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武试开始还有一刻钟，台下已经挤满了人，安游街上人挨人的百姓不说，武试台前的官员区今日也是爆满，比第一日开场时来的官员都多。毕竟赵瑶和秦永志昨日剑拔弩张的场景他们都见了，今日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想来一观。
虽然绝大部分人心中都觉得，赵瑶身为女子，武艺再如何出众也只是针对女子来说，对上早已上过战场的秦永志，绝不会有胜算。
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心中暗暗幻想着会不会有奇迹。
而为这两人而开的数个赌局，赌注也在不断增加，越临近开始，赌注涨的越疯。
“公子，压秦永志的已经涨到了三千金，其中三公主派人压了五百金，叶蓁小姐偷偷压了一百金，与秦永志交好的那些世家公子也都纷纷下注，目前钱数还在不断上涨。”宋北弯腰在萧清许耳边小声汇报进度。
“阿瑶那边呢？”萧清许问。
“郡主那边钱数不多，只有几个人下注，总共压了五百两金，都是面生的富商。我们的人偷偷跟着探查了一番，发现这五百金来自三方。”宋北知道赵瑶的消息在萧清许这就是头等大事，所以了解清楚后才敢汇报：“一方来自赵小将军。”
萧清许点头，这是他一早就猜到的。赵泽安会押注赵瑶是一定的，而百两黄金又太过招摇，容易引起周辅贤的猜疑，是以赵泽安会在普通押注里压下几十两白银，再偷偷在他这里压上百两黄金。
“一方来自平西小将军。”宋北声音更加小，偷偷看了眼自家公子的脸色。
杨飞星。
萧清许眼神不由自主沉了一瞬，不过片刻，转瞬即逝。按捺住自己心中泛起的一点点酸意，淡淡“嗯”了一声后，转开话题：“最后一方呢？”
“最后一方，赵家，赵尚书和赵侍郎。”
萧清许挑眉，抬眸看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官员。赵明远笑呵呵的和前排的人说着话，对台上已经站定的赵瑶和秦永志浑然不在意的神情，他身旁的赵明坚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坐在自己位置上，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台上赵瑶一点。
如传闻中一样的，对赵瑶一家丝毫不关心的样子。
“线索明显吗？”萧清许问的隐晦，宋北却一下子明白了：“公子放心，赵家做的隐晦，咱们的人又帮忙清理了最后的痕迹，保证就算上京有人想查，也绝查不到赵家身上。”
萧清许淡淡应声，又看了眼赵明远和赵明坚。他们既然对赵瑶好，萧清许就理所应当的把他们划到了同一阵营。那么顺手帮他们隐瞒下目前的心思，对萧清许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宋北早已习惯了萧清许的赵瑶脑，也早就摸清了萧清许的敌友标准——对赵瑶好的就是朋友，对赵瑶不好的就是敌人。
简单易懂，清晰明了。
两人正交谈间，三声鼓响，所有人全部抬头望向前方，日光穿破云层，照在武台上，洒下一层金光。
巳时。
武试开始。
听着台下一瞬间响彻半空的叫喊声，再看到对面赵瑶泰然自若的神情，秦永志神情更加阴沉。
他原本只是为了堂弟秦文宣才和赵家对上，本想着赵瑶一家一定会低头，没想到赵瑶却接二连三给他难堪。
在狂妄什么？一个过气的长公主，一个死了爹和舅舅的郡主，一个身体虚弱武艺低下的小将军，躲在阳州那种偏远苦寒的地方，他秦家想踩他们易如反掌，没想到她们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再加个彩头吧，柔安郡主。”秦永志扯起嘴角，眼神沉沉的笼在赵瑶身上，“柔安郡主”四字被玩弄的从他口中吐出，不加遮掩的居高临下。
赵瑶看懂了秦永志眼中的仇视和轻蔑，不过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她点点头，声音轻快：“好啊。如果我赢了，”赵瑶看向台下远处目光热烈的百姓：“你出资办一所女学，免费教贫困女子读书。”
“可以。”秦永志满不在乎，他没有想过赵瑶会赢的可能性：“如果我赢了，柔安郡主要站在这安游街上，向每一个路过的人低头俯首称你错了，你天生就不如男人。”
这是要将赵瑶以及赵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赵瑶看着秦永志，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有着要立马将赵瑶踩在脚底的急切，赵瑶一笑，缓缓点头：“好。”
两人的声音都通过内力传出好远，秦永志的话刚一出口，台下的官员和百姓都集体沉默，而赵瑶应答后，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话语嘈杂着响起：
“柔安郡主答应了？怎么可能？”
“让郡主向我低头？亲娘嘞，不会折寿吧。”
“女人就是经不得激，能成什么大事。”
“我要是她，怕会羞愧而死吧。”
“赵家家门不幸啊，长公主怎么也不拦着点，就放任赵郡主这么丢人。”
“也挺好，到时候让赵郡主好好道歉，让她明白到底谁是天。”
“女人就该在家里呆着，出来抛头露面的干什么，让郡主在这街上道歉一整天，回去后她就知道要好好在屋里呆着，不能出来丢人。”
“道歉的时候我得拉着我家婆娘一起，她昨天竟然还跟我说郡主说的有道理，到时候就让她好好看看，回去好收心，好好在家伺候我。”
“说的对，到时候我也要拉着我家婆娘一起！”
“我也!”
......
“咚”的一声，鼓被击响，响动的一瞬间，秦永志长剑出鞘，身形如风一般飞至赵瑶身前，长剑直刺——
有人已经害怕的捂住了双眼，惊呼声小声响起。
赵瑶身形不动，眼看着剑尖要刺过来，才微微偏头，长剑擦着赵瑶的发丝而过。
在台下看来，这就是赵瑶被秦永志吓的愣在了原地，而秦永志手下留情，放过了赵瑶。
叫好声瞬间响起，周姣在台下激动大叫：“秦永志，这时候你留什么情，上啊！把武试赢了再说！”
叶蓁也微微激动，叫来身边婢女低声说：“去问问现在是否还能下注？把我的银钱都压上，全压秦永志。”
听到传话的萧清许淡淡一笑，神情嘲讽：“当然可以，送上门的钱哪有不收的道理。”
而在一片叫好声中，秦丰却微微皱眉。他清楚秦永志绝不会是手下留情的人，而刚刚那一次交手，看似秦永志剑法凌厉，可赵瑶甚至动都未动，长剑还好好在剑鞘中呆着，脚也未移动一分。
秦永志的长剑削铁如泥，可赵瑶别说被伤到，连发丝都未掉落一分！
如果...如果刚才秦永志不是手下留情，如果赵瑶不是怕到一动未动，那...
秦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能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刚才一定只是巧合，是赵瑶运气好才躲过了秦永志的攻击。
台下人神情各异，台上秦永志也怔愣一瞬，随后轻嗤：“不过运气好。”长剑挥出，直直朝着赵瑶脖颈砍去。
竟是半分力不留的杀招。
“不可！”杨兴山作为武试的主考官，看出秦永志剑中的杀意，急到下意识起身要中止比赛，可他还未上前，就看见赵瑶动了。
同样的长剑未出鞘，同样的脚下未动，赵瑶脖子后仰，腰身微弯，锋利长剑贴着赵瑶的面颊挥过。
同样的，连发丝都未掉落一根。
秦丰的心猛的沉下去，秦永志也觉出一丝不对，可他刚看向赵瑶想要问一句，就看见赵瑶似笑非笑的神情，脑中热血上涌，长剑不管不顾的再次挥出。
而在第三次同样刺空后，台下人也渐渐感觉到了不过，叫好声少了许多，有人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郡主在让着秦公子？打到现在，秦公子用了那么多力气，郡主连身子都没动一下，剑更是用都没用。”
“这秦小将军这么无能？这些年不是把他吹的天花乱坠的，说是上京公子哥里武力最高超的？”
“说不定都是骗人的，怪不得这几年他都以在外镇守为由不参加赏学宴，是怕被人发现他不行吧。”
“那还要不自量力挑战赵郡主？男人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说不定是觉得赵郡主是个女的，柿子挑软的捏呗，打败了赵郡主好再吹一波他的武力。”
“怪不得刚开始要挑战赵小将军！都知道赵小将军身体不好，他还偏偏要挑赵小将军比试，肯定是觉得赵小将军好欺负，好来衬托他自己。”
“没想到赵小将军没上，赵郡主先上了，这赵郡主有点实力啊，不愧是赵将军之女。”
“再厉害也是个女的，能有多厉害？说来说去还是秦公子不行。”
“对，看着厉害，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
完美逻辑闭环。赵瑶在台上听到偶尔飘来的评论，差点笑出声。秦永志却是气的脸色铁青，眼神阴沉：“你什么意思？耍我玩？”
赵瑶摇头，一脸的为秦永志着想：“怎么能是耍秦公子玩呢？秦公子是马上要出资办女学的人，当然要让秦公子的钱花的值，对这场比赛更有参与感。若是秦公子输的太快，岂不会让秦公子觉得钱出的太冤？”
“噗嗤”。是宋北听到赵瑶的话，实在没忍住，低头小声笑出了声。
萧清许被宋北推着，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眉眼温柔，唇角弯起，眼中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爱意。
赵泽安笑的身子微微抖动，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纵容，身旁的周苒依然是一脸平静，只眼中偶尔闪过的笑意，泄露了她的宠溺。
秦永志面色阴沉，眼神恨不得杀赵瑶而后快：“我本想给你留点面子，没想到你竟如此折辱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秦永志紧握长剑，身形闪动，竟是比刚才又快了几分，耳边传来他冷冷的三个字：“受死吧。”
赵瑶却毫不在意，朗笑一声：“三招已让，秦公子，这女学劳你破费了。”说完身体闪动，避开秦永志的剑锋，剑鞘斜拍秦永志的手腕。秦永志只觉手腕一麻，随后一阵剧痛，手中长剑不受控制的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秦永志不敢相信的看着飞出的长剑，还未反应过来，胸前心脏处被抵上一个微钝的物体。秦永志身体僵硬的低头，就看见一柄剑鞘稳稳的抵在自己心脏处。
“当啷”一声，秦永志的长剑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像打在秦永志脸上的巨大耳光，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瑶，脑海中铺天盖地的只有一个念头：不可能。
怎么可能，只一招就把自己打败，赵瑶的剑甚至都没有出鞘。
绝不可能！
然而杨兴山可不会等秦永志，他身旁的裁判官看到秦丰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嘴唇微颤着不敢宣布成绩，杨兴山直接起身飞至台上，运用内力，声若洪钟——赵瑶对秦永丰，赵瑶——胜！
这道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台下官员神色复杂，百姓中也是神色各异。不知是谁起头喊出一声“赵郡主”，情绪被慢慢点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出赵瑶的名字，清脆悦耳，女子为多。
“乱喊什么！大吵大闹泼妇一般，像什么样子，回家！”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拽住自己身边的妻子，推开人群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真是晦气，一个大男人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好意思说自己是上京第一，上京倒数第一还差不多，白瞎了我投的银子。”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走开。
这种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逐渐淹没了“赵郡主”的喊声，谩骂嘲讽声连成一片，夹杂着粗俗脏话，毫不留情的传入前面众官员和秦永志耳中，各个官员面色尴尬的对视一眼，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对秦丰拱拱手，编着理由借口要走。
赵瑶看着台下气急败坏转身就走的人群，丝毫没觉得意外。千百年来的观念怎么可能一夕改变？他们不会承认赵瑶强，只会唾弃秦永志弱。
女人怎么可能比男人强？一定是因为这个男人太弱，换一个男人来就好了！
可是他们恼羞成怒的样子，却恰恰表明了他们的心虚和害怕。
无所谓，一次不行，她会有两次、三次，无数次。路漫漫，她将上下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