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按规矩,婚后第三天是女子归宁的日子。

    马车上陈雁行手里拿着书卷,江枫眠装作闭目养神,实则眼皮掀起一条缝儿,偷偷打量陈雁行。

    虽说一路上都是平整大路,但马车终究颠簸,不知道陈雁行真的能看进去书吗?

    盯了许久,陈雁行手中的书都没翻过去一页,江枫眠确信他压根没在看的!

    “夫人……”陈雁行少见地主动开口,状似无意地说,“泰山大人博古通今,不知当年泰山大人治是诗、礼、尚书和春秋中的哪个?”

    “我是习过四书的,我父亲认为苍生都有识字明理的必要,所以给家中姐妹都开了蒙教了些四书,”江枫眠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想起了什么,一张明艳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和你一样,我父亲当年科举一直治春秋。”

    陈雁行被她笑的身上一凉,摸了下鼻子,拿起书继续看。

    江成午官至太傅,位列三公。虽说太傅位尊职虚,没什么实权在手上,但怎么说也是天下文人的典范。陈雁行怕不是担心自己学识上有纰漏,在这里紧张呢。

    这幅模样的陈雁行甚是少见,江枫眠看着他翻书的样子,由衷觉得他鲜活了许多。平时无论再端庄老成,他如今也到底只有二十一岁。

    江枫眠心底的顽劣冒出一点头来,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她轻轻柔柔地说:“我父年轻时在国子监任职了好一段时间的祭酒,最欣赏你们这种有实学的后进了。”

    陈雁行脊背都挺直了几分,一副随时等待考教的架势。

    国子监,教育的最高机构,像江成午这种无论在什么职位上都兢兢业业的人在国子监干了许久,说他没留下什么爱提问人的习惯都没人信。

    江枫眠没见过陈雁行上考场是什么模样,不过听说还是他平日里八风不动的样子。

    “父亲许久没和人探讨过学问,今日夫君回去,他一定很高兴。”

    她笑的眼都弯了起来,陈雁行终于反应过来江枫眠在吓唬他。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书又翻过去一页。

    ***

    江府正门还挂着红灯笼,江成午和裴氏早已在正厅等着。

    “给父亲母亲请安。”二人规矩行礼,江成午面上含笑,裴氏则急急要扶他们起来。

    裴氏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陈雁行家中情况不好不要紧,她多补贴点小夫妻就好,这样也不怕她的眠儿被人欺负了去。

    况且这陈雁行生的很是俊朗,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与她的眠儿很是相配。

    “你们娘俩不妨到内院去,也让阿眠见见她姐姐妹妹,雁行就留下来陪我喝茶吧。”

    江枫眠看了身边人一样,见他反而比在马车上镇定多了,便放心跟着裴氏去了内院。

    她在家中姐妹里行二,却是第一个出嫁的,一来就被三个妹妹围了严实。年轻女子们的声音清脆,好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

    “好了好了,”江枫眠挨个拍了拍妹妹,又扭头问裴氏“怎么不见大姐?”

    江月霜是姨娘出的,比江枫眠只大了两个月,裴氏对她也很是关爱,视如己出。姐妹二人自小一块长大,倒像是双生子。

    只是江月霜性格软,遇事总要江枫眠护着她。眼下江枫眠被赐婚,家里人全部为江月霜的婚事急了起来。

    “你父亲相了御史中丞家的公子,月霜好像不大愿意,闹脾气呢,”裴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儿女就是来讨债的。”

    如果说前世除了陈雁行,江枫眠最大的遗憾就是姐姐。江月霜虽说是大小姐,但天生性子太柔没主见,又因为生母是姨娘而自卑,导致她越大越沉默寡言了。

    前世,江成午为她选了御史中丞赵大人家的三公子。赵家人少,夫妻又和睦,家里子女品行都好,不担心她受委屈。

    况且赵三公子是家中最小的幺儿,也不用他来承场面,江月霜嫁过去不会有什么压力。

    可以说是仔细为她考了过之后的决定,也征求了江月霜的意见。

    江月霜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她本就是那种性子,家里人也只以为她心下紧张,直到大婚前一天,她不见了。

    一个性格软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竟然和凭空消失了一样。江家不说守卫有多么森严,但守夜的仆役还是够的,偌大的府上却没有一个人察觉。

    江成午和裴氏立刻差人去找,但江月霜从此和泥牛入海一般,再有没有过一丝音讯。

    直到陈雁行出事,江枫眠都没能再见到姐姐。

    江月霜的生母孙姨娘从此一病不起,一心想出家当姑子。裴氏内心也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便应允了。

    出家没多久,孙姨娘就病逝了。江府上下都知道江月霜的失踪有蹊跷,可多年来一直没找到什么线索,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接受了那个最坏的想法。

    江枫眠想不通会是什么人针对江月霜,她隐隐约约有预感,江月霜的失踪背后有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一直笼在他们头上,等待收紧的那一天。

    她推开江月霜的房门:“我回门你都不出来迎接我,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了?”

    江月霜和江枫眠有六分相似,平日里总和婉地微笑。听见江枫眠的动静,江月霜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却显得十分勉强:“怎么会呢,我们俩是最要好的。”

    江枫眠听着姐姐略带虚弱的语气,心下担忧更盛。江月霜似乎擦了很厚的粉,但还是能看出来她糟糕的气色。

    “你这院子怎么如此冷清,下人都不守在跟前。”江枫眠扫视了一圈,皱着眉问道。

    “是我喜欢清静,不让她们守着的。”说话似乎对江月霜来说是一件很费力的事,她声音低低的,好像随时会被一阵风吹跑。

    江枫眠一边嘴里和姐姐扯些有的没的,一边在院子里转悠。上辈子江月霜失踪时,身边也没带着人,必须想个法子往江月霜的院子里多塞些守卫才行。

    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好法子,就有丫鬟来传话说前厅预备开席了,请两位小姐一会过去。

    丫鬟一走,江月霜的院子又变得空荡荡。江枫眠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把自己从台阶上摔了出去!

    “阿眠!”江月霜一下瞪大了眼睛小跑过去,抖着手搂起躺在地上的江枫眠,“你怎么样阿眠?”

    虽说自己收了些力道,但这一下还是摔的实打实。江枫眠疼得龇牙咧嘴,被扶着坐了起来:“我没事,就是好像扭到脚了,姐姐找个人来扶我。”

    江月霜焦急地抿着嘴,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把江枫眠一个人留在这里,自己去叫丫鬟。

    那厢江成午和陈雁行正围着棋盘对弈,陈雁行执白,他算棋极快,落子如风,眼见着就要把江成午杀个片甲不留。

    江成午捋着胡子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雁行啊,你用的好些招式是从哪本棋谱学来的,甚是新奇。”

    陈雁行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棋谱有定式,但棋局变幻莫测,不妨自己多推算对手意图。”

    江成午拍膝大笑,道了一声好:“年轻人就要想的长远些,不能被前人的想法箍死了。”

    “雁行谨记教诲。”陈雁行不卑不亢地回答。

    又走了几手棋,江成午彻底没了胜算,就在他准备投子认负时,闯进来一个着急忙慌的小厮。

    “老爷,姑爷,二小姐摔了一跤,扭到脚了。”

    闻言江成午把手中棋子往棋盘上一扔,陈雁行则猛地站起来,衣角直接带翻了棋盘。

    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摔在地上,陈雁行察觉自己有些失仪,转身欲捡却被江成午一把拦住:“让下人收拾就好,先去看看阿眠。”

    江枫眠脚踝上擦着药酒,裴氏指责她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稳重,江月霜拉着她的手,满脸愧疚,一屋子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喘。

    她看见江成午焦急地赶来,身边跟着拧着眉头的陈雁行。

    “阿眠,怎么弄的?”江成午问。

    “无事,我自己踩空了。”江枫眠笑笑,安抚地拍了拍江月霜的手。

    陈雁行这才意识到江月霜也在,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江成午替他解了围:“雁行不是外人,不用看我眼色,去照顾阿眠吧。”

    他蹲在榻旁,看到江枫眠脚踝并不严重时,才感觉一口气顺顺当当吐了出来。先前那种拧巴又有点着急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他抬眸去看江枫眠,江枫眠像哄姐姐妹妹那样轻轻拍了拍他,说自己无事。

    “月霜啊,虽说你喜欢清静,但身边也不能完全不留人啊!得亏摔的是你妹妹,她身体结实,万一你伤着了碰着了怎么办?”裴氏对江月霜说。

    江成午也点点头:“听你母亲的话,再安排些下人。”

    江月霜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裴氏素来雷厉风行,直接让身边的嬷嬷去做了。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江枫眠一眼,这才跟着出去。

    江枫眠插话:“守夜的丫鬟小厮也应该多安排些,万一夜里生了急病怎么办?”

    裴氏一戳她额头:“你先操心好自己,也不怕让姑爷看了笑话。”

    “雁行最厚道了,才不会笑话人呢。”江枫眠小声反驳,还不忘捣陈雁行一下。

    陈雁行感受到腰上传来轻轻的力道,顺着江枫眠的话神色认真地点头:“我从不笑话人。”

    江成午夫妇都被逗乐了,裴氏说:“雁行是个老实孩子,你可不要欺负他。”

    “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欺负过人?母亲就知道打趣我。”给江月霜院子加人手的事情有了着落,江枫眠终于有些开玩笑的心情。

    不枉她摔这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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