,不断刺激观众使他们感到恐慌,不过并不至于转移朝露透的注意力。直到追杀女主角的怪物因为某种信号纷纷撤离的放松时刻,朝露透都全身心投入在电影中。

    然而变故突如其来。女主角面临的变故,是环境突然发生变化,之前发现的尸体突然复活。朝露透面临的变故,是有一只手碰到了她的肩膀。

    那只手是从背后来的。她立即单手抓住那只手,接着用力往前一扯、往旁边一甩——

    “砰!”放映厅里出现一声闷响。

    荧幕上,女主角为躲避怪物慌不择路撞在铁网上,惊恐至极忍不住大声求救。

    影院里,被朝露透抓住手的人身体挂在连续的三张空座椅上,额头磕到了朝露透身边的扶手,然后他抬起头茫然又愤怒地看着她。

    “抱歉,条件反射。”朝露透用气声冷冰冰地解释,“我不喜欢有人从我看不见的角度和我产生肢体接触。”

    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看见那人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抿了抿嘴唇,同样用气声说了一句话:“对不起,吓到你了。”说完他就开始调整姿势准备站起来。

    但是朝露透没松手,那人不管怎样尝试都挣不开,也就找不到平衡点。最后他滚到地上去了,仰躺着瞪她。

    “你想干什么?”她听见那人问。

    朝露透平静地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这只手还要不要留在你身上。”

    “我警告你,你刚才的行为很严重!”

    “嗯。”

    “还有你刚才说的话,我完全可以视为犯罪预备!”

    “嗯。”

    “所以说我是可以直接把你带去这边警局审问的!但是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不跟你计较,大家都省点麻烦!”

    “嗯。”

    “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说话吧?!”

    朝露透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此时逃命的女主角正巧和来寻找她的丈夫擦肩而过,然而因为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她的丈夫并不知道刚才掠过他身边的风来自他正在寻找的人。但是这段略显悲伤和诡异的戏份因为身边有个聒噪的人,朝露透完全没能入戏。

    “我说,特别搜查对策本部的——佐伯先生,麻烦你搞清楚状况。”朝露透用嫌弃的语气小声说,“我没有义务协助你,也没有心情听你说废话,请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请直说吧,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男人刚才向她出示过证件,看起来像是真的,再加上感觉到他没有不怀好意,朝露透现在姑且相信了他的“我今天在警局和你有一面之缘认出你是咒术师希望你能帮忙调查案子”说辞。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是咒术师,朝露透猜他只是认出了她的校服。各地方警察本部的刑警都是有机会和咒术师打交道的,因为警察厅和咒术总监部之间有深度合作,这点她很清楚。

    佐伯航介愣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还算干脆地切入正题:“你有没有听说过「目黑川居民区一户建煤气爆炸案」和「品川刑警虐杀案」?”

    朝露透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们还是会看新闻的。”

    网络、电视和报纸上的新闻是咒术师获取信息的渠道之一,有时它们传递信息的速度甚至比「窗」上报的速度更快,所以就连三大家族也会在宅邸里购置电视和电脑、订购报刊杂志。高专作为教育机构有专门的教室供学生阅览新闻,她和同期们每周至少会去一次。这两则新闻,和最近冥冥、庵歌姬去调查的「静冈鬼屋案」都是在电视上报道过的,报纸和网络上也引起了热议。

    说起来,两位京都校的学姐自从昨天上午去了静冈后就杳无音讯,也不知道现场是什么情况?静冈那个案子她记得是多人失踪案,怀疑是房主一家自杀留下的怨念催生出诅咒吞噬了那些进入房子的人,因为人数过多被划为一级任务,由冥冥负责,而她还顺手带上了正在接受一级考核的庵歌姬。

    朝露透一边跷起左腿一边想:对一级咒术师负责的任务,总监部从来只看任务结果和任务报告,至于完成时间他们是一点不在意——除非时间长得足以让他们质疑该名咒术师的水准。目前只是过去了两天,总监部绝对不会派出支援。她离开学校时家入硝子仍在想办法联系两位学姐,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进展。

    这边佐伯航介已经自顾自说了很多:“……新闻上应该说过,两起案件的发生地点都是品川那边一栋老旧一户建居民屋,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我同事被重返犯罪现场的犯人残忍杀害并毁尸灭迹。”

    “犯人重返犯罪现场?”朝露透觉得这说法奇怪,“难道还牵扯到别的案子?”

    “你不明白?我们部长应该有在记者会上回答——算了,我再解释一下吧。在这两起案子发生以前,那栋房子里已经发生过三起失踪案。不过现在已经将三名失踪者全部确认死亡,因为我们在房子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尸体。”

    朝露透皱起眉,疑虑在心里盘旋,但她并不明白疑虑从何而来。而佐伯航介很着急,没有给她梳理信息的时间。

    “最开始失踪的是户主,一对姓樱井的夫妻,是四月中旬的事了。丈夫30岁,叫樱井将也,是一个普通的企业会计。妻子27岁,叫樱井南香,是普通的家庭主妇,不过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们已经结婚三年,邻里关系和睦。半年前樱井夫人怀孕并决定留下孩子,收到了不少祝福和关照……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四月的某一天开始就再没有人见过樱井夫妇。因为两人都没有长期联络走动的亲属,所以最终报警的是希望能找到和樱井将也一起消失的工作用笔记本电脑的社长。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查,最终结果都是夫妻俩只可能在房子里。而警方把房子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包括地下室也找过,仍然找不到他们。”

    朝露透看向荧幕上的女主角,蓦地想到,有没有可能那对夫妻一直在房子里,只是被某种力量隔开了呢?

    而佐伯航介还在继续叙述:“之后那片社区就出现了闹鬼传言,很多居民说看见过怪物——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你们那一行的专称……”

    “诅咒?”

    “对,就是那个。不过那时候这案子不归我们搜查一课管,搜查二课接触不了你们,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查。后来五月就又出现了两起失踪案。一个是给周围居民留下过名片的私家侦探,另一个是社团活动结束后骑自行车回家的男高中生。高中生不认识樱井夫妇,侦探倒是打听过樱井家的事,但并没有人亲眼见过他接近过那房子。再之后,6月16日,那栋房子因煤气爆炸失火,消防员在房子的客厅里发现了我们二课同事的尸体,并在地下室发现了失踪者的尸体。所以这个案子才会转到一课手里。”

    感觉的确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什么呢?朝露透思考着,不自觉地用一只手指按着自己的脸颊向嘴唇推挤。

    “当然,我和你谈这件事不是为了那个诅咒。因为在房子失火以后,那个东西就不在了,这一点你们的人过来确认过,那个负责人好像叫黑井吧,还说会持续跟踪的。总之,别误会。”

    “……那我能帮你什么?”

    “因为我在埼玉的调查也遇到了和二课相似的困难。我们在地下室找到了这东西,然后锁定了东京圈里好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就在埼玉。我带了几个人负责这边,用排除法已经锁定具体地点了,但是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栋房子。或许你们的方法,可以找到。”

    佐伯航介将一张照片递过来的时候,女主正好回到了较为安全的空间,借着变亮许多的光线,朝露透看清了照片。

    然后她就笑了一声。

    ——大小不一的点和线没有规律地排布在一个方形内,是盘星教的标志。

    这下电影真的没法看了。

    ※

    “就在前面。”

    “嗯,我看到了。还真是被‘隔开’了啊。”

    朝露透走下刑警们的便车。她的视线定在前方,维持几秒后才徐徐往上抬。

    这个「帐」的高度和这片社区里的其他楼房差不了多少,隔离开的面积也不大,因为位置临近街角,设置者还很细心地绕开了广角镜、电线杆和道边绿化。对不熟悉附近建筑的普通人来说,这种「帐」能达到百分之百欺骗效果。朝露透也百分之百肯定,设置这个结界的人在这方面的造诣一定相当高。

    要不是有要调查的事,朝露透挺想多研究一会儿这个结界的。她懒得取下背包和剑袋,仅仅是拉开剑袋顶端斜着缝制的小拉链,接着一弯腰,里面的刀就自己滑了出来。她抓着刀鞘部分站直了。

    “这里肯定是有房子的,不过被人用了点手法藏起来了。我马上解决这个问题。”她回头对一脸殷切的佐伯航介说,突然顿了顿,补充道,“但是我有条件。我必须第一个进去,你们不能跟我一起,在我出来前你们不准进去,能接受吗?”

    其他刑警看起来颇有微词,佐伯航介叹了口气,代表他们点头同意。朝露透这才向「帐」走了两步,拔刀出鞘。

    “「一式·无漏善」。”

    差不多有她两倍高的半弧状咒刃纵劈在漆黑的结界上。只用了一下,这处脆弱的结界就整个碎掉了,露出被遮挡的东西。

    “出现了!”身后刑警欣喜叫道,“果然是这家店!”

    前方是一栋外观正常的一层商铺楼,有砖墙质感的红色墙壁上没有一扇窗子。这间商铺挂着酒吧的招牌,只有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子写着“非请勿入”。但最奇怪的是,朝露透发觉有一类她非常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这栋楼。

    ——“死”的气息。

    心跳瞬间加速,朝露透皱了一下眉。随后她从外套兜里拿出咒灵等级检测装置。

    这种装置只要进入诅咒的影响范围内,就可以自动进行咒力量检测。她当初为了做出这玩意有差不多七个月的时间都跟在五条悟后面跑,经过多次调试与检验,她可以保证它绝对不会出错。

    然而第二件让她倍感奇怪的事发生了:普通的材料无法隔开诅咒的气息,而她明明已经离房屋这么近,指针却纹丝不动。

    如果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任务背景,她一定会认为这栋房子真的表里如一的干净,不存在诅咒。朝露透心一沉,快步走上前,拧动门把。门没锁,她向里将门推开了。

    朝露透很讨厌“死”,也就是死亡。

    不过这个“死”不仅仅是广义上的生理死亡,还有精神死亡。甚至可以特指精神死亡。

    那种奇妙又偏激的厌恶感一直存在于她潜意识中,根本无法消除。每次面对“死”,朝露透就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极端情况下还会出现巨大攻击性。所以以前学习咒具制作的过程异常痛苦,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了。

    至于那种情感产生的原因,她不能确定。她只记得四宫缘曾猜测过,那种感情与她的特殊能力有关。因为这样倒也说得过去,所以没有继续探究过。她的「众生心咒法」依赖于情绪存在,而在人与诅咒共生的这个世界里,有只有拥有鲜活灵魂的个体能产生情绪,情绪也是鲜活多变的。她的术式依靠那些鲜活的灵魂才有了存在价值,她也能感到安心。被情绪所环绕的时候,她能切实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不会因为人心莫测变成孤身一人,不会在被伤害时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从朝露累死去那天至今,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直面过“死”,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还拥有那种厌恶感。

    直到她站在这扇门前。

    封闭店面里的幽暗强化了她的感知。

    首先是情绪闯入感知。那些藏在残秽中颗粒大小的情绪碎片接二连三地浮现在她的感知中,像在水波中浮动的泡沫。它们没有一点变化,也不能成为咒力的养料。因为它们只是残留物而已。

    随后是刺鼻的气味。朝露透仔细分辨,确定有血干掉后的独特气味、肉类腐坏后的恶臭味、复杂的酒精味,以及香火和某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刺激气味……

    这种环境对朝露透来说并不是难以克服的存在,不过为了提高效率,她举起刀鞘,一口气注入大量咒力。咒文散发出的明亮金光照亮了视野。

    除了吧台以外,别的家具几乎都被推倒堆成一圈,在中央圈出一片血色的空地。吧台后的酒架子空空如也,但看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盘星教旗帜就知道那个并没有放酒的作用。朝露透抬头看了看溅了血的天花板,又低下头,沉默地踢倒她脚尖前摆放的小香炉。

    无事发生,她却感到大脑里出现针扎似的刺痛。

    于是她摸出手机,一边绕过挡住她视线的家具往空地走一边找到菊池海里另一个秘书黑井美河的电话。她现在心情不太好,并不想听别人管她叫“朝露家主”,她会迁怒的。

    “晚上好,朝露小姐。请问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给总监吗?”电话里铃声才响一下,对面就接通了,是温和有礼的女声。

    “真是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没错,请黑井小姐替我转达海里先生——”朝露透说话时,已经看到了中央空地里的景象。

    穿着原本应该是白色的衣服的一群“人”整整齐齐地做着跪拜姿势,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他们面向某个方向——并不是旗帜的方向——,那个方向摆放着礼佛的一应器具,香烛似乎早已燃尽。

    朝露透说:“就说,他在意的那个盘星教分会没法兴风作浪了,今晚请他好好睡一觉吧。”

    “欸?!等、等一下,朝露小姐,请问您的意思是——”

    没在意电话那头黑井美河为什么反应激烈,朝露透看着那些死相难看的死尸,压下心头越来越强的烦躁情绪,沉声宣布自己得到的结论。

    “但我应该睡不着了。我在的地方死了二十个人,全都是被压死的。和一年前那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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