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阳没有说话，言妙语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和胡泉城换了位置。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来……”
    卢千阳叹了一口气，侧过脸，盯了胡泉城一眼，又转过脸去，看着飞机舷窗外。
    飞机正在起飞，巨大的推力将两人重重地按在靠椅上。
    胡泉城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双手放在扶手上，幽幽地回了卢千阳一句话。
    “就算我现在想回头，也下不去了……”
    卢千阳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又回过头来，盯着胡泉城那满脸苦涩的笑容。
    飞机已经冲破了云层，那红彤彤的太阳瞬间把金色的光线洒了进来，刺眼的阳光照在卢千阳和胡泉城的脸庞上。
    卢千阳侧目盯着胡泉城，胡泉城则眯着双眼，嘴角挂着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跟我去了，那几个吃火锅的老狐狸，你怎么控制？”
    卢千阳忽然微微地笑了笑，问胡泉城。
    胡泉城把头偏了偏，看着卢千阳。
    “千阳，你应该了解我……”
    “……”
    如果这句话胡泉城在三天前对卢千阳说，卢千阳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现在，卢千阳心里觉得自己最不了解的人，就是自己的这位师哥。
    见卢千阳没有说话，胡泉城当然明白沉默的意思。
    “他也是我的师父，那三个老头儿，也是我最为敬重的传奇英雄，我是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的……”
    胡泉城这个话仿佛不是对卢千阳说，而是对自己的说的。
    卢千阳沉默不语，侧脸看着窗外那一片云海，一望无垠的云海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片翻滚不息的火海。
    “至于赵空城，金望岳，还有水猴子，他们都很安全……”
    胡泉城的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可是，卢千阳还是听得见，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扭过头来，看着微闭着双眼的胡泉城。
    “他们很安全？这些人都是师父和那几个老爷子费尽了心思，才把局布好，才把他们……”
    卢千阳生生地止住了话头，他左右看了看，两人的座椅在飞机的最后一排，过道的那边是两个年轻时尚的姑娘，两人正戴着耳机，偏着头，好像已经睡着了。
    在他们的前面，只有一个人——言妙语。
    卢千阳警觉地看了看，心里的话还是有些不吐不快。
    他一把抓住胡泉城的胳膊，使劲地咽了咽口里的唾沫。
    “师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咱们回去向师父说清楚，你去自首，把所有的问题都交代清楚，大不了也就是蹲几年的事情……”
    卢千阳知道，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如此诚恳地劝说师哥。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胡泉城也是不会回头的！
    胡泉城睁开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卢千阳。
    卢千阳的眼里，满是真诚，满是期待。
    胡泉城也知道，自己的师弟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
    可是，有些路，一旦走上，不到悬崖的终点，永远也回不了头。
    胡泉城笑了，笑得很欣慰，也很真诚。
    这是卢千阳最后一次见到师哥的这种笑容……
    胡泉城脸上的笑容也就维持了几秒，瞬间消散，脸色逐渐变得扭曲、狰狞。
    “交代清楚？交代我和你，都是共济会的后人？交代我为了让华夏共济会的尊主卢千阳重获地位和财富，不择手段，阴谋布局？还是我交代我们华夏共济会和远在美国的共济会总部早已联系上，他们有对中国，对亚洲更大的野心，我和你都会成为他们的帮凶？”
    胡泉城一连串的问话，卢千阳竟然无言以对。
    这些所谓的交代，哪一件会让人相信呢？
    可是，就是这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其实早就在我们身边发生。
    胡泉城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看着卢千阳。
    “你，还把自己当做一个警察，一个国安特工？”
    胡泉城阴冷地问卢千阳，卢千阳却是一脸正气地回答他。
    “我是中国人！”
    “中国人？”
    胡泉城冷冷一笑，他伸出手，拍了拍卢千阳的胸口。
    在棕色皮夹克的内兜里，那本日记本放在里面，胡泉城的手也正好拍在日记本上。
    “你问问它……”
    胡泉城的话，简直一语双关，既是问自己的内心，也是问那本日记。
    “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犹太人！”
    胡泉城的声音很轻，却很严厉。
    “我实话告诉你吧，当我从爷爷那里得到真相，我比你更难受，我的反应比你更抵触。我在听到这些事情后，我毫不犹疑地向领导的办公室走去……”
    卢千阳平静地看着胡泉城，没有说话。
    胡泉城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卢千阳，沉默良久，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曾经和你一样，深爱这个国家，也以自己是中国人为荣，更为自己是警察，是国安而骄傲……”
    胡泉城顿了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也许……，你们向家的先主把头探进了天堂，看到了天堂里的一切；而我却把脑袋伸进了地狱的窟窿，看到了世间所有的阴暗。”
    “……”
    卢千阳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胡泉城。
    胡泉城眯着眼睛，盯着窗外那片金黄色的云海，沉默良久。
    终于，他又开了口。
    “你看那片云海，多美啊……”
    他伸出手，指着窗外。
    卢千阳没有侧脸过去看舷窗外，窗外有多美，他很清楚。
    “那你知不知道，在这片云海下面，上海正在下雨，秋雨绵绵，潮湿，阴冷，冰冷的雨滴随着秋风灌进路人的脖子里……”
    胡泉城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悲悯，可是这丝悲悯在卢千阳看来，甚为可笑。
    胡泉城又淡淡地一笑。
    “总有一群人，一年四季，每月每天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就像现在的你我；可是，绝大多数人，他们一年四季都在经历风雨，都在努力生活。不，应该是努力活着，生存下来……”
    “这个国家会变得越来越好，现在不是一直在改变么？！”
    卢千阳打断了胡泉城，他知道自己的师哥想要说什么。
    时代，都有不公！无论什么样的社会形态，公平都只是相对的。
    “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
    胡泉城似乎对卢千阳的话有些嗤之以鼻，他的话里带着嘲讽的语气。
    “是的，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中国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卢千阳的话掷地有声，眼神坚毅如铁。
    胡泉城的脸色微微地沉了沉，他平静地看着卢千阳，沉默许久，才冰冷地说道。
    “这个国家肯定会越来越好，但是这个国家最后会落在哪些人手中，谁也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