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响，客厅传来微博的消息提示音
陈洛风洗干净碗碟，放进碗柜沥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微博提示——“炒冷饭同学”更新了。
他点开新消息，配图是她可爱的自拍照。
照片上方是柔和的月光，下方是皑皑的白雪，她站在雪地中央，手上拿着颗冻梨，举起遮挡住右眼，风吹动她酒红色的裙踞和乌黑的长发，让她比身后的月色还要动人。
陈洛风淡笑了下，回想起曾经看过她的一场直播。
两年前，云璐的“炒冷饭同学”Vlog账号在网上已经小有名气。
有一次，在直播的时候，她被东北网友调侃，说她的vlog拍遍了全中国，却唯独不拍东北壮丽的风光。
评论区刷屏留言：“呜呜呜，饭饭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大东北。”
云璐以开玩笑的口吻回复网友，“哪有的事儿啊，那是饭饭的伤心地嘛。但如果以后有机会去的话，你们请我去尝尝东北的冻梨呗。”
瞬间，#饭饭想去东北尝冻梨#在评论区刷刷刷地刷屏。
那时候陈洛风就在想，如果以后她愿意来白峰山，他一定会带她尝尝东北的味道。
一阵寒风穿堂而过，感觉到晚上温度骤降，陈洛风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大院外望去，目光落在门口。
东北的初春依旧很冷，云璐穿着一身长裙，一个人蹲在门口台阶上看雪，清冷的月光照到雪地上，淡淡地勾勒出她瘦小纤细的背影。
比起她在vlog里可爱搞怪的自拍照，现在的她更像一株盛开在寒冬中的雪梅，看起来孤独，却又坚韧。
陈洛风把手机放进兜里，担心她会冷，绕到房间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军棉大衣，朝门口走去。
他把棉大衣披在她身上，“天冷，起来，地上凉。”
云璐瞅了眼身上的绿色军棉大衣，嫌弃地要拎走：“这衣服好丑啊。”
陈洛风不让，按住她的肩膀，又帮她拢了拢领口：“保暖的，穿着。”
说完，陈洛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刚看你没怎么吃。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刚才云璐只喝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扒了几口饭，就出了大院。
她没办法告诉他，因为那块糖醋小排导致心情低落，只闷声说：“也不是，我晚上吃得比较少。”
陈洛风叹了口气，“饭还是要好好吃，就你这小身板，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气氛一瞬陷入尴尬。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瞳仁里映出对方微红的脸颊，几乎是同时撇开头。
作为昔日的恋人，他们曾经做过许多亲密的事情，自然会对对方的身体有所了解。
但是，分手已经三年，再提起这些事情，不可避免地还是会让人感到有点羞耻。
陈洛风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前段时间，你们家那事，是不是还挺棘手的？”
云璐知道他说的是山泉集团被同行爆料，导致股价暴跌的“冰泉”事件，外界只能从新闻上了解到片面的情况，没办法了解事件所有细节。
但他会这么问，应该是猜到“冰泉”事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只有她最亲近的俩发小和父亲知道李琼秋恶意低价收购山泉集团的计划，云璐犹豫了下，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他这些的时候。
一方面是不想徒增他的担心，另一方面她也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无助和脆弱。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现在陈洛风已经被她划分在“外人”行列。
分手的事实摆在眼前，两人今天是刚见面的第一天，她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把她最无助的一面向他完全敞开，所以只挑拣了些可以从新闻中了解到的情况和他说：
“也还好，董事会那边现在暂时先应付过去了。目前打算先找林教授帮忙，看看能不能让教授提供一份水质合格的报告来帮忙澄清，但听我爸说教授为人清高，不太愿意卷入商场纷争......”
云璐一脸愁容，拢了拢军大衣，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呵出雾气，“不过他现在也不在白峰山，我打算在分厂先待着，一切等教授回来再说吧。”
夜色越来越浓，初春东北室外的温度依旧零下，陈洛风脱下黑色的围巾，一圈一圈缠在她的手上。
“让老师出报告的事我会想办法。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好不好？”陈洛风的声音干净清冽，听着让人很舒服。
云璐点了点头，随后，陈洛风拉了她一把，“走吧。”
*
清晨的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房间，云璐从床上醒来，发现天空已经放晴，积雪开始融化。
云璐没睡懒觉，按照昨晚和陈洛风约定好的时间，梳洗收拾干净后，准备出发前往白峰山的“冰泉”纯净水分厂。
坐在SUV副驾驶上，云璐捂嘴打了个哈欠，听到驾驶座正在认真开车的人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
云璐觉得陈洛风做事情真的很认真，哪怕就是开车，乡镇上红绿灯都没几个，可他开车的时候从来不玩手机，也不打电话。
她拍拍脸颊清醒清醒，“倒也没有，昨晚很早就睡了。不过你们这里真的好无聊，你平时晚上都做些什么的啊？”
白峰山晚上没到十点钟，外面就一片漆黑，整个村镇安静得只能听到几声狗吠声。
在南城，十点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好吗。
所以她实在很难想象，陈洛风好歹也才二十七岁，也算是当代年轻人吧，一个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大好青年，在这如此信息闭塞、毫无娱乐的小镇上，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在这待三年的？
陈洛风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回答她刚才的问题：“看书，或者上上网之类的。”
还看书……
真的是死板又正经。
果然和大学时一模一样。
大学时她就觉得怎么会有人那么爱看书。
陈洛风看的书很杂，从文学到科学，基本都有涉猎，但看最多的当然还是和他水利工程相关的科学文献。
真是个闷葫芦，要不怎么能在这穷乡僻壤心无旁骛搞设计呢。
云璐无语地瞥瞥陈洛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诶，我问问啊，你们设计院和我们的水厂有合作过吗？你觉得我们厂的员工怎么样？好相处吗？”
云璐其实很关心工厂的人员配置，毕竟一个公司的盈利能力和它拥有的人才息息相关。
陈洛风：“以前有合作过一些工程，那厂长姓刘，大部分员工挺好说话的。”
听到他的话，云璐吃了颗定心丸，不一会儿SUV开到了分厂门口。
她和陈洛风告别后，迎接她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头上发蜡打得发亮，满头充斥着劣质化学品的气味。
云璐皱皱眉，猜测这位应该就是陈洛风刚提到的那刘厂长。
“云小姐，我是刘锦茂，我们分厂的厂长，可把您给盼来了，全厂上下以后必定以您马首是瞻！我先带您进去参观参观我们工厂。”
这工厂还没进，马屁倒是先拍起来，刘锦茂领着云璐走进厂区。
厂区里，大部分机械设备处于停工状态，只有几条流水线在缓缓转动。
工人的数量也相当有限。
一路走路，云璐仔细数了一下，发现员工的数量一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而且他们里的大部分人都一脸生无可恋，好像别人欠了他们几百万的样子。
云璐越想越不对劲儿，虽说她爸当初为了不让现有员工失业，保留了原先的厂长，给她安排了个副厂长的职位。
但按理说，她是云家千金应该众所周知，即使她不知道她的千金身份，作为副厂长，也不应该沦落到只有一个人接待吧？
云璐扯了扯刘锦茂的袖子，问：“我们厂就这么点人？”
刘锦茂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回答道：“也不是，就是之前有一大批员工辞职了。但您放心，我们的技术骨干全都留了下来。”
“比如说工程部部长邹攀。”刘锦茂指着前面工位说道。
云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顶着一头黄毛的小年轻趴在电脑桌前，把整个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睡觉。
刘锦茂有些尴尬，提高了八个音调朝黄毛喊：“邹攀！别睡了！副厂长过来了！”
邹攀被那刘锦茂的狮吼功吓得虎躯一震，伸了个懒腰，“吵你妈啊，皇帝来了也不关我事，别吵老子睡觉！”
云璐这次倒是看清了那个叫邹攀的脸。
不是，工程部好歹是厂里核心部门，承担着引水建设的重要任务，技术含量还是有的啊。
就这非主流黄毛，俨然一副辍学少年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能够胜任部长职责的人好吧。
刘锦茂无可奈何，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得又向云璐介绍另一位员工。
“那位是我们营销部部长徐丽萍。”
云璐侧头一瞥，发现那位叫徐丽萍的部长是个中年大妈，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刷短视频刷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与世隔绝到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到来。
云璐正想说点什么，工厂门口倏地传来铺天盖地的叫骂声。
“无良工厂！还我血汗钱！”
“无良工厂！还我血汗钱！”
什么情况？
云璐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就是陈洛风所说的大多数员工都很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