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知接了个电话走了。
温子衿先去检查了一遍有没有监控摄像头，在确保没有任何危险之后，就去浴室了。
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刚盖上被子，困意如海潮般袭来，瞬间就将她淹没。
不知昏睡了多久，意识模糊间听见一阵铃声。
叮——
温子衿艰难的睁开眼，摸索着手机拿到眼前，看也没看的就接了电话。
“你好，温策划，请问你需要来自北城独一份的特色晚餐吗？”
顾行知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温子衿被这声音猛的刺了一下，很快清醒过来，皱着眉爬起来。
“顾行知，你有病啊？”她的声音略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听上去软软的。
“打扰别人睡觉是最大的死罪。”
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临近下午五点半了。
也该吃晚餐了。
顾行知那边没什么动静，温子衿瞄了一眼以为他挂了。
抬手准备掐掉的时候，顾行知的声音传了出来：“抱歉。”
他这一声道歉可真是不走心。
温子衿冷哼一声，走进卫生间，把手机开了外放，放在洗漱台上，开始刷牙。
“你给我打电话是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挂了。”温子衿嘴里全是泡沫，含糊不清的道。
顾行知散漫扬眉，嗓音低沉：“打扰你睡觉是我不对，作为补偿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还……”
“不用了，我想自己逛逛。”温子衿立刻出声拒绝道。
除了工作上，其余的她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顾行知被打断了也不恼，又说：“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关于这次文旅策划案的事情。”
温子衿吐掉嘴里的水：“有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
“不行，电话里说不清，我去接你，几点？”他语气里带着点强势，但又感觉到自己语气重了，同时也从她的答言中听出了不愿意，连忙放缓语气，柔声细语地说道，“这件事很重要，我需要和你亲自面对面沟通。”
见此情景，温子衿也不再好推脱，报了个时间就挂了。
一想到要和前任见面，她就觉得烦躁。
照了照镜子，黑眼圈轻了很多，涂个遮瑕应该能盖住。
随手选了一个黑色职业装套上，又往脖颈喷了点香水，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关上门往外走。
外面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下来，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为那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
月亮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色。
顾行知的车停在离酒店较远的地方，温子衿走了一段路才看见。
男人靠着车身，指间猩红一点，西装外套敞开，慵懒矜贵。看见她来，眯着眼摁灭烟蒂。
待她走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与昨天不同，一身干练的职业装。
她今天的长发被盘起，耳侧还别了一个白色夹子，脸侧落下来的几撮碎发，多了些凌乱的美感，勾勒着她漂亮的下颌线。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一件西装外套披上，刚才的明艳动人被遮得严严实实。
温子衿皱眉：“你干什么？”
“外面天冷。”顾行知的声音带着低哑的磁性，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侧。
温子衿不喜欢这样，后退了一步，翻了个白眼，暗诽顾行知找理由不走心。
明明今天温度已经快达三十摄氏度了。
顾行知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感，反而悠然懒散的催促：“上车。”
温子衿皱了皱眉，虽然她不想但是没办法，不耐烦的撇撇嘴，撂下一句：“你最好今天真的有事。”
顾行知笑着上车，看着温子衿低眉顺眼系安全带的样子，忽地想到了什么，调侃的问：“今天坐副驾驶了？”
温子衿系安全带的手猛的一顿。
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多年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去坐副驾驶。
却忘了，他们已经分手了。
而副驾驶是一般来说只有女朋友或者亲密的人才能坐。
而他们的关系就正好处在最尴尬的阶段。
即，前女友和前男友的关系。
熟悉的陌生人。
温子衿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顿时感觉束手无策，这安全带是系还是不系？
相比较她的扭捏，顾行知的神色就显得无比沉静自若。
他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狠踩油门，车就像被横刺了一刀的烈马，疯狂的弹射出去。
车窗外，道路两旁的树木像风一样飞速从眼前飘过。
温子衿害怕的抓紧安全带，紧张的咽了一口水：“顾行知，你能不能开慢点？”
“不能，你以前不是经常坐吗？这都不习惯？还是我不够快？”
顾行知眼底变得沉黯，眸光深邃似谭。他轻扯下嘴角，声音亦冷了下来。
“你放屁，我以前坐过谁的？顾行知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温子衿心里一急，口不择言道。
顾行知：“陈知节。”
温子衿闻言微哽，歪头刚想解释，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道：“那关你什么事，我们现在分手了，你没权利管我。”
她没想到，这话让他沉默了半晌，脸色微冷地看着她，自嘲一笑，说：“行，知道了。”
温子衿余光瞥见他的下颚线条紧缩，能看出来是有些怒气的。
一瞬间，昏暗的夜灯把他脸颊照的很模糊。
感觉有一根细细小小的刺在她心尖上轻轻扎了一下，不明显，甚至稍纵即逝，但那种细微的小小痛感却在身体里蔓延开，让人从头到脚都难过。
那都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她也解释过，可是他根本不听。
当时怎么说来着。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温子衿缓缓闭上眼睛，当时她不想在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上继续讨论，索性就没说几句。
可是在顾行知看来，她就是默认了。
轿车猛地刹住，车身剧烈地摇晃着，车轮与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像被困的野兽那样的尖叫。
温子衿被声音刺得有些眼花耳鸣，还没反应过来，顾行知已经冷着脸下车了。
她连忙拽掉安全带，脚套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跟在他的后面。
北城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是三十多度，到了夜晚就有了些秋天的凉意。
树冠上那层层叠叠的细碎树叶，在月影下随风婆娑起舞，飒然有声。
树旁的路灯洒落下一片昏黄的灯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枝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
一扇扇排列有序的方正窗口之间，映出各色的灯光，柔亮而温馨，窗内人影晃动，笑语声喧，遥遥传出，充满欢乐之意。
顾行知带她去的是一个大排档，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爽朗的笑声。
温子衿微皱眉：“你不是说谈工作吗，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没说话，径直推开门。
里面的几个人听见动静，停下来，目光统一的往这里看。
“老师，我给您介绍个人。天华集团文旅策划师，温子衿。”顾行知走到一位白发老者的面前，低声说道。
又抬头冲着温子衿说：“这是我老师，环保学家，图超教授。”
温子衿莞尔一笑，微微鞠躬，礼貌道：“图教授您好，我是天华集团文旅策划师，温子衿。”
霎时间，她明白顾行知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图超是个矮小结实的老头儿，柔软的褐色头发稀零零地盖在头上，面相很和蔼，眼睛里面闪耀看智慧的光辉，很敏锐。
只见他摆摆手，颔首道：“小顾，快给人搬一把椅子。”
顾行知闻言照做，他的神情透露着冷淡和疏离，仿佛在告诉众人，他们不熟。
温子衿面上不急不缓优雅大方，心里却有些着急，赶紧在肚子里打好草稿，以防万一。
其他人都在暗暗打量着温子衿，其中一个人接了个电话，在图超耳边说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顿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图超抿了一口酒，开口道：“你们公司要在这里开发旅游项目，有什么大致的方向吗？”
温子衿心想果然来了，她手指微缩了下，从容道：“目前定的是乡村文化旅游项目，主要是结合古镇非遗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新生态。”
图超点点头：“也挺好，将非遗融合到旅游去，毫无违和。”
他又问：“审批什么时候下来？”
温子衿：“乡镇政府审批就在这儿一两天。”
图超点点头，转而笑着拍顾行知：“让小顾陪着你去拿，反正你们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多培养培养默契。”
温子衿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顾行知，摆摆手，有些尴尬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拿。”
“哎，你人生地不熟的，让小顾陪你，而且听说你们以前也认识？”图超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瞅着她。
温子衿又看了一眼顾行知，后者悠闲自在的喝着茶，完全不打算搭话。
她只能老实答：“认识。”
图超：“什么关系啊？”
听到这句话，温子衿睫毛颤抖了下。
对上老人充满好奇心的眼眸，深知逃不过，但又不想说。叹口气，委婉道：“室友，以前一起租过房子。”
此话一出，图超眯着眼睛乐了，用眼神询问顾行知。
顾行知凝神望了她片刻，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清清淡淡地一笑，道：“嗯，室友。”
他低下头吃饭，不再去看她。
他刚才没有打断老师的话，就想听听在她的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想过她会说前男友，也设想过她会说朋友。
但没想到她会说室友。
他们的关系就只是租过同一间房子的室友。
温子衿抬手拆掉餐具，捡了一块肉放在嘴里，不知怎地，味如嚼蜡。
还带着一点羊肉腥味，有点恶心。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放下筷子，抿了一口茶。
图超察觉出来了，问：“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温子衿摆手：“没有，可能是吃不惯。”
闻言，顾行知抬眸，目光落在她的脸色上，猛的起身向外走去。
见人走了，图超摆正身子，低声说道：“温策划，其实不瞒你说了吧，现在你搞这个旅游项目并不太合适。”
温子衿问：“为什么？”
“因为也有一家公司要来这里做旅游项目。”图超说。
温子衿思索了下，有公司开抢在所难免，但是如果使用一些不正当手段，那就上升到道德问题了。
见她没说话，图超又说：“那家公司定的是科技融合旅游项目，多有创新多新颖。”
她一听，微挑眉，冷呵一声：“不瞒您说，图教授，我来之前，做了详细的调查分析。”
“北城属于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偏远城镇，消费很低生活缓慢，但这里有着很好的社区养老服务。”
“所以我们团队给北城定位的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中产阶级。”
“像那个公司做的科技融合旅游项目，它并不适合北城。让一群老年人去弄高科技，还不如让一群猪去研究怎么做饭。”
这说的话糙理不糙，图超一时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图超伸出手来：“合作愉快，温策划。”
温子衿瞬间笑了，同样也握住：“合作愉快，图教授。”
气氛正沉默着，顾行知回来了手里拿着冒热气的八宝粥和包子。
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粥是热的，包子是素馅的，趁热吃吧。”
温子衿一愣，眨眨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图超带着探究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老师，前两天我给你说王家沟臭水沟的事，我打算明天去看一看。”
顾行知忽略那道目光，悠然散漫的冲图超说。
图超回过神来：“行，回去写个解决方案。”
温子衿这时不知怎么回事，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顾行知，我和你一起去吧。”
此言一出，她就有些后悔了。
顾行知的脑袋稍稍一偏，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微微挑眉，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她垂着眼帘，鸦羽长睫投落暗影。
一头细软黑发披散在脑后，只露出白皙柔软的一截脖颈。
她的眼睛如一泓清水在日光下闪耀，波光粼粼，轻盈的灵气从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
顾行知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有些不懂，和他撇清关系。
却又愿意和他一起去。
温子衿抬眸一眼就看出来顾行知在想什么，她也在懊悔自己刚刚说话不经大脑。
她的眼神闪了闪：“审批快要下来了，我也要抓紧订方案写策划了，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想去了解了解，可以吗？”
他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潮涌，舌尖顶了下腮帮，低声一笑：“当然可以。”
温子衿点点头，起身：“那图教授，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见。”
图超点点头。
顾行知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温子衿没拒绝，她伸手拢了拢耳边的侧发。
脚步不紧不慢的向前走。
快到门口时，她的胳膊被人拉住，整个人身子也转了个圈。
“于你而言，我就真的是个室友？”
顾行知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眼直直盯向她，深眸映照出她的面容。