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见到神乐前辈记得问一下她周五来不来参加哦!”

    “好的。”

    在出发前答应家入硝子的事,朝露透坐上车以后很快就把它丢到一边去了,因为——车子实在是开得太快了!

    朝露透抗拒着推背感,忍受着脸被从打开一半的车窗外冲进来的气流拍打的窒息感,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尽量让自己专注于前方的座椅避免晕车。

    等车开上直路朝露透才缓过来。她询问司机:“你知不知道更详细的情况?”

    “很抱歉我不知道!我接到的命令是将您尽快送抵被封锁区域!不过副驾驶位后面有一个袋子,是提供给您的!”司机专注于驾驶,回答时语速飞快。

    司机说的是一个十分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里面就装着两样东西,几张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纸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一张家庭合照,男人女人坐姿端庄,坐在他们膝盖上看起来年龄不大的一男一女双胞胎露出充满童真的笑容。其中三个应该是这次要救的人。

    朝露透转头拿起那叠纸。一共四页,第一页打印着纯文字报告,内容是对游乐园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帐」的全面解析。那个「帐」意外地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仅仅是限制咒力量较低的人出入和阻挡电流而已。

    这样看来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件。但是因为大人物的一句话,平时连下发超级紧急的通知都要先关门讨论半小时的总监部现在竟然如此高效地扒出了这些信息,会听大人物的话调动一级也不奇怪。

    后面几页纸全是彩印的游乐园监控图,看得出那群还在研究传真机如何在咒术界普及的文员们已经尽力将图像放大并进行清晰化处理了,可除了证明游乐园确实存在数码设备拍不出来的东西以外毫无意义。

    朝露透兀自摇摇头,把所有东西归位时突然注意到最后一张监控图背面的边角写了一行字。字迹相当潦草,不过不影响辨认:

    “那个「窗」在哪里??无法联系!”

    ※

    中午12:50,车辆停在距离「帐」最近的一个出入口。宣布临时闭园的广播反复播放,人流如织,充满茫然和遗憾的抱怨声不绝于耳。工作人员们站在两侧向游客们不断鞠躬。

    朝露透和司机一起下车,等司机向工作人员亮出证件进行解释后,有一个看起来像小领导的人主动站出来带朝露透去异常区域。

    “还有哪些区域的人没有出来?”去的路上朝露透问。

    “主要是乘坐空中秋千和摩天轮的游客,还有一批过山车游客被困在相邻的轨道上。刚好都是热门项目,排队的人也非常多。据我们被困的同事所说,里面断电了,游客们非常恐慌……”工作人员如实报告,“虽然我们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但是这种奇怪的事我们不是第一次遇见,所以请相信我们能配合你们处理好别的工作!”

    看不见?朝露透若有所思地把手里的剑袋打开露出刀柄,向工作人员递过去:“抱歉,能请你帮我把这把刀拔出来吗?”

    “咦?好的……”工作人员有点困惑,但还是照办。

    「业火」纹丝不动。

    “谢谢。”朝露透收回刀,举起手拉紧发圈,云淡风轻地说,“放心,很快就处理好。能给我一个你们工作人员的电话吗?”

    朝露透穿过「帐」后在那附近引发了不小的动静。

    “咦咦?有人进来了!”

    “可我们为什么还是出不去?”

    “是学生吗?工作人员呢?”

    朝露透没有理会各种各样的议论,抬眼四下一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帐」本来就会阻隔自然光,再加上断电没有电灯,这片区域已经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就连从小训练暗适应能力的朝露透在最开始的几秒钟里也什么都看不清。

    在“现在就打破「帐」方便自己还能先救一部分人”和“用术式再看一下确保万无一失”之间朝露透选择了后者。她灵活地在三三两两的游客中穿梭前行,同时开始施展术式。

    这回她没有使用简化手印,而是使用最规范的六指内缚四指相触手印。

    “「众生心咒法」①——”

    术式自脑内发动,咒力向外奔涌。灰白吞噬黑暗,接着咒力残秽勾勒出周遭事物的轮廓,最后显现的是一大群颤动的黑影。一分钟内咒力就将「帐」之内的空间全部扫荡了一遍,并将全部信息反馈给朝露透。

    一共256人被困,负面情绪产生的大量咒力处于外溢状态,已经出现6只低级咒灵。1只咒灵在摩天轮上,数量少或许是因为密闭的空间能让人稍微多点安全感;剩下5只则出现在空中秋千和过山车上,那两个地方是负面情绪的重灾区,此时空中秋千的游客吊在最高处,过山车上的游客则是被倒挂着,说不上哪边更难受。

    不过有一点很明确,在救人前得先把诅咒清理干净。朝露透的视线掠过无数黑影和几乎快淹没黑影的色彩缤纷的物质,最后闭上眼睛。

    她释放出去的所有咒力开始向上聚集,形成一团笼罩在众生头顶的阴云。某一刻她停下脚步,手印举在胸口正前方,低声吟唱:“「净法」,「灭相」,「法雨」②。”

    话音刚落,阴云溃散,骤雨般的咒力精准且公正地浇在每一道黑影上。彩色物质全被粉碎,因它们而生的咒力消失在咒力中,6只咒灵则是被祓除掉了。

    等到最后一滴咒力因为寻找不到目标落地时,这处空间早已经变得一片死寂,人类在灰白色的荒芜世界里重获了心灵的宁静。在新的游客进入前,这里不会再产生咒力。

    至此,朝露透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用时2分钟。

    “行了,先去把过山车上的人放下来吧。”朝露透松开手指结束术式,自言自语道。

    不巧有人在这时打来电话。每次用过术式视觉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正常,朝露透现在完全看不见来电名称。

    “喂?”因为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朝露透选择了最不容易出错的温和礼貌的口吻。

    “你刚才用了术式?又是无差别消灭情绪?”来电者是女性,直入主题。她音色空灵,说话语气很温柔,就算是朝露透也察觉不出她的情绪。

    但朝露透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啊。”朝露透略一思索,语调开始上扬,“朝露神乐,你又中招了?”

    刚才被朝露透消灭的彩色物质正是这256人产生的各种情绪。情绪是咒力之源,是可以被观测、可以被引导、但绝对不可控的存在,但朝露透的生得术式「众生心咒法」不仅能做到前两项,还能将第三项变为可能。她能直接用咒力去影响和控制情绪,又因为情绪是咒力的根源,所以她也可以控制他人的咒力状态。

    她的术式对人类最有效,动物和有智慧的咒灵次之,别的存在就马马虎虎了。这乍一听还挺拉风,但是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无法区分作用对象。

    除了五条悟和朝露时翔稍微有些辨识度以外,所有人类在朝露透施展术式后都是完全一致的黑影子,她压根认不出谁是谁。大多数时候她只能无差别攻击。

    这对普通人来说无所谓,但对咒术师或者诅咒师来说就是噩梦了。虽说专业人士在日常生活中会用腹部储存咒力以备不时之需,可一旦遭遇战斗这些储备只有不够用的份,需要不停从情绪中提取转化咒力。如果战斗中不幸被朝露透的攻击命中……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因为现在被误伤的是朝露神乐,她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

    朝露神乐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明情况:“议员夫人、公子还有千金都在摩天轮这边,和我一起。托您的福,他们现在特别冷静,什么话都不说了。”

    朝露透微微一笑:“啊啦,这明明是因为神乐小姐工作认真,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们,让他们倍感安心呀。”

    “您也可以做到的,家主大人。”

    “我可也是在认真工作哟。既然你在摩天轮那边,那摩天轮的游客交给你了。工作结束会和。”朝露透这样说。

    不帮助这些人真正脱离险境的话被抹消的情绪会重新出现,那样就没完没了了。而且朝露透很清楚,对这批人再来两次同样的操作她可就没法醒着回学校了。

    “遵命。”

    毕恭毕敬回应后,朝露神乐挂了电话。

    朝露透嘴角向下一拉,然后收起手机,朝过山车的轨道上举起另一只手。

    漆黑的咒力锁链迅速在昏暗的光线里成形、硬化,另一端延伸到了轨道上并牢牢钉住。朝露透反手抓住锁链,身体被突然间收缩的锁链带着腾空而起。

    ※

    同样是使用「笼中鸟」,依靠锁链实现空中移动的效果,朝露神乐要优雅许多。

    咒力制造的锁链一层一层缠成十分稳定的支撑柱,还缠出来一个带护栏的顶部平台——朝露神乐居然用术式直接做了一个类似消防云梯的移动平台载着她和议员家人。

    朝露神乐不清楚朝露透为什么不关心一下任务对象,但她也不关心原因,她只服从命令。虽然她等级比朝露透高,但是本次任务是由朝露透主导的,有咒术总监菊池海里撑腰,就算是特级九十九由基来了恐怕也得服从朝露透的安排。更何况朝露透目前还是朝露家家主,是她真正的上级,只要是不损害朝露家利益的指令她必须无条件服从。

    “夫人,我需要对摩天轮上其他游客开展救援,请您和公子、千金稍事休息。”朝露神乐说。

    跪坐在平台上的议员夫人木着脸没给出任何回应,之前一直闹个不停的小男孩和他妹妹一样表情呆呆地抱着膝盖乖巧又沉默地坐着。这是普通人受到朝露透术式影响后常见的一种状态,而咒术师会因为大脑开发程度与普通人不同而保持清醒,不过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咒力转化不再顺利并不算好事就是了。

    朝露神乐很清楚,朝露透只能暂时消灭情绪,为了不让情绪在短时间内复生,她会加大咒力输出形成强烈的冲击剥夺他人的思考能力。她现在控制得很好,应该是没有任何人受伤的;而在她达到这个水平前或者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可是闹出过不少事故的。

    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术式呢?朝露神乐在心里叹息一声,让平台向上移动。

    救议员家人时她也是这样挨个观察的,不过现在她没有耐心去解开门锁再万分小心地把人拉出来。而是看准以后就打开门,用锁链将里面的人卷成一团送到地面去。

    但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沿顺时针方向从最高处下降的第二个包厢有点不寻常,玻璃上全是血污和咒力残秽。朝露神乐心下一惊,两刀劈开面前包厢的侧门。

    刺鼻的血腥味和眼前画面令她心头一震。

    她在遍布整个狭窄空间的血污和残秽中看见了一具低头坐在一侧座位上的残缺女性尸体,身上穿着破碎且被血迹浸透的杏色连帽卫衣和浅灰色运动长裤。说是残缺,是因为这具尸体只有一半,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竖着撕扯开了。

    细眉轻轻颤抖了一下,朝露神乐用手里的武器远远地去拨那遮住脸部的黑色长发。

    然而等她拨开那些阻碍视线的头发,才发现那不是真人。那只是一个面部工艺极其粗糙的人偶,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那绝对不是人类。

    朝露神乐松了口气。

    不过人偶总给她一种违和感。

    于是她一抖武器,将那个人偶直接掀翻在地。人偶黑色的发丝散在红色的地面上,带给朝露神乐一种即视感。但她不为所动。

    她发现人偶内部并不是空洞的。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缺口可以看到,人偶的身体里面有一个形状奇特的固体:一个黑色小笼子,里面有一只刚好填满内部空间的红色蝴蝶。

    她用发动中的「笼中鸟」做好防御,抬手又是一击,缠绕咒力的刀刃将笼子和蝴蝶一起劈坏了。

    笼子是金属,蝴蝶是真货,标本吗?根据手感,她得出结论。

    在那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周遭寂静,没有出现别的咒力反应,「帐」也还在。

    朝露神乐却深深皱起眉。

    ※

    朝露透那边一切顺利。

    她借助锁链接近过山车,先用锁链挨个把倒挂的游客放到地面去,接着就跳上最高的一段轨道朝头顶的「帐」使用「一式·无漏善」。

    她的思路很简单,解决「帐」让这片区域通电。空中秋千最好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来救,那种高度凭她剩下的咒力量实在爱莫能助。

    「帐」被三发咒刃打碎,光线进入原本封闭的空间。不过朝露透站得高,很快就发现跟随光线一起进入的,还有雨点。冰凉的雨点落在朝露透眼角时,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场春雨不期而至。

    朝露透拨通那位工作人员的电话,向对方说明情况请他们来参与解救。同时她还留意着摩天轮那边,看到朝露神乐做出来的咒力云梯只觉得无力吐槽,但她完全不担心那边的状况。

    等确认工作人员进场后,朝露透才转身跳下轨道往摩天轮赶去。考虑到多半已经有人恢复正常,朝露透没有再借助咒术移动,而是老老实实地跑过去。

    这也就导致她的脸和大半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而当她发现朝露神乐和她身边的母子居然都撑着伞时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您终于忙完了吗?”朝露神乐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往旁边让了一步,向揽着自己两个孩子的议员夫人介绍道,“夫人,这位就是本次救援任务的负责人。”

    “辛苦你们了。”议员夫人微笑着点点头。

    熟练地跟对方客套了几句,朝露透的注意力回到朝露神乐身上:“你这边有放「帐」的人吗?”

    朝露神乐摇头。

    “过山车那边也没有……难道是在空中秋千那边?如果空中秋千还是……”朝露透思忖。

    这时朝露神乐朝朝露透这边甩了一下伞,将伞面上的雨水全部抖向了朝露透。朝露透的话一时间卡住了。

    “请放心夫人,我和她一定会把陷你们于危险中的犯人找到。这里很危险,夫人还请移步安全的地方等待,我刚才已联络对接人,接你们的专车很快就到。”朝露神乐举着伞微微倾身,恭敬地说。

    等议员夫人携一双儿女走远以后,朝露透和朝露神乐隔着雨幕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别开眼。

    没有伞的朝露透将手里的剑袋和「业火」夹在腋窝,朝双掌吹了好几口气,尽量吹掉水珠后才去抹眼睛边的雨水。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她才感觉到饥饿,现在时间是13:36,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她便在防水腿包里翻找起来。

    简易咒具维修工具、备用发圈、零钱、之前叠起来塞进来的监控彩印图……别的杂物全都翻到了,但就是没有零食。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上课以前她为了避免被五条悟打劫就把所有小零食都倒出去了。

    朝露透挫败地拍了一下脸,却也只能认命。

    但站在她面前的朝露神乐突然扔过来一样东西,她眼疾手快地抓住——是一块草莓流心的棉花糖,标签上写着儿童可食用。

    朝露透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还带这个?”

    “刚才议员家的小孩送给我的,正好不知道怎么处理。”朝露神乐语气仍然平淡,“我可不会随身带不必要的东西。哪像你。”

    “哦。谢谢。”朝露透立刻撕开包装把整块棉花糖塞进嘴里。她动作很快,棉花糖没来得及沾上雨水,这让她觉得自己太厉害了。

    “不是白给你的。”朝露神乐说,“有个东西需要你去看看。应该跟任务有关系。”

    朝露透立即停止咀嚼。

    “我能吐出来吗?”

    “你觉得呢?”朝露神乐抬了一下她的武器。

    朝露透眼皮一跳,在此刻终于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半年未见的堂姐。朝露神乐身上的高专制服是女生制服里另一种单排扣外套搭配及膝裙的基础款式,脑袋上用红色手编绳在脑后盘起全部的长发,气质十分端庄——哪怕她右手里有一把长度几乎等于她身高的薙刀,这种气质也没受半点影响。

    但是朝露透很清楚,朝露神乐动武时会变得多凶残。朝露透的剑术造诣在新一代咒术师里都算数一数二,在朝露家自然是稳坐第一,但是她能在15岁的年纪达到这个水平除了天资过人外,朝露神乐也居功至伟。朝露神乐那兼具观赏性和杀伤力的刀法一度是朝露透剑道路上的噩梦,连带着薙刀也成了让她头皮发麻的东西。直到已经能战胜她的现在,朝露透不到别无选择的时候都不会跟朝露神乐动手。

    于是她微微抬高双手,不情不愿地说:“走吧。”

    当朝露神乐的锁链平台快把她们送到目标包厢前时,朝露透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

    朝露神乐的视线便转移到朝露透脸上。她神色淡漠,青色的眼睛冷淡地盯着朝露透,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朝露透在口腔中残留的甜蜜感中眯了眯眼:“硝子让我问你,周五晚上你去不去在校女咒术师的聚会。”

    “我去不了。替我向她们道个歉。”朝露神乐毫不犹豫地说,但她抿了下嘴唇,竟然补充了一句,“是真的,骏雄大人叫我周五那天回去处理一些内务。”

    一听到这个名字,朝露透顿时有点反胃。为了防止真的吐出点什么,她觉得应该转移话题或者直接离朝露神乐远一点。

    但她的嘴明显快过脑子:“朝露家有状况?”

    “真高兴您还记得家族,家主大人。”

    “本来忘得一干二净,是总监的第一秘书管我叫家主才想起来的。你们记得提着礼品上门去道谢啊。”

    朝露神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没什么大事,因为您不愿意回村子,我只能代为处理。”

    “别说得好像你们很希望我过去似的。”

    “这倒也是。”

    停顿了一会儿,朝露神乐又说:“兰婆婆上午发现你家信箱里有一封禅院家给你爸爸的邀请函,但她没联系上你爸爸。正巧今天我在东京,她拜托我转达你。”

    明明一通电话就能传递的消息,竟然刻意绕一个圈子?兰婆婆的用意也太明显了。当然,朝露神乐愿意配合也是个奇迹。朝露透想着想着,翘起嘴角:“知道了。我会转告爸爸。”

    不过,禅院家邀请爸爸去干什么?平台已经抵达目的地,朝露透没有向前走,而是认真扳着手指算时间:“不是咒具工匠交流会吧?一月底就已经办过了……应该也不是本家谁过生日……啊,难道是「炳」有咒具需求吗?”

    不管怎么说,这个邀请来得太突然了。看来她得催催那边的情报,必须在见到爸爸前把第一手情报拿到手……

    “看到了吗?”朝露透正想着自己的事,朝露神乐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心情和口吻都很平静,“我觉得那东西很不对劲,可又想不到依据。是咒具或者咒骸吗?”

    朝露透回过神,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象。气味刺鼻颜色刺眼的血迹,因为穿着衣服不看脸简直能以假乱真的残缺人偶,这样的布置第一眼的确很能给人造成视觉冲击。

    朝露透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腿包里取出一只悠悠球形态的清洁咒具,将绳子套在手指上便朝包厢里甩去。这种大小的咒具当然只是用来吸收咒力的,清理血迹的是另一种更大的咒具,但是朝露透偏偏喜欢打破常规。

    于是这一次她又成功报废了一样咒具。扁状球体很快就因为实在无法吸纳更多液体而出现第一道裂纹,朝露透也不含糊,将它拉出来后随手朝身后一丢。

    当咒具在空中四分五裂,碎片同那些无法被它的咒力回路转化的液体一起消失在雨幕中时,朝露神乐都觉得肉疼。如果她没记错,刚才那东西好像协议价都有五万元的样子——还是那么财大气粗啊!

    “果然还是体积限制太大了。回去再试试加点零件吧。”被认为财大气粗的朝露透自言自语着跨入包厢。

    ※

    朝露透站在被清理得相对干净的地板上,皱着眉仔细观察着人偶残骸。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弯腰抓住人偶相对干净的那部分头发把它提了起来,背对着她。

    这个人偶比她高一点点,约莫一指宽。她用另一只手沿着衣领小心地往里摸,竟然摸出了吊牌,她的衣柜里有好几件这个品牌的上衣。穿着人类衣服的人偶变成这副残缺不全的模样,仔细想想确实挺毛骨悚然的。

    人偶的上下半身从腹部做了隔断,朝露透注意到那层木板上有两块奇特的东西,见它们很干净就把它们拿出来,就在手掌中将它们合在一起。

    “笼子和蝴蝶?”笼子是金属做的,硬邦邦冷冰冰的感觉让朝露透稍微有点抵触,但她还是尽量认真地用咒具工匠的方法检查起来。

    极其普通的不锈钢,极其普通的蝴蝶标本,除了被切开产生的剖面外没有任何地方有咒力。但正是这种普通让朝露透觉得古怪。可她和朝露神乐一样,说不出哪里让她觉得奇怪。

    过了几分钟,她听见朝露神乐吐槽:“真亏你能一直举着那玩意儿啊。”

    “完全没有威胁的东西,有什么关系?”朝露透手指一用力,两半笼子和蝴蝶因此错位,“这东西不是咒具也不是咒骸,当然也不是咒物……不过我会把它们加进报告里的,这种布置一看就居心叵测。这里面这么多咒力和真的血,就算跟落「帐」者没关系,多半也是个恶趣味的诅咒师干的吧。”

    “……也对。”

    ※

    接下来她们就回到地面,过去了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她们谁都没有说话。这期间咒术界的工作人员赶过来收尾了。

    将摩天轮上的特殊情况告知他们后,她们就打算离开了。令朝露透比较意外的是,朝露神乐有一段路和她顺路。

    道路两侧的商铺此时已经关店歇业,精心绘制的广告牌还摆在雨中,幸好有玻璃保护才没有变花。隔着雨幕向更远的地方眺望,可以看到阴霾天空下高耸的游乐园招牌,那时唯一的亮色。如果不是没有伞并且身边走着那样的人,朝露透大概会更细致地去欣赏雨景。

    朝露透忽然想起藏在朝露家最角落的那座房子和小院——其实在上中学前,她很喜欢坐在檐廊下看雨中的屋檐和泛起涟漪的水池,因为那是件格外放松的事情。但那一点念头同下坠的雨水一样飞快地流逝了。

    “和朝露家有关的过去有什么好怀念的啊。”朝露透忍不住喃喃自语。

    “也不能这么说吧。黄泉阿姨还在的那段日子的确很值得怀念啊。我有时候也会那样想一下。”

    没料到朝露神乐会接话,朝露透愣了一下。

    一时间谁都没有继续说话。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只剩下雨声在耳畔回响。

    “朝露透。”

    当朝露神乐第一次呼唤这个名字时,她们已经一起经过了第一个岔路口。

    早就察觉到朝露神乐情绪发生变化,朝露透产生一种强烈的抵触感——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她不想跟朝露神乐谈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但朝露神乐果然不可能做到。

    朝露神乐用郑重其事的口吻继续说道:“过去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妈妈的事我愿意相信不是你。你不恨她,你绝对不可能杀她。但是愿不愿意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她很努力地克制着怒气和敌意,但温柔的面具已经出现了裂缝,露出因痛苦和崩溃而扭曲的真实表情,“妈妈死前的确是受到过你的术式影响,也许正是因为你那可怕的术式副作用才会让她——更何况你给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和证据,还一直在逃避。我怎么能继续相信你呢?”

    朝露透一声不吭,想起一年前的事。读完咒术总监亲自带过来的残秽对比报告后,朝露神乐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任何小事都能刺激她使用咒术,她对所有想要安慰她的人发火,甚至敢对朝露骏雄和朝露真央大吼大叫。可是她对待疑似凶手的朝露透的态度亲切温柔得一如既往,让朝露透总是怀疑这个人其实已经疯了搞不清楚状况。

    等看到爸爸的惨状,朝露透才终于明白过来,朝露神乐是非常清醒才对。她知道怎样才能让恨的人也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一直在清醒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而且,我也绝不会原谅你。我这么说好像太不公平了,因为可能你真的是无辜的……可是有谁考虑过对我是否公平吗?真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根本不知道我真正该恨的是谁。如果不恨你的话,我完全不明白我应该为了什么活下去。”朝露神乐每说一句话,眼眶中都有水光流转,为了忍住眼泪面部肌肉明显地抽搐着。

    当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面对连那些东西都被无情剥夺的惨状,没有一个人能摆脱痛苦。

    无论是多年前发觉真的再也见不到妈妈的时候,还是得知不小心挂断的是好友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朝露透都有过一种体会——好像灵魂被看不见的手慢慢撕裂,接着那双手又慢慢地把撕掉的部分剥离出身体,灵魂无法填补的残缺和皮囊间形成了空洞,一旦投以视线便会传来山呼海啸的剧痛。那真的是种非常可怕的体会,比死去还要可怕。

    只有仇恨才能减轻这份痛苦。可以恨他人,也可以恨自己,按概率来说恨他人的人通常能活得久一点,因为总归会有点报复的希望吊着一口气。

    所以朝露透完全不介意被朝露透选为仇恨对象。如果这样能让她愿意活久一点,那真是再好不过。

    “你不需要原谅我。”朝露透的视线追寻着从天空中往下坠落的雨珠,听到自己的语调疲惫而轻缓,“怎样看待我随你高兴,我无所谓。你想啊,你是我的什么人呢?你的看法对我来说重要吗?”

    朝露透没有看朝露神乐。她的眼睛泛着水光,雨水从她的眼睫和眼眶向下滑落,留下透明的痕迹。她忽然记起了离开村子时被自己锁在神社里的勾玉。她还记起了半年前和朝露神乐对峙时,她是怎样把那块勾玉掷到朝露神乐脸上的。

    “完全不重要嘛,你。”朝露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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