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臆症

    山脚下,一片苍翠欲滴,云雾缭绕,仿佛仙境般神秘。阳光透过云层,明暗交错,将深山的边缘镀上了一抹暗金。此时此刻,天际昏沉沉的,仿佛夜幕即将降临。

    突然,一只鸟雀鸣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这一声鸣叫,更显得周围的寂静。

    天色渐明,朱煜寒仍然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阔步行进,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他的头发被红绳高高束起,马尾轻轻荡着,黑沉沉的发扫过衣领缝隙里露出的一点后颈。从他的背影望去,有一种少年的单薄与天真,仿佛这尘世间的纷扰与他无关。

    他手上牵了根细细的红绳,玩闹一般缠在手心,牵连出悠悠的弧线,一路轻轻坠下,在这样苍绿得仿佛要凝出雾气的山间,那线红显得跳脱又可爱。间或,他会拉紧红绳,马上的朱煜寒便会垂一垂眸,像是看见豢养的猫儿上桌打翻了玉瓶,便懒洋洋地伸手惩罚,也不回头,只狠狠拽一把红绳,身后便会多一串有些踉跄的脚步声。然后他心情便莫名好了一些,似乎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红绳的拽动而消散。

    易清尘却是不怎么好受的,她被绑着拉了一路,稍稍慢些,腕上的红绳便紧紧牵扯起来。那种疼痛感让她走得也累了,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然而,她知道,这红绳的力量是无法抵抗的,只能被动地跟随它的牵引。她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和沮丧,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快乐和自由。

    她天生生得脸皮厚,倒也没觉得这样被捆缚着走有什么丢人的。不过,她的身体可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只怕疼怕累。昨天夜里,她忙活了一晚上,又是做饭,又是照顾小孩,根本就没有休息。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遇到了这一连串的突变。现在,她的脚痛得像是被针扎,手也火辣辣的疼,连脑袋也跟着疼了起来,简直想直接躺下睡个痛快。

    然而,前面那个阎罗王显然在拿她取乐,哪里会让她停歇。易清尘干脆选择了麻痹自己的神经,直愣愣地往前走,什么都不想,也就不会被烦恼所困扰了。

    不过,一直跟在朱煜寒身后的亲信荆毅却频频回头打量着易清尘。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关切,似乎是想透过她那疲惫不堪的外表,看到她内心的真实情况。他时不时地瞥一眼朱煜寒,又看看易清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王爷的性子向来让人难以捉摸,他的爱好也是一样,唯一贯彻始终的,就是喜欢高高在上,观看困兽犹斗的场景。无论多么麻烦的事情,他都能从中找到乐趣,这次的鸟怪也是因此才一路紧追不放的。

    然而,这次的事情却让王爷惹上了个大麻烦。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得,反而成了他的软肋,还是个细皮嫩肉的软肋。这让王爷感到非常棘手,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可能有些失算了。

    荆毅在旁边观察着这一切,他心中暗自感叹,这个小道士虽然长得有些娘气,但骨子里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管是昨夜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别人的安全,还是如今被这样折辱,易清尘都深感一身的郁气。她的发冠已经凌乱不堪,道袍上也沾染了道上污泥,但她却像深山中的青竹一样,不折腰,不摧眉,一派坦然自若的模样。

    荆毅心中暗自感叹,他看人看的是骨气,而不是表面。对于易清尘这样的真正男儿好汉,他心中不禁生出了敬佩之情。易清尘不愧为修道之人,她的骨子里充满了坚毅和从容,这是她修道所追求的境界。

    易清尘听不到荆毅心中的真言,但若是听到,她恐怕也会暗暗地捧腹大笑,她并不是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容色的得道真人。

    顶多也就算是“反正也跑不了,那就指望个高的埋她前面当个屏风、个矮的埋她后面当个垫背”的货色罢了。这些人或许在表面上看起来宠辱不惊、超凡脱俗,但实际上,这都得益于师父从小对他们的指导有方。

    当他们下了山,踏上官道之后,早有准备好的车马等在那里。朱煜寒下马,袍裙翻飞,他顺手撩起下摆便要跨上车,却没想到手上的红线在车框上折出一道痕。这个红线牵引着他的目光,投向了身后那些勉强赶来的人。

    荆毅顺着朱煜寒的视线望了过去,稍作思考后,低声建议道:“王爷,是否应该让那个道士在近处看管起来?他如今与您的事情关系重大,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这话说得十分实在,因为想要让朱煜寒死去的人太多了,但他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死去,同时他又手握私兵,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杀死的。然而,如今出现了这个乡野道士,与他的命格牵连在一起,这实在是一个要命的软肋。

    昨晚两人对话时,他们都刻意放低了声音,只有离得最近的荆毅和易轩听见了,但毕竟还是有泄密的风险。

    这样一来,易清尘就被摆在了“二主子”的位置上,不管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受到保护。

    朱煜寒的眼角微微动了动,他那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光,仿佛初冬里河上薄冰刀子一般的冷淡和不耐。荆毅立刻低下头,知道这是定王动了些脾气。

    朱煜寒向来是有所求必要有所应,无论天地管不管,道法拘不拘,生生多了钳制,就像是颈上生了恶瘤,连呼吸都透着厌烦。

    荆毅背脊压得极低,不敢稍动半分。

    他轻轻拧紧了眉,最后终于吐出一句话:“让她过来。”

    易清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请上了车,走了半夜的山路,这份仁慈来得有些突然,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的身体已经累极了,干脆破罐破摔。

    反正人都已经成了别人嘴边的鱼肉,还介意是水煮还是油炸吗?她心一横,道了声“多谢”便吭哧吭哧往车上跨。可是,她的手被绑得牢实,这高辕阔车她爬上去都十分困难。

    荆毅见状,想给易清尘先松开点绳子,手还没碰到,就见从半开的帘子里投来的隐约可见的目光。那目光冷冷的,犹如冬日里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荆毅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那是如同吃饱了的老虎在残缺的血肉旁假寐,偶尔甩动尾巴,惊飞赶食的秃鹫。他的目光冷冽而犀利,让人无法直视。

    荆毅立刻收回手退了下去,心中暗自期待易清尘能够快点上车,又不知为何被突然甩下的易清尘感到困惑。

    一个两个都稀奇古怪的!易清尘在心中暗暗抱怨着,努力自救,用尽量优雅些的方式钻进了马车里。

    帘子在她身后合了下来,车里瞬间变得有些昏暗,只有从风轻轻撩动的缝隙里跌跌撞撞地泄进一点光,让这个空间变得暧昧又昏暗。在这样的环境中,易清尘感到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马车宽敞而牢固,隔绝了晨昏交替时凉透的山风。车内似乎使用了香料,但不见烟气,只微微增添了些许的暖意,温柔地环绕着口鼻,让人骨头缝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仿佛软烂成泥一般。

    偏偏车上还铺了极厚极软的白羔羊皮子,这是用出生后一鞭子也没挨过、身上一丝痕迹也没有的小羊羔皮制作的,没有任何瑕疵,松软又雪润,就像在最晴朗时摘下来的扎实的云朵,满满铺了一地。看到这样的皮子,人们恨不得松软成泥,融入那柔软的云朵之中。

    易清尘盯着那白羔羊皮子看了一会儿,她的身体已经极度疲惫,身上每处都隐隐酸痛,仿佛想要就此扑下去不动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疲惫,仿佛在那柔软的地毯上就能找到片刻的安宁。

    然而,易清尘的本能让她保持着表面的冷淡。越是想睡,她的面容就越是显得没有颜色,冷淡地盯着那白羔羊皮子,仿佛有些看不惯的样子。

    朱煜寒自顾自地喝着茶,半天才抬眸看见这寒酸道士在他跟前犯倔。他心中暗自发笑,怎么,出家人瞧不惯这样的奢侈享受吗?在他看来,易清尘就像他脚底下被踩的淤泥,但仍然一副傲骨的样子。这让他手心痒痒,想要寻来鞭子,将她扒光,细细抽上一遍,看她还能不能保持这副嘴脸。

    朱煜寒如今暂时无法对付他,但心中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必须发泄出去,否则他的脑仁就像被钻了细钉一样,催促他杀人。

    于是,那只暗绣了金线的皂色靴子,啪地落到了易清尘的背上,他的足尖运用巧劲,将易清尘按在地上。

    易清尘的稚气尚未完全消失,脸庞显得有些圆润,被挤压得有些变形。她的脸颊贴在皮子上,狠狠地擦过细腻的肌肤,即使那羔羊毛再柔软,也磨得发疼。

    朱煜寒似乎觉得这样终于痛快了些,得到了乐趣,轻轻笑了起来。

    “还傲吗?”朱煜寒轻声问道,带着清晰可辩的愉悦。

    易清尘在心里恨恨地骂道:“撒癔症!”她明白了,这就是师父说的癔症,犯了病的人心智和猪狗无异。她才不和这种痴猪计较,他们早晚是要出栏宰了的。

    易清尘感到疲惫至极,干脆不再抵抗。她趴在羔羊皮子上,闭上了眼睛,休息起来,她的身体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

    易清尘心中暗自想到:“反正我也早就想趴在这毯子上了。”她随即感觉到,这白羔羊皮子果然很软很舒服啊。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笑出声来。

    “师父,”她心中默念着,“看来当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权贵,虽然可耻,但真的好惬意啊。”

    朱煜寒的愉悦只维持了一会儿,等马车里渐渐响起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时,他那双桃花眼愣了一瞬,然后冷了下来。

    “很好,”他心中冷冷地想,“看来我这次猎到的,不是鸟,不是羊,而是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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