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上)

    村长在几日后,告知了村里人在田地里发现的那块白色的东西,药婆婆已经确定过了,这就是导致他们今年减产的罪魁祸首。

    这东西遇水即溶,这也是村长之前组织人去田里查看都没发现异常的原因。

    今年雨多,这块之所以没消失,是因为刚好在那池塘边的树下,大部分雨水被枝叶挡住了,或者流进了池塘中。

    得知真相,众人皆是一惊,村长安抚了大家。这几天他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应该是外来人干的。村里人向来友善互助,不知道是对庄村谁这么大敌意。

    这件事还没得到解决,又一个噩耗传来。

    初宛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庄大娘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一向眉眼弯弯满脸带笑的妇人,双眼高肿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张白布下盖着一条逝去的年轻生命。

    庄小俊病死了。

    初宛看着那白布愣了许久后,不受控制般地走了过去,在掀开的前一刻被庄大娘拦住,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要发梦。”庄大娘握着她的手,声音嘶哑,初宛愣愣回过神来,两行泪无声流下,抱住了庄大娘。

    葬礼在第三天举行,庄大娘说孩子走的痛苦,早日安葬也算是好事。

    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孩子,今时今日便成了一把烈火一捧灰,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村里第一次,整个村庄似乎都漫上了一层悲伤的氛围。

    ———

    “哗”的一声响,原本平静无波的清潭扬起巨大的水花,眼看就要溅湿旁边凉亭桌面的卷轴,却在靠近亭子时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老道士表情狰狞地看着台上的卷轴,丝毫没有当初在李村时道骨仙风的模样,半举的右手衣袖微晃,片刻后对着摊开的卷轴扬手。

    卷轴上金墨赫然写着“妖神大比”字样,随着他扬手,下方“白狐”二个字被划烂。

    做完这些,他似乎还不满意,抬手将旁边的信件抓成一团,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咬着牙道:“延寿丹,延寿丹,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说完狂笑了起来。

    李振收到回信,是在十几天后,老道士在这封回信中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他将上次收到的那封信从衣兜里拿出,一齐摊在桌面上,眯着眼仔细地对比了字迹,最终确认两封信确实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从收到上一封信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信中写的“杂狐成妖神,会有极大概率反噬信徒”,他一开始是不信的。

    他经商多年,深知在完成一次□□易后的再次联系,多半没什么好事。

    可这“反噬”二字,可大可小,他年轻时去闯荡时,可是眼睁睁地看过别家因为惹到不干净的东西而被邪祟折磨致死的惨样。

    他已不年轻了,这供着妖神的求子庙确实很有效果,连他那生了四胎女儿的大房,这胎都终于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而且村中那些原本病怏怏的男孩,年前家里人去庙中祈愿,年后便各个都生龙活虎了。

    他看了看信中道士提到的办法,捏紧了拳头,半晌后终于下了决定。

    几天后,一张白纸出现在在多户人家的门口,李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打算出门,刚打开门便发现了张纸,他眼睛一花还以为是张银票,捡起才发现只是纸,骂了一声便扔向一旁。

    门边靠着墙打着瞌睡的乞丐听到声音连忙爬了起来,举着碗像前几天一样对着李户道:“嘿,大人瞧着今日比昨日更加荣光焕发了!”说完躬了躬身,不动声色地把碗往前递。

    这段时间李户才从被家法伺候之后恢复过来,李振为了安抚他,给了他不少钱,他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终于恢复,这几天花的那叫个痛快。

    这乞丐抓住这个点每天在他门口蹲守,夸几句就能得到点铜板。

    不过今日他注定要落空,李户的钱花完了。

    他看了一眼乞丐,嫌弃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脏了我家门!”

    乞丐抬眼和他对视又匆忙低下,捏着碗不想就此放弃,李户表情一蹙,直接抡起拐杖就想往他身上锤,乞丐连忙后退,李户又啐了几句才离开。

    看着那个弓着的身影走远,乞丐才慢慢支起身来,对着李户远离的方向滋着牙挥了几拳,似乎是还不解气,他拉开裤腰带对着那门边边尿边骂。

    片刻后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拉起了裤子,正打算走却发现自己脚底下沾上了一张纸,乞丐本没在意,转身的余光却看见那沾上了尿的纸上赫然写着“求子庙神显灵,对信徒有求必应”。

    乞丐盯着那字看了半晌,这庙他知道,据说确实很灵验,昨日那小缺牙还跟他炫耀了偷溜去庙里求财,出了庙没几步路就捡到腚银子。

    他搓了搓胡须,本想扭头不信,但没走几步,鬼使神差的调回头捡起那张纸塞进了破兜。

    他找了个草丛放好了自己吃饭家伙——破碗,哼着曲便朝那求子庙走去,路过口塘还掬了捧水洗脸。

    次日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从李府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李振招着手在后面挽留:“仁兄勿急着走,多留几日!”

    他摆摆手,将快要从衣兜里掉出来的酒壶往里塞了塞,笑道:“贤弟别急,我将东西放好再来找你。”

    李府外,众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窃窃私语。

    “唉唉,这不是那老无赖乞丐吗,怎么跑李振那去了?”

    “哟,你还不知道啊,我听说他昨日偷溜进那求子灵庙,被那李振当场看到了,眼看就要被抓,他跪地对这那神像匆匆拜了几下,”那人故意顿了一下,

    看了眼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才接着道:“哎就拜了那几下,这李振的态度当场就变了,嘿这叫一个神呢!”

    “啊?这么灵?”

    “那可不是!”

    围观众人听完,心中都起了心思,谨慎的还你瞧我我瞧你,几个耐不住的已经迈腿朝那庙去了。

    很快,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李村里已经无人不知了,求子庙一时间人满为患。

    李振站在阁楼处,看着此情此景,神色中皆是满意,很快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对比这边李村的人群疯狂祈愿,庄村可就平静太多。

    村口、古树旁、广台,平日里都有孩子嬉闹玩耍的地方,此时平静的可怕。

    就在庄小俊葬后的第五天,庄村的其他孩子一齐生了病,显示发烧、头痛欲裂,大烧烧了几日后,一点细小声音都会抽搐不止,不几日竟都面容痛苦的没了呼吸脉搏。

    药婆婆拄着拐杖将几个孩子的脉把了又把,看了又看,也只能得出个无解之症的结论。

    初宛帮着把一个个孩子下葬,看着原本应是一片平坦的村坟地,立起了一个有一个的小土堆,她这段时间仿佛痛麻的心,也耐不住重新揪起来。

    大家走后初宛还留在原地,她一眼不眨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蹲下身大哭了起来。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不存了。

    他们还是个孩子啊,是小小年纪就懂得心疼父母的小太阳,是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暖心的玩伴,是村子未来的朝阳。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些孩子调皮些,肆意些,闹着笑着去多看看这个世界。

    孩子们的离世给庄村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村长忍着泪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他一定给会找出个原因。

    庄妈妈从坟地背回了哭到睡着的初宛,烧水给她擦洗了脸和身子,又做了碗肉粥叫她喝下,拍拍她的背让她回屋里休息去了。

    初宛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回到房间抱着真真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秀眉紧蹙,梦里似乎还很不安稳,搭在真真身上的手时不时收紧。

    似乎是感知到了初宛的情绪,白光一闪,真真化形了。

    与之前几次不同,这次他有些力不从心,平日在初宛的央求逗弄下才会特意放出来是耳朵和尾巴,这次并没有收起。

    如果初宛此刻睁眼就会发现,模样精致的少年脸上带着明显的疲色。

    这几日的休眠本应该能把失去的妖力补回来,突如其来的大批信徒的祈愿让他不惜动用了心头血。

    真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平日里充足的信仰力这些时间格外匮乏,明明信徒好像多了不少。

    不过看到怀中的初宛,他感觉疲惫一扫而空,有主人陪在身边的他什么都不会怕。

    少年脸上带上了笑意,伸手抚平了初宛皱着的眉,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相扣,垂头抵上了她的额。

    霎时,无比悲伤的情绪扑面而来,眼前一片浓雾,真真拨开黑雾寻找着初宛,终于在最浓的黑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梦魇几乎将少女娇小的背影吞没,少年几乎是狂奔过去,却在一步之遥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主人!”他焦急地对着那背影喊。

    可那背影就像没听到一样,梦魇不断变大,他再顾不得那么多,对着自己心口划了一刀任滚烫的妖血喷洒而出。

    妖血所落之处梦魇害怕的开始后退,见此情景少年咬着唇,又下了几刀,与此同时口中笨拙地重复着:“主人,真真、保护你。”

    娇小的身影似是终于听到了少年的身影,开始抬起头四处张望,可还是没能发现就在身后的少年。

    初宛停下了张望的动作,看着眼前十几个小土堆,继续面无表情地往火堆里扔着纸钱。

    谁知随着几声难听尖锐的笑声,土堆里钻出了一个个面目全非的孩子,看着纸钱烧起的烟,他们先是“咯咯“地笑起来,片刻后竟一齐扑向了初宛。

    可初宛好似看不到一般,继续着动作,少年呼吸一窒,作势直接祭出了妖丹,想以妖丹自爆之力炸开这结界。

    可就在初宛抬头的一瞬,场面发生转变,初宛抬头了,她看着十几个面容可怖的孩子,竟绽出一个笑容,“你们这些小机灵鬼可吓不到我。”

    闻言,将要扑过来的鬼魂愣在半空,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了。

    几秒钟后,原本一张张可怖的脸开始裂开,露出孩子们原本的样貌。

    他们看着初宛,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初姐姐果然厉害!”

    “我就知道吓不着你。”

    “下次,下次一定可以,这次是我没准备好。”

    孩子们好似平日里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话语间慢慢他们落地,朝初宛靠近,可越近身影就越透明。

    最后一丝声音慢慢消散在空气中,是他们一起喊道:“小初姐姐,以后还要跟我们一起玩哦!”

    “嗯!”初宛点着头应道,泪水顺着她脸颊滑下,浸湿了她的衣领。

    确认初宛平安无事,真真松了一口气,将妖丹攥在掌心,可眼前透明的屏障依旧没有消失。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伤心的初宛,不管还在流血的伤口,放出了耳朵和尾巴。

    少年懂得的东西不多,但记得每次只要看到耳朵和尾巴,初宛都会忍不住凑过来,这是真真最开心的时候。

    尽管知道对方听不到,但少年贴近玻璃,几进固执重复着:“主人,真真、陪着你。”

    一缕黑丝悄然出现在原本纯白的妖丹上,真真全部注意力都在初宛身上,并没有发现。

    那缕黑丝渐渐变粗,开始蔓延缠绕上整颗妖丹,眼看这东西下一步就要顺着那白皙胸膛钻进渗血的伤口,原本背着身的初宛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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