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国来势汹汹，它本就全民尚武，对其余诸国皆是虎视眈眈。

    如今被灵朝轻而易举打压，庸国也尝到了落后的苦头。

    无论它是用何种方法得知的火铳制作方式，偷师也好，自主研发也罢，如今它们有了这样杀伤力强大的武器，自然不会让当初的惨败轻飘飘揭过去。

    魏丽还未在京城站稳脚，便又被一纸军令调去了前线。

    这次同来的，还有两位圣女院院首和皇帝公西祐。

    皇帝和院首都御驾亲征，除了表示高度重视外，还代表着这次战斗极其棘手。

    “拒探子来报，庸国的火铳除了射程更远外，后坐力也更小……还没有炸膛的风险。”

    “这完全是改良版，我们自己都不敢用火铳，对己方损害太大，火铳手完全是消耗兵，这怎么能打？”

    “庸国人口本就多于灵朝，这下岂不是全无招架之力？”

    “怪谁呢？谁让你们当然一个个都要封关锁国，都觉得自己够强大了，敌人完全没可能超越，连火铳改良都停了！”

    几位灵朝公务人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军中嘲杂一片，连续几战皆失败了，半个月来，灵朝没能占到一点上风。

    而更为令人头大的是，谭轻歌自从上次模拟作战后就彻底关闭了直播，也再没给过回应。

    她所要的城池，都被圣女院带人给围了起来。

    围城的人很稀松，但里面的百姓没有闹，外面的各流派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连踏一步的想法都没有。

    隔壁城池的人有时候会羡慕地往那边看去，那里的人似乎没多大变化，但脸上的笑容却多了，时不时能听到传了好几里地的笑声。

    但这件事给灵朝最大的冲击就是，近一半的兵力都没法召集，灵朝面对庸国的攻势愈发抵抗不住了。

    转眼又是半旬过去，战事越来越焦灼，连公西祐都变得不修边幅了。

    他脸上有着青色的胡茬，眼下是重重的黑眼圈，意气风发的帝王如今容颜依旧，但多了几分沉沉暮气。

    如若谭轻歌现在站在他面前，肯定认不出来他了。

    公西祐苦笑一声，暗自神伤。

    “轰隆！”又是一声爆炸，就在不远处，他们的火铳再次炸膛，火铳手的残肢碎块飞舞，溅了一地。

    面对此景，公西祐的身躯岿然不动，已然习惯了。

    “陛下，”身后传来柔柔的声音。

    公西祐回过头去，看到了小腹高高隆起的宁苁蓉，他的目光缓慢迟滞地落到了上面，略显暗沉。

    不知这女人哪里弄来的孩子……不过也无所谓了，谁知等这孩子长大成人的那天，灵朝还有没有皇位可以给他继承呢。

    “何事？”他的声音很沙哑。

    “臣妾听闻，钮大人死前曾留下一句话。”

    公西祐微微讶异，这他居然不知情。

    那时京中氏族如雨中风筝般摇摇欲坠，早已不再与皇族互通有无。

    “当时人人自危，闹局异常，臣妾也是在时局安稳下来后才有所耳闻的。”

    公西祐点点头，道：“他留了什么话？”

    宁苁蓉：“钮大人说，自己提出封关锁国真的错了……还有，他说，去求他吧，还有一线生机。”

    公西祐眼底如河流经过，微微发暗地闪了闪，似乎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但紧接着，他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光芒，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对啊！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能打动她！

    “立刻召集军中战士、妇孺，所有未在前线的人都集中起来！”

    “陛下是想……？”

    “祁天仪式。”

    不多时，仪式便已准备完成，祭台上什么都没有放，只有公西祐孤身一人直直跪在那里。

    狂风鼓动，现在已是初冬时节了，第一场雪还迟迟未到，只有偶尔的寒风钻入肺腑之中。

    台下是大片大片的军士和后勤人员，他们脸上都带着战争中的杀气与肃穆之色，昔日的笑容被蹉跎殆尽，在战争的摧残下，人成了没有生机的提线木偶。

    第二位踏上祭坛的人是此时已消瘦不易的贾琥，脸庞轮廓深刻，嘴唇紧抿着。

    他作为从前频繁与圣女进行沟通的人，被当成了祁天的媒介。

    尽管贾琥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与圣女对上话，可看着那些形容枯槁的百姓，他没办法说出半个不字。

    一阵密集的鼓点过后，祁天仪式开始了。并不似祁神那般跳舞歌唱，在场所有人口中开始呢喃。

    他们并没有统一的口号，却都不自觉说着自己的愿望。

    “我想回家……边关好冷，我不想打仗了，我想给娘养老送终。”

    “我想赢得这场战争，如果不赢，灵国就没了，我就成了别人的奴隶了，庸人弑杀，我真的怕。”

    “我想上学，我也想造出很多厉害的武器，我不想我的国家再这样受人欺凌。”

    “我想教书育人，我想让灵朝所有的人们都知书达礼，共赴大同。”

    公西祐在心中默念：“我想……做个好皇帝，不用以压迫别人来达到目的的，受人尊敬的皇帝。”

    在长大数十分钟的许愿似的祷告中，这些言语同样化为了弹幕，飞向远在另一个位面的神州。

    天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叹息，很短促的一声，带着无奈，也带着宽慰。

    接着，人们的头顶之上忽然白光一闪，他们惊奇地发现那早已关闭的帷幕再次亮了起来。

    但它展现地却不是神州的景象，也没有谭轻歌的身影。

    它露出的画面竟是那被封锁的二十多座城池！

    而每一个城池中央，都出现了一个军绿色的有半个房子大的“怪壳”，外表严丝合缝，如同某种甲壳类生物，崭新的履带闪着精光，长长的探出的炮口让人生畏。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曾见过这东西，在神州撤侨时，当时圣女称呼它为：

    坦克。

    与这恐怖的战力相比，火铳就像小孩子的玩具般不堪一击，他们这回绝对可以绝地反击。

    就当所有人陷入狂喜时，帷幕上出现了一行字，口吻很熟悉。

    “割地协议自行作废，坦克使用条件苛刻，只供议和用，发展才是硬道理。

    以后，不准滥杀无辜，不准随意决策，不准任意压迫，要力求公平、公正，要合作共赢，要坚守自己的道。”

    ***

    [叮——系统提醒您，你当前的民心所向值已达到100%，获得第四个愿望。]

    谭轻歌穿上轻便型宇航服时，脑海里响起了这道声音。

    终于……她在心里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嘴角挽起一抹笑容来。

    正在帮忙给她穿上宇航服的苏方方见状，狡黠一笑。

    “开心吧，地球上仅有几百万分之一的人去过太空，现在你也能去了。”

    她在用故意轻松的语气，缓解她的紧张。

    “不用担心，你也经过了几天的训练，发射过程中的舱内环境你能适应的，相信自己也相信神州制造。”

    谭轻歌点点头，但因脖子处较为硬挺的材料，幅度很小。

    她长舒出一口气，坐在了自己的舱位里，立刻有自动抓手从内部探出，固定住了她的手和脚。

    苏方方也穿戴完毕，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好几排座位，两人的前面都是科学界的知名人士，有的头发都花白了，每个人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苏方方也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这次是首次大规模跃迁，之前都是进行的小型实验，结果都很理想。如果环境合适，我们这次甚至有可能跃迁出太阳系！”

    如果这句话让世界范围内的人知道，怕是都要大脑停滞。

    跃迁……在宇宙范围内从一个点跳跃到另一个点，不需要漫长的宇宙航行，不需要考虑生活物资及燃料、舱器的大量损耗。

    人类在宇宙意义上开始前进了。

    这项技术，目前只有神州掌握着，在进行更为稳妥的实验，尚未对外公开。

    之前所说的平行宇宙论调，只是掩人耳目的说法之一，为了适当地挡住一些恶意的侵扰，在神州这叫藏锋。

    等跃迁真的稳定运行，可以大范围使用了，神州当然也不会吝啬，将会公布数据，引领全人类迈向宇宙的征途。

    这样的结果，是谭轻歌在进行实验前没有预料的。

    但这样的结果，无疑让她愈发开怀，也坚定了要上交系统给国家的决心。

    是的，上交给国家，或许从一开始，这个念头就存在于她心中了。

    没有神州的牵引，她甚至无法从泥潭中挣脱，她生活在一个幸福的时代与国家，也认为自己有一份责任，去推动它更加向好。

    系统清朗的声音再度响起：

    [发射过程中，007将竭力保护您的安全。不过据我的推算，本次实验失败概率仅为0.7%，请您不必过于忧虑。]

    [您的进度已达100%，随时可以进行上交，拷贝体已就绪。]

    [值得提醒您的是，您的第四个愿望可以从宏观方面影响位面，所以您可以恰当使用。]

    [007敬上，同时祝您，万事胜意。]

    在它声音消失的瞬间，穿梭机开始启动，没有多少颠簸，但一股失重感从脚底升起，同时脑中开始缺氧。

    紧接着，舱内环境继续调整，难受的感觉少了一半。

    发射过程持续着，云层一层又一层从眼前掠过，失重感过去后，随之而来的是超重感，他们被死死压在座位上，抖动开始剧烈。

    “第一段跃迁开始，各位同志，请调整呼吸。”

    谭轻歌闭上眼睛，心脏跳得怦怦的，是不可遏制的激动。

    抖动在某个点突然消失，突然间，他们仿佛游在水里，又仿佛伏在鸡蛋的壳里，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只是有种渺茫的空虚。

    “第二段跃迁……”

    “第三段跃迁……”

    舱内的提醒音消失了，声音已不能简单传播，唯有眼前面板上的白色字体在晃动。

    一阵超出认知的眩晕袭来，谭轻歌忽然忘了该如何去呼吸，她只好静下心来调整，一呼一吸都主动去控制，这显得有些艰难。

    跃迁的过程似乎很短，又似乎很漫长。事实上，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原本的意义，面板下角的计时只是机械地闪着。

    地球时间十几分钟过去后，谭轻歌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声，和气体骤然喷薄的声音。

    她渐渐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手脚恢复知觉，眼皮也不再沉重。

    在她重新睁眼时，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惊喜尖叫和惊讶的喟叹声。

    即使是这群历尽千帆的科学家们，也被所见之景深深震撼。

    谭轻歌做好心里准备，但也在看清眼前时愣在了原地，舷窗外是缓缓流动的星河，那些地球上若隐若现的行星如今触手可及。

    它们庞大而布满纹路，犹如高贵的神祗，也像渺小的尘埃。

    “地球在哪呢？”

    有人问。

    “看不见的，但它仍然在，一直在。即使人类走出了太阳系，甚至有朝一日走出宇宙，地球也始终是家园。”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用沉稳的嗓音道。

    这话语令他们无比心安。

    之后，学者和研究者们立刻开始动作，走到那密密麻麻的操控台，调出资料开始记录、计算。

    本是作为突出贡献者和特邀嘉宾踏上穿梭机的谭轻歌没有什么科研任务，她静静地看着辽阔的宇宙。

    身旁的星际雷达显示着遥远的网状地图中，有一颗小小的蓝绿色的点，那是他们的地球，远在几光年之外。

    谭轻歌轻轻抚摸着这颗蓝绿色的点，又用探寻的目光望向那个方向。

    眼前有弹幕闪过，是灵朝的人们在报喜。

    灵朝与庸国的战争最后以十年休战结束，两国暂止兵戈，谋求适合自己的发展之路。

    而她现在立着的这艘穿梭机，也是神州在努力谋发展的标志。

    所有人都在进步，人类的文明似一条缓缓流动的大河，有着自己的规律和节奏，永不停歇地向前。

    她唇角弯起一抹笑来，在心中默默许下第四个愿望，一句祝福。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这是她对两个世界人们的美好祝愿。

    ===

    深冬的傍晚，定海下了纷纷扬扬的一场大雪，飞羽似的雪花从落地窗前划过，染白了常青的松树梢。

    昏黄温馨的灯光笼罩着室内，两个人影依偎在沙发里，姿态亲呢。

    对面的大屏上投着电影，光和影落在男人高高的鼻梁上，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谭轻歌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好玩似的。她转头看向窗外，有些微微讶异：

    “定海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嗯，你也好久都没和我这样看电影了。”颜柯声音带着点落寞，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感。

    这话听得谭轻歌有些心虚，因着上交了系统的原因，她总要配合研究团队进行实验，和颜柯聚少离多。

    《序章》也正在送审过程中，秦勉天天缠着她让她准备宣发，嚷嚷着肯定能让她拿个奖项。

    因此每当两人想聚一聚，都要趁她无事时，他从剧组请假过来。

    不过也正因如此，颜柯每次小别后的拘束都令她感到甚是新鲜，总想逗逗他。

    “咳咳咳……”

    颜柯不知怎地，像是被呛到一般，急急忙忙地起身。

    “我去倒杯水。”

    他端着两杯盛满的水走了。

    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倒水了……谭轻歌的眼神转移到屏幕上，不禁哑然失笑。

    两人这次选的是欧美片，总有些旖旎的吻戏与暧昧戏份，每演到亲密之处，颜柯总是这样落荒而逃。

    颜柯耽搁了许久，回来时发现画面已恢复了正常，不禁松一口气。

    可一转眼，就瞧见了沙发上双腿交叠，微微笑着的谭轻歌。

    喉头一滞，目光也不自然地移开了。

    他将水杯放下，别别扭扭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谭轻歌却不打算放过他，凑过去，睫毛几乎扫在了他的脸上，呼吸交错间两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怎么也算演艺圈的前辈了，看到接吻还害羞？你没拍过吻戏吗？”

    颜柯有种被拆穿的窘迫感，羞答答地低下头，小声回答说：“没有，我拍正剧比较多。”

    这倒让谭轻歌惊讶：“不是拍过校园剧吗？”

    她指的是和何白薇在高瀛国领奖那部。

    颜柯摇摇头，忽然间笑了，很似少年特有的局促和腼腆。

    他缓声地说着，嗓音低沉：“那部讲的是青春遗憾，求而不得。”

    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想起来许多往事。

    他再次开口道：“轻歌，我现在演不了求而不得了。”

    “为什么？”

    他认真看着她，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头在她腰窝微微地蹭着，呢喃着说：“因为我所求的，已经在我身边了。”

    他的头发蹭在她的腿上，软软的，湿漉漉的感觉让她仿佛躺在水里，眼神片刻失焦。谭轻歌摸了摸他的头发，在起伏中抬头看向窗外，纵使是大雪天，黑夜里星星依旧闪烁着微弱的亮光。

    那让她想起自己在遥远的星系外许下的愿望。

    所有一切付诸莞尔一笑，她想，她所求的，应当也得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