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识

    主公亲启:

    主公,当年楚君刚被封到荆山的边上时,地方不够百里。

    他的后辈贤能,扩张土地,开拓疆域,在郢都建立根基,占据荆扬之地,直到南海。

    子孙代代相传,延续九百多年。

    主公您继承父兄的余威旧业,统御六郡,兵精粮足,战士们士气旺盛。

    而且,铸山为铜,煮海为盐,人心安定,士风强劲,可以说所向无敌,为什么要送质于人呢?

    人质一到曹操手下,我们就不得不与曹操相呼应,也就必然受制于曹氏。

    那时,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利益,也不过就是一方侯印、十几个仆人、几辆车、几匹马罢了,哪能跟我们自己创建功业,称孤道寡相提并论呢?

    为今之计,最好是不送人质,先静观曹操的动向和变化。如果曹操能遵守道义,拯救天下,那时我们再归附也不晚;

    如果曹操骄纵,图谋生乱玩火必自焚,将军您只要静待天命即可,为何要送质于人呢?

    望主公三思。

    吴夫人看完周瑜的手书,哭倒在佛堂里,还好有周瑜的主心骨,不然吴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孙权跪行至吴夫人身畔,递给她一方洁净的丝帕。吴夫人没有接丝帕,而是一挥手打了孙权一巴掌:“仲谋啊,你给我记住,你永远欠你大哥一条命,生生世世都欠了他的。”

    “儿明白!”孙权镇定地朝母亲一拜,“母亲,您恨孩儿吗?”

    “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吴夫人悔恨地捶了捶胸口,“都说虎毒不食子,而我却因你大哥三两句顶撞,就起了歹意,你大哥也是我的骨肉啊。所以,我不想一错再错了。”

    “母亲何意?”

    “周瑜是真心为我孙家,权儿,你记住,从今以后,我要你把周瑜当成亲兄长对待。”吴夫人长舒一口气,又说,“还有石缡,她是你长姐,现在又辅佐你,你一定要敬她。”

    孙权听了母亲的话语,心里颇为震惊,母亲一向对石缡颇有微词,现在对石缡的态度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孙权只好依言。

    无忧居附近的田地异常肥沃,孙策闲来无事就在此处种了一点瓜果,他正戴着斗笠弯腰施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孙策抬眼一望,来人竟然是太史慈。

    孙策不免惊愕,本想扔下手里的伙计赶紧逃,可一想,自己如今这模样,太史慈也未必认得出。

    太史慈身着白色铠甲,神情严肃地跳下马来,走向孙策,拱手道:“这位兄台,可否讨碗水喝?”

    “可以,你等着。”孙策转身走向屋内,他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形销骨立,面容憔悴,满面胡须,还带着耐人寻味的面纱,难怪太史慈认不出。

    若来人是周瑜,想必他也认不出吧。

    孙策很想让太史慈进来屋里坐坐,可石缡再三叮嘱,别让人知道他住在这里。

    临近中午,日头正毒,太史慈被晒得满头汗水。

    孙策提着水壶,慢慢悠悠地走到太史慈面前,给他到了一碗水。

    许是太渴,太史慈一饮而尽,将碗还给孙策,拱手道:“多谢兄台。”

    太史慈打量了他一番,蹙眉道:“兄台,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

    孙策下意识背过身子,笑道:“我自打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此处,怎会见过呢?”

    “这倒也是!”太史慈暗自神伤起来,“我怎么会把你认成他啊,他可是江东小霸王啊。”

    两年了,太史慈还没有从孙策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他不想回吴郡,因为只要不回去,他就可以骗骗自己,主公还在,自己只是忙于军旅,没时间回去见主公。

    “江东小霸王?”孙策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他是我的主君。”太史慈真诚地说,“他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主公,只可惜,他……不在了。”

    “请您节哀。”孙策劝道,他愧疚地看着太史慈,好想对他说,子义,我还活着,就在你面前。

    “不说了,我该走了。”太史慈一跃上马,拉上缰绳,“谢谢兄台的水,咱们有缘再见。”

    太史慈走后,孙策扯下面纱,此刻,他满脸泪水,他觉得他欠这些兄弟的太多了。

    孙策回眸,竟看到了石缡。

    “大哥,见了故人,心情好些了吗?”石缡一边缓步走向他,一边说。

    “是你?”孙策恍然大悟,喃喃道,“是啊,太史慈回吴郡,根本不经过此处。”

    “大哥自你去后,除了公瑾,最伤心的,莫过于太史大哥。”石缡叹息道,“我这番安排,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太史大哥。”

    “缡儿,谢谢你!”孙策说。

    “大哥,想见公瑾吗?”石缡试探地问。

    “不!”孙策拒绝道,“我不能见到,就让我以前的样子,永远留存在公瑾心中吧。”

    “好,大哥,你想怎样就怎样。”石缡笃定地说,“我相信,你和公瑾终有重逢的那一日。”

    六年,两千二百多日转瞬即逝,今年进入了建安十三年。

    六年的岁月洗礼,让孙文从一个垂髫小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也让石缡沦为全江东第一剩女。

    江东第一剩女的头衔并未给石缡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她的日子按部就班,处理公务,闲暇之余跟周瑜带着孩子们去游玩。

    这些年来,孙权和吴夫人给石缡介绍了多少江东的达官显贵,都被石缡婉拒了。

    她这辈子,要么嫁周瑜,要么终身不嫁。

    周瑜和石缡一起去祭拜孙策,周瑜穿上了那件孙策给他披上的披风。

    周瑜凝视着孙策墓碑,解下披风,投入孙策坟前的火盆之中。

    “公瑾,这不是你最珍视的披风吗?”石缡惊呼道,“你干嘛要烧掉。”

    “因为它,我误以为大哥还活着。”周瑜伤情道,“以为大哥就躲在某处,只是不愿见我。可六年来,我都找不到他,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石缡满心愧疚,她挽着周瑜,安慰道:“公瑾,大哥无论在哪儿,都会想着你。”

    “缡儿,刘琮投降了。”周瑜说。

    “我听说了!”石缡蹙着眉,“公瑾担心曹操会对江东用兵?”

    “不仅会,而且很快,江东和曹操必有一战。”周瑜道,“缡儿,明日我将要启程去赤壁,你顾好江东。”

    “赤壁,就是我们和曹操的决战之地是不是?”石缡恍然道,“难怪,你近几年总要去赤壁盘桓数日,原来想占得先机。”

    “对。”周瑜仰望着蓝天,“江东基业,是伯符毕生的心血,我决不能让曹操毁掉。”

    “公瑾,你放心,我会替你守好江东。”石缡笃定地说。

    “我得先去祭奠子义。”周瑜凝视着孙策的墓碑,“大哥,你知道吗,两年前太史慈去世的时候,心里大为不甘,他说大丈夫还没有成就伟业,就要去死。可一想到能与大哥重聚,太史慈还是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太史大哥的逝世,是我江东无法估量的损失。”石缡语气低沉,“公瑾,请你代我给太史大哥焚香一柱,以表哀思。”

    “好!”周瑜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仿佛天空中飘荡着当年孙策大战太史慈的场景,那日,周瑜虽没亲临现场,但他能想象到,意气风发的二人,酣畅淋漓的对垒,英雄相惜,荡气回肠。

    果不其然,周瑜启程前往赤壁的三日后,孙权收到了曹操的一封手书。

    手书上写道:“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巍峨的朝堂之上,臣子们面对此等滔天大祸,纷纷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以往嘈杂的大殿,今日能听见他们清晰的呼吸声。

    孙权正襟危坐在殿中央,虽然他一直在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头上的青筋已经出卖了他心中的崩溃。

    “如今,曹操即将打上门,诸位爱卿,可有对策?”孙权问,见无人回应,便抓起曹操的手书,愤怒地掷到地上,“一群无用之人,孤要你们何用?”

    张昭踌躇片刻,上前捡起了那封手书,双手呈给孙权,对他说:“主公,不如,咱们投了曹操吧。”

    此言一出,朝堂便炸了锅,文武大臣分为两派,张昭诸葛瑾主降,甘宁吕蒙主战,这下孙权更不知道如何抉择了。

    “石大夫,你的意见呢?”孙权把目光聚焦在石缡身上,问道。

    石缡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我的意见当然是不降曹操。”

    “石大夫,你想看到江东覆灭吗?”张昭面露恨色,厉声道,“江东的实力,你是知道的,根本打不过曹操。”

    “那倒未必!”石缡反驳道,“这个世上,除了生死,还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吗?主公,您真的想把江东三代的基业,拱手于人吗?”

    “这……”孙权有些犹豫,打从心底,他也不想做亡国之主,那样他怎么面对江东父老,百年之后,又怎么面对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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