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熟悉的脸,但与平时明显不同,少年眼睛无神地半阖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几乎和他耳朵一样白了,尾巴也无力地耷拉着。
他胸口似是被什么利器划伤了,血染红了那件素白的衣,眼看少年就要倒下,初宛连忙接住了他。
“真真!”初宛看着渗血的伤口,不知为何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她颤抖着去碰,半路却又收回手来。
那缕黑丝原本因为她的靠近被吓到了般停住了动作,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突然肆无忌惮起来,加快了蔓延速度。
初宛捂着自己发疼的脑袋,脸皱成一团,下一秒她狠狠地往自己手臂咬了一口,用力的连牙齿都在发抖,终于恢复了清醒。
她没管被咬伤的手臂,趁着清醒直接把那黑丝拽了出来,猛地甩开,接着撕下自己的衣袖想为真真包扎。
急着为少年止血的初宛并没有注意到那缕黑丝并没有被她甩掉,而是在一瞬间化作细小地一根,得逞似的钻进了她的身体中。
初宛努力镇定着,好不容易将那伤口缠上绷带,谁知下一秒便恢复原样了,她满头大汗地又来回弄了几次,可就如可怖梦魇般白干,伤口竟也开始血流如注。
她缠着不知道第几块布条,红着眼喊道:“止血啊!止血,别再流了,回去!”
可回答她的,只有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渐渐变轻的少年。
在一片绝望中,熟悉的触感竟突然从满是鲜血的手上传来,掌心突然出现了一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小一团,带着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初姐姐!小初姐姐,我来给你送羊奶啦!”
霎时间,初宛被童声唤回了熟悉的场景,她和庄小俊坐在椅子上,两人一起看着还没化形的真真。
她抬眸,看见庄小俊嘴巴张启,但并没有声音:“……”
“你说什么?”她问。
“…醒…”
“小初姐姐,…梦……快醒!”
这次她终于捕捉到了关键词。
对!是梦,这是她的梦!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周围的场景化作一片白光,初宛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握紧了真真的手。
——
次日清晨,庄妈妈醒的比往常都早,她捂着发闷的胸口,洗漱一番,随便弄了点吃食打算垫垫肚子。
迈步来到了初宛房门口,推开门刚想叫醒她,但看着睡得正沉的她,庄妈妈犹豫了片刻退出了房间。
昨天哭了这么久,多睡会儿好。
一阵风吹来,吹下不少门口树上的黄叶,冬快来了。
庄妈妈背上锄头,去了地里,不过并不是去干活。这些天发生的事,让她回想起了一些往事,也是时候去祭拜一下了。
锄头在一片长了郁郁葱葱的草处被放下,庄妈妈把下滑的衣袖往上推紧,开始了动作。
随着一锄一锄,浓草被堆在一旁,露出了几个不明起眼的小土堆。
她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扫视一眼完全露出来的地,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把锄头往旁边一扔,没管脏不脏直接坐了下来。
“又来看你们了,多久不见了都。”她熟稔地道。
“……”
“人生难料,终究…还是躲不过。”
“娘,你当时也很痛吧,还有姥姥…”
庄妈妈似喃喃自语,又似与人对话,断断续续说了许久,最后两手一刮脸上泪,挤出了个微笑。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好也好,至少那孩子不会…”话音未落,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哎,找到了!在这!”
庄妈妈抬头望去,对方刚好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来人是庄六儿,他似乎找了很久,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摆摆手打断了庄妈妈想问的念头,刚有个气口便急着说话:“庄嫂,你先、别问,快,跟我、去村长家!”
庄妈妈虽不明所以,但见他急的样子,连忙应好。
两人赶到时,就见李振带着几个仆人刚准备从村长家离开。
屋子里传来庄大娘不可置信的呐喊:“村长,你真的信他们一面之词吗?”
“……”
“小初什么人大家不是都心知肚明吗?”
听到“小初”二字,庄妈妈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庄六儿直接伸手拦住了想离开的李振几人。
李振停下脚步,捏紧了手心的符纸眼中闪过一丝的不耐烦,但下一秒便端了起来。
“庄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刚可是解释的很清楚了。”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仆人也开始装腔作势。
“我们家小初做了什么,李村长能不能也说来我听听呢?”庄妈妈问道。
李振眼神上下扫了庄妈妈一遍,道:“那丫头是你女儿?那正好了,跟你这个当娘的说一下,”他顿了顿,左手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的仆人摆了摆。
“她那日来我府中,偷走了我的传家宝。”
此言一出,庄妈妈立刻反驳:“你既说偷,可有什么证据?”
李振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证据?那日我善心安排你们在府中客房过夜,就她一个人出了客房,偷走了我李家几代传家宝,府中下人都撞见她神色慌张,在府中乱窜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天大的证据!”
庄妈妈听的一怒,“这算什么证…”话没说完,便被身后人手刀劈晕,一齐倒下的还有庄六儿。
李振看着躺着的人,嗤了一声,抬脚跨过两人,走了。
庄妈妈第二天醒来时,初宛已经不见身影,她去村长家理论,可一向明辨是非的村长,任她声泪俱下毫无反应。
别人不管,她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要管。庄妈妈收拾了些保暖的衣物,便只身往山上去。
只是一晚上,她若是走的快,肯定能追上。
若是平时,李村的人是怎么都不可能走的过庄村的人,这一点李振也清楚,所以他特地向道士求了些仙法灵器,原本要走几天的路,此时便是一柱香便能到达。
而且为了防止那道士给的控魂符提前失效,庄村的人追上来,他还在那山上的必经之路上放了不少好东西。
————
火,大火,仿佛能把任何活物瞬间烧死的大火。
少年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炽热温度,但眼皮却好似千斤重。
他下一刻便想起了失去意识前还没走出黑暗的初宛。真真用尽力气想摆脱眼前的黑暗,但任凭他不管不顾地往眼上抓,想要撕掉遮蔽他的这层薄膜,都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中传来了熟悉的呼唤,“真真…”
少年停下动作,竖起狐耳,那声音配合的再度响起,
“真真,别管我……”
“快跑!”
少年用力摇着头,“不,不、走!”他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起来,像是慌张,又像是在拼命闻什么。
终于,一丝熟悉的气味从混乱中剥离出来,真真来不及喜悦,却在这丝气味中感知到了难以言喻的可怖痛苦。
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霎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拉回了才学会走路的时候,周围的一切跟他相比都高大极了。
一个更是巨大无比的白色身影走在他前面,温柔又熟悉至极的声音在鼓励他,“来,往前走,一步、一步……”
小小一团毛茸茸很听话,哼唧着迈出一步又一步,在薄雪中留下两串小梅花。
可下一瞬,温馨的画面变的鲜红,那个无比可靠的身影在无数锋利的硬器下,倒下了,滚烫的血染了他一身……
心境脆弱之际,污秽趁虚而入,一条手腕粗的黑气直入少年额心,片刻便将那中心的红痣冲碎,接着便肆无忌惮地在寻他体内的妖丹。
那黑气发散速度极快,只一瞬便找到了妖丹,原本莹白的妖丹渐渐被不漏缝隙地包裹,出现了破碎的迹象。
可妖丹的主人还在极力抵抗,少年不管体内的绞痛,咬破了舌尖,趁着一瞬间的清醒他伸手拽断了身后的尾巴,以狐妖断尾之痛冲破黑气枷锁。
李村众村民围在广场上,正看着被绑在木架上的少女议论纷纷。
“李振说的话靠谱吗,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就凭这个小丫头片子能把神仙叫出来?”
“怕什么,他若是敢糊弄我们,咱们就一起把他府给掀了。”
“别的老子不管,反正这邪鬼必须赔我的损!”
“对!老子求个福,妈的这什么屁神让我这几天倒霉的跟扫把星下凡一样!”
说骂间,一只棕色的狐狸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心,李振率先反应过来,大喊:“快,就是这畜牲!”
李村一众闻言一起扑了上去,先是用麻袋蒙住了狐兽,接着无数棍棒随着辱骂如雨点般往它身上砸。
“打死它!打死它!”
“害人精,鬼狐!”
“让你害老子!”
真真只看到了一眼,便被盖住了了视线,但他看到了,少女就在前面,被绑在木架上,木材围了她一圈,这些人要烧死她!
断尾之痛尚未缓过来,棍棒又接连落下,可他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般,挣扎着想往初宛所在方向爬。
他要赶紧去救她!
可人太多了,任凭他怎么挣扎,依旧被密密麻麻的棍棒压在底下。
少年感受的到,这些人都是他的信徒,都曾经跪在他的庙宇中闭眸祈愿,他听到了,就是撒着心头血也为他们满足了祈愿,可为何到头换来的确实他们莫名其妙的愤怒。
对了,他的母亲好像说过,“人类是最阴晴不定”,小小的狐狸竖起耳朵,听得认真,“但我们可以选择帮助他们…”
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可初宛呢,为何这些人要这样对待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显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没反应?”
“妈的玩老子是吧。”
“点火,一起去死得了!”
暴怒的人群迟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无端迁怒,“轰”树枝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