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路画知道他没睡。他的刘海自然柔软地垂落在额前，毛茸茸地将要遮住眉额，她能看到越原的眼睫在轻轻地颤动。

    教室内一时一片安静，她只顾着去看越原，没注意到念书的声音停顿太久。越原察觉到这不正常的寂静，睁开了眼睛，和注视着他的路画，目光交汇。

    路画在这一刹那慌乱错开视线。

    “故事读完了么？”越原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没，没有，还有几页。我刚刚······是看你睡着没有。”路画低头拨弄着书页，佯装在翻书，故作镇定道：“我要继续念了！”

    她刚继续念了一句，一直在自己玩积木的康康突然凑过来说：“姐姐，你少读了一页哦。”

    路画一阵脸热，她低着头将书翻回前一页，听到越原轻轻笑了一声。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路画念完绘本的这点时间，就有小孩子调皮地用画笔在越原的衣服上留了颜色。

    路画发现的时候，在衣服上作画的小朋友已经换上了第二支蓝色水彩笔。

    她急急忙忙出声制止。越原睁开了眼，低头看了看左侧衣摆上的彩色线条，他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或生气——伸出手揉了揉这副画“小作者”的脑袋。

    “小橘子想——画什么呢？”他俯身问。小橘子是这个小朋友的小名，路画记得老师说到过，这个小朋友最爱和橘子有关的一切。

    小朋友像是没听到越原讲话，他又拆开了一只水彩笔，这次颜色也是橘色。

    越原没阻止小朋友，反而抬手准备将衬衫衣扣解开。

    路画几乎被他的举动吓到，睁大眼睛看着越原的动作，直到越原一粒粒解开衣扣，随着衣襟的敞开露出里面的无袖内搭，路画才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只穿了无袖短T的越原看起来更具朝气了一些，露出的手臂有着少年人流畅美好的线条。

    他将衬衫的衣摆展开，细心铺平放在小橘子面前，鼓励道：“小橘子选的颜色都很漂亮呢，要继续画完吗？”

    小橘子握笔是五根手指握成拳头，他的力气还很小，笔尖停顿的时间或长或短，导致了白色布料上面的橘色晕染地深浅不一。

    不过，这回只画了几笔，小橘子便丢开画笔，自己要去玩其他的了。

    衬衫被画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穿了，但是越原看着这一堆杂乱线条，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却好像小朋友看见玩具般看来看去，端详了好几遍。

    他侧头去看路画：“我记得你说，你很喜欢涂涂画画，那——你可以帮我把它画完吗？”

    “我？在衣服上画么？”路画怔了下，随即打趣道：“虽然我的名字有个画字，但是——我画完，这件衬衫说不定真的不能再穿了。”

    “画上了画，这件衬衫就会成为独一无二的了。”越原兴致盎然，拆开剩下的水彩笔，放在她面前。

    路画看着这件被涂画过的衬衫，托腮思考小橘子的作品创意：“我猜，也许他是想画大海、也许是沙滩、也许是落日，你觉得呢？”

    她用的大多是那几只小橘子拆开的画笔，添上了由浅至深的蓝色大海，夕阳将要落入海平面下，海天交界处是大片的橘红色晚霞。

    也不知道小橘子到底是想画什么，毕竟白衬衫上只铺陈着些杂乱的线条和色块，画着画着，就变成路画自己创作了。

    “这······还能穿么？”虽然学过几年画画，但是毕竟是画在人家的衣服上，画完了画，路画很不放心地问。

    越原看起来好像对这副“成品”很满意，他已经将衣服穿回了身上，对于路画的问题，他并没有半点担忧，反而回答：“我很喜欢。”

    “不过——礼尚往来。”越原凑近了一些，“我可以也在这里，画画吗？”

    “衣服？”路画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短袖，越原摇了摇头，路画顺着越原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他指的是自己经常背着的小书包。

    征得了她的同意，越原在她的书包左侧下方，画上一个小小的图案。

    路画盯着这图案看了半响，犹豫地开口：“这是一只小狐狸吗？”

    越原歪头，学着路画的样子盯着他的作品：“这不明显吗？是一只竖着耳朵拿着画笔的可爱小狐狸呀。”

    他不自觉地带上了可爱的语气。路画看着这只小狐狸，小狐狸有着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一只爪子上勉强可以看作是拿着支画笔。说不上很好看，但有种奇怪的可爱。

    路画突然想到了那个被丢在垃圾桶里的纸团，她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将那个雨天的越原同现在她面前的人联系起来。

    “真的这么丑吗？”

    她陷入思绪中长久没回话，越原开始拧着眉，握着画笔自我怀疑。

    “哎，不用改啦！”路画抢在越原再一次下笔改画前，从他手中拿走书包。

    “丑的还挺可爱。”路画如是点评，然后愉快地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这天志愿者活动结束的时候，越原踌躇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口。

    路画正收拾东西要走，一转身就看到越原在她身后一米的距离处。那件画着画的白色衬衫，穿在越原身上，竟然有一种独家设计的浪漫与随性的风格。

    “要一起搭车走吗？刚好和大家一起回去。”路画顺口问了句。

    “你是和同学们一起是么？”越原看了眼屋外走廊，另外的两个志愿者同学看样子已经在等她了。

    “对呀，今天没什么其他特殊的事情了，可以一起回校了。”她回答道。

    越原没回答，他站在原地，路画担心同学等她太久，急急忙忙收拾着东西。

    “晚上……你有其他安排吗？”在走出教室前，越原急急问。

    “没什么安排呀。”路画不明所以，她背起书包，彩色水笔画的小狐狸趴在书包角落里。

    “那我能——请你一起吃晚饭吗？”

    路画没想到越原是要问这个，她愣了愣。

    越原欲言又止了半响：“我是想，谢谢你送我的平安符。”

    路画莞尔：“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啦。”但她随即意识到越原踌躇纠结的背后或许是隐藏的不安，自己也许不应该拒绝。

    她跑了出去，对窗外探头来催她离开的女孩子摆手告别。

    然后她又回过头来。越原甚至还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

    “但是，好呀。”她重新回答，“我们一起去吃饭。”

    越原开了车，他们吃饭的地方是一个僻静的小餐馆，越原解释说是这家餐馆距离她学校比较近，她对周围比较熟悉。

    就是在这顿饭上，越原邀请路画帮一个小忙。

    “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我忍不住想要问你——”越原踌躇着，但是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想问你，你愿意帮我写一段歌词么？”

    “写歌词？”路画咬着一块餐后小蛋糕，以为自己听错，含混不清地问。

    “嗯。”越原点头，彷佛所说的事情是切蛋糕那么简单，“很简单的，不要担心。”

    “我吗？”路画再次确认，“你要写什么歌呀？”

    越原笑，他想了想才说：“你知道，我是教音乐的嘛，也想要自己写首歌，我写了一半词，但是卡住了，想请你试一试帮我填上另一半。”

    事实上，路画对于文字有着自己的天赋和独特的理解，这一点，越原早在她在画纸边角落下的字迹里窥见一些痕迹。

    他曾经看到路画落在那张向日葵画纸边的一行字。

    虽然有些勉强，但她最终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