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莫不是把她诓过去当冤大头做苦力的吧。

    网上不是都说体制内的上班日常就是喝茶看报，然后混吃等死嘛。那活谁来干？当然是苦逼的劳务派遣工啊！

    一定是这样的，天下哪有平白无故掉馅饼的。

    慕影这般想着，便回道：“这不太好吧，我觉得其实……”

    “没关系，来都来了，不差面试这十来分钟，我们的薪资待遇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可是，这都快七点了，你们不下班的么？

    慕影心底升起一丝疑惑，但很快对方就答道：“呀，我看到你了，我们学校就在小区里，你会过来的对吗？”

    最后半句里居然还有几分期待与不安，但慕影关注的却是另一点。

    慕影猛然停住脚步，她怎么会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对方像是她肚里的蛔虫：“你的简历上有你的照片。”

    悬着的心刚落下一点又猛然升了上去。

    等等，光可以携带信息和能量，根据光路可逆原理，她在看到自己的同时，自己也能看到她。

    可现在问题是小区里的她怎么才能看到小区外的她？穿墙眼？？？

    慕影当机立断，挂了电话，怕她打来还顺带关了机。可就当她快步要穿过马路到对面的小区之时，路口紫薇花阴影下一个二十来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子朝她微笑着挥手。及腰的长发在白色连衣裙的映衬下微风中飞舞，再配上她那雪白的皮肤和红色的唇……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那一副等你好久，等的就是你的得样子，活像女鬼索命。

    慕影不愿再继续想下去，生硬地别开视线，想假装没看到赶紧开溜。可这女子就自顾自朝她迎面走来，笑道：“慕影老师，下午好啊。”

    她用的是陈述语气，慕影的脸皮始终还不够厚，迟疑了会儿还是回道：“你是……墨灵老师？”

    墨灵点头。

    “还不下班么？”慕影见她能站在阳光下，身下还有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顿时害怕倒少了许多。

    “就住在学校里，晚点没事儿。没办法，学生已经开课一周了，还差一位化学老师没到位，这不就只能抓紧时间去找嘛。”

    墨灵说的和电话里无二。可是慕影不是刚挂了她的电话吗，一时没想好怎么接话，总不能说我刚刚好像撞鬼了，抱歉我觉得你们也像鬼，所以不能去你们学校面试吧。

    墨灵有些恳求道：“真的不会耽误太久的，就十来分钟。”

    一个夜色即将降临的夜晚，一份不知道有没有投过的简历，一个陌生人拦着你要带你去面试，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选择拒绝吧，碰上脾气不好的还能骂回去。可慕影正常的脑子在那一刻突然停机了，那时她想到的居然是：唉，同为打工人，业绩考核不容易，能帮就帮吧，去一下也不吃亏。

    等到慕影被墨灵带到学校门口时，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怎么就答应了。慕影转身往后看了眼，身后的路上行人倒是不少，可是他们的视线没有一道是看向她的方向的。就好像，眼前的这所学校只有她才能看见一般。

    先前的不安又隐隐升了起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

    这是走前面的墨灵突然放缓脚步回首道：“小心路面。”而后便拉着她快步朝办公楼走去，完全慕影开口拒绝的机会。

    许是学生放假的缘故，校园里安安静静。

    屋里摆饰中规中矩，与一个学校的办公室并无违和之处。但慕影奇怪的是这房间里没有安装空调，在这炎热的夏日里居然温度适宜，甚至还有一些入肤的冰凉。

    “别关门。”

    慕影突然开口道，冬夏愣了一下但也照做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额，那什么我们可以开始面试了吗？”

    “好。”墨灵语气有些哽咽。

    不至于吧，这小姐姐怎么比她还玻璃心，这是她的地盘，倒像是自己会突然发难般。

    “这是我们学校的招聘合同，薪资待遇都在上面了，你看看，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尽管和我说。”

    这么直接？连问都不问直接到了签合同那步？

    慕影接过，正欲打开之时，冬夏又道：“那个，看之前我想先把前提说一下，你有个心理准备。”

    慕影点头，示意自己洗耳恭听，却只见墨灵有些不自然道：“我…我们不是人。”

    噗呲一声，慕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反倒将尴尬和不自在的氛围冲淡了不少。

    “不好意思啊，我头一次见这么坦诚的资本家。”

    冬夏面色有些古怪，反应过来后也尴尬笑了，但也没继续说什么。

    慕影打开合同，前面所写和她不久前刚签完的那份无异，只是到了工作时间那块，让她不禁疑惑：日落之时——日出之前。

    夜班？也对，这样才是她所说的兼职嘛。不过，钢铁做的她才有可能接下这份工作吧。

    “这个工作时间，身体肯定承受不住的，抱歉啊。”慕影松了口气，将合同推了回去，这个拒绝的理由总算名正言顺了。

    可是冬夏却示意她别急，先继续往下看。

    慕影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反正看看也不会改变结果。可看到了薪资待遇部分，她不由瞬间睁大了眼睛。

    内容不多，但哪一条都足够炸裂三观。

    我校阳间职工福利如下：

    （1）延年益寿

    （2）完成日常教学即可获直系亲属一世无虞

    （3）有突出贡献则按贡献大小给予相应奖励

    （4）未完待补充

    什么叫阳！间！员！工！眼前的不是真的鬼还能是什么！

    慕影大叫一声，将合同往前扔去，而后落荒而逃。所幸门没关，办公室在一楼，十来米开外便是校门。但不幸是脚步发软，没跑两步就因为恐惧而瘫倒在地上。更不幸的是自己居然还没有晕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墨灵不断靠近。

    刚刚墨灵的话居然真的毫无延伸意义，完完全全的字面意思，一点也不掺假——他们不是人！是鬼啊！！！

    “别，别过来，我还没活够，不想死啊！”慕影惨叫着。

    墨灵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伸出手想要安抚她，想了想自己还是不动比较能安抚人。

    慕影叫了半天见眼前的鬼并没有什么吓人的举动，只是安静地等在一旁，害怕也少了几分，便试探问道：“小姐姐，放我走吧，我回去一定给你烧纸钱，过年清明七月半，外加十月一，保证一次不少虔诚到位，您看行吗？”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希望老祖宗莫欺社会主义好青年啊。

    墨灵勉强笑了一下，没接这个话头，而是继续追问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那个工作时间我当真做不来啊，敲髓吸血的资本家都做不出来的事，而且那个时间学生不睡觉么”

    哦，说错了，学生是鬼，晚上不睡觉也很正常。

    怎么回事？回答完毕慕影才意识到她们现在居然还在讨论工作的事！

    冬夏解释着：“学校里的时空和外界不一样，里面的时间流速也和外面不一样，是外面的七倍。所以，你夜间只需抽出半个时辰的睡眠时间，便能完成这里的工作了。教学任务也不重，只给你排了一个班，班上不到十位同学，很好管理的……”

    是不到十个鬼吧！慕影嘴角抽搐。

    这时冬夏靠近了些认真道：“想想基础福利。世人忙忙碌碌所谓何求，不过身边之人安康无虞，这是金钱能换来的么。”

    慕影咽了口唾沫，承认有点心动了。作为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小镇青年，一路以来的经历告诉她，没有三代的积累，资质平常人哪怕再努力上限也就在那里了，考上一个不错的学校毕业后找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成家，还车贷房贷，日复一日平平稳稳地过一生。

    但前提是平平稳稳，无病无灾。

    对于寻常家庭而言，宁愿穷，也不能生大病。大病不但让整个家庭一朝是回到解放前，倾家荡产都是最轻的了。

    这份保证，确实是金钱换不来的。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可推迟死亡，减缓病痛折磨的过程，在金钱面前却是不平等的。

    慕影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没有应对这份意外的能力与实力。

    但是这在小命面前，也不构成绝对说服力啊。拿一堆尚未发生的事做杞人忧天，她脑子进水了才能做出来吧。

    这时吱呀一声轻响，离她只有半米之遥的门无风自关。

    慕影被吓得浑身一僵。

    但看她的架势，如果自己不答应，十之八九是根本没有走出去的机会了。

    慕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如果我不签，你会让我走吗？”

    墨灵静静看着她而不答。

    懂了。

    慕影当即改了口：“如果签了，真的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影响？你们也真的能遵守合同一年后就放我走？”

    墨灵似是松了口气，立即微笑道：“这是自然，重诺是每只鬼的必修课嘛。”

    我信你个鬼！

    墨灵幽幽道：“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也可以现在就将合同期限改成十年，一年一续确实有些麻……”

    烦字还未出口，只见慕影已经眼疾手快拿起笔把字签了。

    开什么玩笑，一天她都不想呆，还十年，直接让她成真的鬼好了。

    墨灵送她离开时，慕影纠结了一路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呢？因为我天生不详。”

    从记事至今，她就没过过一次生日。原因也很简单，她的生辰为农历七月十五子时，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鬼会看生辰这点没什么奇怪的，人家还是个鬼HR呢。

    “光阴的离合喜悲都是外界赋予的意义，世人所选不过自己所性信。慕老师不用多想，选择你就只是因为你合适。”墨灵回道。

    从签了合同后，她便这么称呼慕影了，不知为何，慕影总觉得她喊自己慕老师，和别人叫感觉很不一样，里面带着几分明显的尊敬与虔诚。

    难不成这便是人和鬼的区别？

    “合适又从何说起？”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